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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仙 page 12 作者:决明

  她只能凭靠双脚,一步、一步,不知需花上几年,才能回到家乡。

  「因为……没有避水珠,我到不了龙骸城,不能去找你,所以……我想到了黑婆婆,她见多识广,会有方法帮我。」

  「黑婆婆?」又是何人?

  「黑婆婆说,她手上正好有避水珠,佩戴着它,即便不谙水性,我也能潜入深海,找你……洗刷冤屈——事后证明,你是对的,你没冤枉我。」语末几句,她小小声说,几乎没了声音。

  「她开口要你用『飞翔』交换?」

  「嗯……」

  黑婆婆那时嘿嘿笑,说避水珠很珍贵,得拿出同样珍贵之物,才能换取。

  「而你,答应了她的要求?」

  这么愚蠢的要求。

  「她说的也没错,要是能恢复我的清誉,做什么都值得,否则,我永永远远是大家口中的……杀人犯,只能囚禁地牢,能不能飞又有何差异?……我认为有理,便同她换了。」

  而换来的避水珠,在她离开海水,踏上岸的同一刻,她取下它,抛进了海里。

  因为,再也用不着了,不再有机会……需要它。

  海,不再是她所能涉步之处。

  那座美丽的海城……

  「笨蛋……」

  「什、什么?」她被骂了?

  「我说,你是只从笨蛋里孵出的笨鸟。」

  单纯的笨蛋,才会连被施了术,还无知无觉,受到操控,去帮人做坏事!

  天真的笨蛋,才会分不清孰轻孰重,什么都能换,不顾后果,把自己害成这样!

  可怜的笨蛋,明明知道摔下楼去,自己会伤得多重,还嚷得那么大声,要他先救毛头小子!

  骂她笨蛋,算客气了!

  「干嘛连孵化我的蛋……一起骂下去呀?」她咕哝着。

  狴犴对她的嘀咕,直接无视,迳自问:「那位黑婆婆是什么来历?另一只凤精?」

  「不是,她不是凤精。黑婆婆住在栖凤谷北方,一棵巨大老树里,她懂很多很多事儿,只是她有个怪癖,她喜欢凤凰羽,要同她请教事情,都得拔根羽毛,跟她换,她才肯说。」

  狴犴沉默,若有所思。

  「她人不坏,对我们很友善,虽然……老树周遭阴森森,不像栖凤谷,景致秀丽,踏进那儿时,心里总毛毛的。」凤仙又接着说。

  「你时常去找她?」狴犴问了一句。

  「是陪姊妹去,像凤仪姊姊……生前,遴选凤妃的前几日,拉着我一块儿去,她想问问有没有机会选上。还有,凤香去过,凤采去过,凤光也去道,我没什么事儿想请教,就坐在一旁啃叶饼……避水珠那回,是我头一次,去求黑婆婆指点迷津。」

  凤仙很诚实,全告诉他,希望他脸色能平缓些,不要皱眉,不要凛眸,不要瞪她。

  见他不说话,只是看着她,她不会读心,自然不明白,他觑向她时,心中想些什么。

  应该……不是好事吧?他的神情,她不得不这么想。

  他不开口,她总得说些话,好打破沉默。

  「我不是故意拖着不回凤族,我也想翅膀一展,快些飞回族里,去向大家认罪,但我没办法……张开双翼,也飞不上去,我已经努力赶路了,今天是不小心看见城里热闹,忍不住去瞧,我真的没有想拖延……」

  他还是抿着嘴,看她。

  凤仙被他的眼神瞧得发窘,一会儿低下头,一会儿抬睫偷瞄,他身上那一大片血渍,实在太刺眼、太不适合他。她蠕蠕唇,又说:「抱歉啦……把你弄脏了,你要不要……衣裳脱下来,我去河边帮你洗?」转念一想,他动动法术,就能换袭新裳,哪需她出手?多事。

  「后脑还痛吗?」

  「唔?」

  没料到他开口关心她的伤势,凤仙反应驽钝,先是呆愣,会过意时,连忙摇头。

  「不痛了。」只是猛摇时,有些晕晕的。

  伸手去挠自己的长发,摸到一掌心的血,她还没来得及吓到,倒先见狴犴脸一沉。

  「伤、伤口早已被你治好了,这些血,擦擦就干净了。」她胡乱朝裙上抹。

  瞄兄他的双手同样被血染脏,颜色半干涸,很是吓人,让她想起了水镜中,凤仪的鲜血,濡满她指掌的那一幕……

  她拉起他的手,用裙摆替他擦干净。

  他的手好漂亮,十指修长,不该弄脏。

  狴犴没抽回手,由着她擦拭。

  「失血那么多,头不晕?」伤口是不见了,体内流失的血液,却没能一滴不缺地补回来。

  幸好她握着他,不然,他恐怕控制不住手,探入那片黑绸间,去摸她的头,亲自检查伤势。

  「没关系,休息一下就好。」她答。怕他误解,以为她想耽误起程计划,她急忙补上:「不,不用休息,随时都能走,现在……要回栖凤谷了吗?」

  要休养,她有一辈子时间,能在地牢里慢慢养。

  狴犴知道她又在逞强,方才摔下楼的惊吓,根本还没忘掉,手仍抖着。

  笨蛋。还是只有这两字送她。

  害一丝心软,轻飘飘、软绵绵,浮上他心口的……笨蛋。

  「我要找个地方沐浴,洗去这身血腥味。」他说。

  那句话,充满美景的想像。

  我要找个地方淋浴。

  白烟氤氲,拂热着肤,朦胧着眼,让一切如梦似幻。

  一具赤裸、匀称、结实、完美的长躯,浸戏于热汤内,水声泠泠,像是每一瓢水,正亲吻着、膜拜着肌肤。

  水滴滑落,珍珠般晶莹,衬着麦色肌理,仿佛淋上蜂蜜的莓果,鲜艳欲滴。

  停!不能再勾勒,否则脑后的伤痊愈了不再流血,但出血的部位,会换成她的鼻……

  凤仙本想揉鼻,手抬起,又乖乖放下。

  刚流了不少血,又被狴犴骂了声笨蛋,他毫不温柔地卷了两丸草纸,塞进她鼻孔,完全不顾少女羞耻心。

  呜,这样好丑,被他抬起脸蛋,撑大孔洞,强塞草纸丸的模样,好丑。

  她暗暗在心里,泪流满面呀……

  「罚坐」椅上的她,神情哀怨,等待鼻血停止。

  「谁叫他要说得那么旖旎,害我……」思想不纯正,满脑子充斥着美男出浴。

  不过,她原本以为他会随便找处山泉野溪,蓝天白云相映下,褪去衣物,悠然步入泉溪,任山风吹拂一头长发,欲遮还露,最是撩人……

  「又、又流出来了……」鼻血。

  她今日大失血哪……

  第9章(2)

  趁狴犴去客栈澡堂沐浴净身,她替换了新的草纸丸,乖顺坐挺,努力不去想像,害她鼻血直流的……绝丽景色。

  「没想到,不是山泉野溪,胡乱洗洗了事,狴犴口中的『找个地方』,竟然是间客栈。」

  住客栈耶,好像太悠哉了点,不用赶路回凤族吗?

  他明明……今天遇见她时,那一脸的不苟同,像极了很气她,气她没加快脚步返回凤族认罪,还在路途上打混。

  一日都没过完,他的气仿佛消了……虽然并非面慈目善、和蔼可亲的瞬间大转变,但他双眼深处,黑邃眸内,那一层凝结的冰霜,确实是化掉了,无影无踪。

  坐得太直,背有些酸软,她歪倾,靠在椅枕上,眼皮沉沉的,从强撑,到小眯,再到闭一下,最后闭上,就张不开了。

  狴犴踏进房,看见她歪躺长椅间,已经睡得好沉。

  因为鼻孔塞住,不得不用嘴呼吸,粉唇张开,发出吐纳声,小小的,缓缓的,垂落的一绺软丝,跟着她吁吐飞扬。

  将她打横抱起,送往床铺。

  凤仙突地睁眼,破开一条小缝,看见是他,安心了,又合上,惺忪呓语着:「要…一回去了吗……」

  他不打算浪费唇舌,跟睡糊涂的家伙多嘴,随她去瞎猜,反正她一问完,又睡瘫了。

  抱上床,脱去她的鞋,盖妥衾被,梳拢长发,不遭身躯压住。

  他动作很轻,这回没吵醒她。

  夜烛的光微微亮,比不上海城珍珠,一颗就能照亮满室。

  这样微暗的烛光,在她身上形成光影起伏,柔和交错。

  羽睫扬翘,鼻梁俏挺,唇瓣丰盈,随着暖光更加突显。

  他看着她。

  今日,似乎……一直看她。

  目光不受自己控制,无论瞟往哪里,最后定会回到她脸上。

  是她变美了吗?

  她鼻内还塞着草纸丸,距离「美」……遥不可及。

  那两团草纸丸,惹出他的笑意,嵌进瞳心。

  不过方才,他可没这般的好心情。

  看见她无故淌鼻血,以为是坠楼的伤势,他心急且慌乱,将她扯近,要再治疗她。

  结果,他刚碰到她,她鼻血不止反爆。

  她后来嗫嚅坦承,是因为幻想他下水之景,才……

  真不知该深感荣幸,抑或气她的意淫。

  想起心急如焚的自己,她……把他也变成了笨蛋?

  不然,伸手去轻梳她发鬓,让滑腻如云的嫩丝挠弄指掌,享受这般细腻、这等触觉,爱不释手的人……是谁?

  「笨蛋……」

  这一次,骂的是谁,狴犴自己也分不清了。

  「奇怪,昨夜,狴犴他……不是抱我回栖凤谷?」

  虽然记亿有些混沌,睡沉之前,好似感觉到狴犴把她抱了起来。

  可一早醒来,映入眼帘看见的,是淡绿色床幔飘动着,些些的风穿透而入,微微分开幔布。

  这里,不是栖凤谷。

  凤仙更加清醒,确定身处之地是客栈雅房,昨夜入住的同一间。

  「怎么……还在这儿?」她越想越糊涂。

  「醒了?」

  狴犴站在窗扇前,侧身觑她。

  银耀的日芒,洒落于他面容间,炫了一身灿亮,教她无法直视,又忍不住受那般锋芒包围的他所诱。

  眯起眼,也要贪心地将他瞧个清楚。

  「狴犴……」

  以前,总听姊妹们说,凤主怎生英俊、怎生好看,一出现,让人离不开视线,那时的她无法理解。

  虽然不能否认凤主确实美丽,与狴犴相较,让她离不开视线的人……

  是狴犴。

  「去洗把脸,下楼用膳。」看她仍一脸傻气,狴犴当她还半梦半醒。

  「我们……」

  知道她在困惑什么,狴犴只是浅淡一句:「边吃边说。去洗脸。」

  别用这种表情……惺忪、可爱、迷糊地看着他,会令他……淡淡屏息。

  「好。」

  她不敢再啰唆,乖乖下床,将自己打理干净,再随他一块儿下楼。

  今日的早膳,不再是两颗白胖馒头,而是内馅扎实的豆沙甜包,配碗热米浆,除此之外,还有一盅白粥,熬得稠密绵滑,以及几碟咸香酱菜。

  凤仙吃掉半颗豆沙甜包,喝口热米浆,才说:「我以为一觉醒来,人已经在栖凤谷内了。」

  「你不想知道,小妾弑夫案结果如何?」狴犴舀着白粥,反问。

  「呀?那件案子……想呀,想知道结果。」她点头。

  「那么就在这镇上,待到案子了结。」他风轻云淡地说。

  凤仙双眼灿灿,很感动,很欣慰,闪着光,笑靥绽现:「狴犴,你要帮她是吗?你不忍见无辜之人,蒙受不白之冤,是吧?」

  他睨来一眼,打破她的绮想:「你想太多了。」眼神倒未见寒意。

  「咦?」不是?她猜错了?

  「我如何帮?何为凭?何为证?」狴犴慢条斯理吃着粥。

  「亮出你龙子的身份!人类会尊你、敬你,到时,你再说出小妾并非真凶,这件疑案便能破了!」凤仙说得多轻松,仿佛推出「狴犴」,万难皆可迎刃而解!

  这一回他的睨视,添了无奈,以及……苦笑。

  这只天真的小凤精。

  「他们只会当成『妖言惑众』,再将我俩驱赶出城吧。」狴犴可没她单纯,以为事事美好:「人,自定义其律法,如何查案、如何判人,是他们的『官爷』所该做的事。」

  「可是……」

  「我只说留下看结果,并非加以干涉。」狴犴重申。摆明要冷眼旁观。

  「哦……」凤仙难掩失望,一对漂亮眸里,点点的星光稍微黯淡。

  「快吃。」狴犴见她停嘴了,推去一盅白粥,到她手边。

  凤仙乖乖喝几口,又想到:「我们不赶路回去,无妨吗?」

  「不差这几天。」

  反正,你本欲用脚走,所需时日何止数倍?

  「原来,狴犴也关心案情……」她咬着匙轻喃。有些意外呢。

  狴犴懒得纠正。

  关心案情的明明是她,他知道她的希望,于是愿意多做停留。

  比起案情,狴犴关心的却是……

  「你多说些关于黑婆婆之事,她的举止、她的态度,或是你们几个凤族丫头,遇上她的始末。」他都有兴致知道。

  这号谜般人物,让狴犴心存怀疑。

  总觉得发生在凤仙身上,一连串的谜结、矛盾,似乎能从黑婆婆那里去找出线索。

  这个昨日才从凤仙口中听见名称之人,竟教他很在意。

  「黑婆婆?」凤仙圆眸轻眨,反应了过来:「狴犴,你也想找她问事?若是,我有凤羽,能借你用哦。」投黑婆婆所好,没凤羽不行。

  她豪气且大方,愿意「拔毛相助」。

  狴犴没受感动,反倒锁起了剑眉,睨视变成瞪视,口吻沉了,神情凛了:「你,就不能多珍惜自己一点?!」

  凤仙一嘴的白粥还没咽下,开不了口回话,又听他冷冷说。

  「拿『自己』去换东换西,用飞翔本能换了颗不值钱的珠子,沦落到无法再飞的地步,现在,拔光了羽,当只无毛小鸡,也无所调?」

  凤仙快快吞下粥,要替自己辩解:「我没有不珍惜自己呀!就是太珍惜自己的清誉,宁可付出代价,也要证明自己无罪……呃,虽然,最后证明我有罪……但那当下,我是信任我自己的!」

  还有,我再怎么样也变不成无毛小鸡,我是凤精,不是鸡精啦!这句反驳,很孬地含在她嘴里。

  「你这不叫珍惜!『珍惜』该是更……」

  更待自己好些,不让自己发肤有伤,不扯下凤羽,害自己疼痛。

  更顾及自己些,将自己摆在前头,遇上危险,先自救,而非嚷着央他去救别人,再任自己摔下受伤……

  「珍惜该是更?……更怎样?」凤仙等着听训,久等不到下文,小脸凑近。

  狴犴望着近在咫尺的她。

  暖暖的吐息、微淡的芬芳,还有一股……香甜味儿,随着她靠近,侵袭而来,嗅入肺叶,拂过寒毛,来势汹汹,诱发肤下的潜鳞,蠢蠢欲动。

  她让他感到热,炙热。

  那股热,变成了恼。

  恼她,害他变得浮躁。

  他一指顶向她的额,将她推回原位。

  「吃更多、喝更多,扫光桌上食物之后,再来一份!」

  他是认真的!

  「不、不要啦……」

  她、她会死的……

  她会活活撑死的啦,呜呜。

  第10章(1)

  再审之日,七天后,到来。

  同样的汹涌人群,密密围观,把公堂外的庭园,挤得水泄不通,官差架起了木椎及横栅,不容闲杂人等跨进范围。

  这回,凤仙没挤在人海里,而是与狴犴伫足屋顶,居高尚下俯瞰审案现场。

  凤属鸟,鸟的本性对高处无惧,可狴犴擒住她的腰,牢牢的。

  不知是他怕高——这一点,她不敢问,纯粹胡猜,因为他真的环得好紧,像抱浮木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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