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定的,朕恨不得多些女大夫,能够照拂更多生病的女子。」皇上不是不明白皇后的心思,可是听得舒坦,当然要给出承诺。
「臣妾相信在皇上治理下的大周必能见到这一天。」皇后可不承认自个儿是拍马屁的高手,她是真的相信皇上,皇上有一颗爱百姓的心,为此,他愿意放宽自个儿的胸襟去妥协,如今就等着安国公点头了。
听见皇后在皇上的指示下见了容安然,关晟凌并不惊讶,皇上说是站在中立,事实上心中还是有所偏颇,他爹曾随皇上上过战场,可以说是有过命之交,皇上若将他爹摆在他后面,这岂不是寒了他爹的心?
不过,因为缝合术关系重大,皇上认同他,因此态度稍稍摆正,将自个儿立于中间者的位置。
这种情况下,皇上只要能证明容安然的医术并非如传言一样,那他就不必左右摇摆了,但事实证明他的如意算盘白打了,怎么办?他当然只能继续站在中立。
「这下子你可以放心了,皇上绝对不会插手。」明景阳明显很高兴他们父子继续斗下去。
关晟凌轻挑剑眉,「你是不是很兴奋?」
「嗄?」
「有热闹可以看,怎能不兴奋,是吗?」
明景阳嘿嘿一笑,「又不是我教你们父子斗给大伙儿看。」
「我们不是在斗,这是理念之争。」
「是是是,理念之争,可是一个父一个子,最后是谁会让步呢?」
「我不会让步。」
明景阳同意的点点头,「你这个人很拗,让步对你来说确实太难了,可是安国公好像也差不了,怎么办呢?容家大姑娘索性不嫁了,免得还没嫁进国公府就得了一个搅家精的罪名,这是不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关晟凌皱着眉,皇上不插手,他不让步,爹势必会想法子从容大姑娘身上下手。
「我若是容大姑娘,我肯定不嫁,还没进门就沾了一身狗毛鸡毛,以后如何在安国公府立足?」
「我会护着她。」
「你就是时时刻刻护着,你能管住那一张张没事也能生出事的嘴吗?」
「国公府不养三姑六婆,胆敢生事的就直接扔到庄子自生自灭。」
半晌,明景阳一脸无奈的道:「你行,但愿容大姑娘可以不被那些闲言闲语左右,坚持站在你这一边。」
关晟凌很清楚,两家亲事已经过了明路,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还是他爹亲自敲定的,他爹没有后路可走,换言之若想如今婚事生变,只能是宁成侯府提出来,而宁成侯府的态度取决于容老夫人,或者说是容大姑娘,她们可以主动将亲事换给容四姑娘。
甩去心中不安,他坚定的道:「她将来要行医,不会轻易被闲言闲语左右。」
「也是,剖腹取子这种事她都敢做了,怎么会轻易受到闲言闲语影响?」
得知真相至今,明景阳还没有完全接受这件事——一个未成亲的姑娘给人家孕妇剖腹取子?不是因为顾老不方便,她代为执行吗?他很想以此说服自己,可是顾老连拿块猪皮都在发抖,他想骗自己也难。
「她是个心胸宽阔的姑娘,与生死无关的事,她不会太过耿耿于怀。」
明景阳一脸稀奇的挑起眉,「你对她可真了解!」
「这不是应该的吗?」为了多了解她,他在顾老身上可是费了不少功夫,顾老连缝合术都说了,自然不觉得有什么需要藏着掖着。
「是是是,我只是不太习惯关世子对一个姑娘如此细心。」
「以后就习惯了。」
明景阳再也说不出话了,这是整颗心都扑到人家身上了,无药可救了,不过他怎么会觉得很羡慕呢?将来自己能否有幸遇到一个想费心守护的姑娘?
第六章 卷入宅斗(1)
过了明路,可是还未正式订亲的男女,能够私下见面吗?容安然知道答案是不妥,教人撞见了肯定有闲言闲语,不过关晟凌约她见面,她竟然一点迟疑都没有就来赴约了,也许是出于对他的信任,相信他会做好安排,相信他一定有见她的原因。
可是出了门她就察觉到被人跟踪了,这种情况下她不好直接上茶馆,只能先找个地方甩开对方,还好茶馆旁边就有一间书坊,她带着金珠钻进去。
「姑娘,今日怎么突然想要买书?」金珠并不知道今日出门的目的地,姑娘上哪儿她就上哪儿,跟着姑娘走就对了,反正不是医馆,因为跟姑娘上医馆的人只会是玉珠。
「每日看医书捣药,偶尔也会觉得很累人,我想买几本话本子,心烦的时候可以拿来乐一乐。」
「看话本子乐一乐?」金珠突然好苦恼,姑娘不是说话本子缺乏营养,专门欺骗没脑子的姑娘吗?她不懂缺乏营养有什么深意,但是她懂得没脑子的含意,这会儿姑娘是想成为没脑子的姑娘吗?
虽然她进书坊纯属作戏,但是作戏不能只浮于表面,好歹拿本书翻阅一下,话本子再适合不过了,随便翻随便看,过眼不过脑。
容安然随意挑了几本话本子,请伙计安排一间需要付茶水费的小隔间——以时辰计价,然后她拿出一个随身赏人的荷包塞给金珠,「药箱留在这儿,你去茶客来喝杯茶吃个点心,顺道帮我挑几道点心。」
金珠一脸的手足无措,怎么可以将姑娘独自丢在这儿呢?
容安然摆了摆手,「这儿可是京城最大最有名的书坊,没有人敢在这儿乱来。」
金珠想想也对,仔细叮嘱几句便出了书坊。
前脚金珠走了,后脚关晟凌就来了,容安然一时怔住了,金珠应该还没走到茶客来吧。
「我请关南守在茶客来外面,关南见你进了书坊,我觉得不太对劲,便过来瞧瞧。」关晟凌在矮几的一边坐下。
「出门时发现后面多了一条不知哪来的尾巴,我只能避来书坊,让金珠去茶客来喝杯茶,我想你见到金珠就知道我困住了脱不了身。」她不知道自个儿为何如此相信他,好像他们有默契是很自然的事,而事实证明,他值得信赖。
关晟凌唇角不自觉上扬,「需要我将那条尾巴抓出来吗?」
「不必,迟早会知道。」那位一再对她出手的「敌人」肯定是自家人,她想自个儿找出来,关起门来解决。
「若有需要告诉我,我不会容许任何人伤害你。」
这明明是很普通的一句话,为何比情话还动听撩人?容安然感觉耳廓都害羞得红了,还好表面平静的撑住了,「好。」
关晟凌忍不住满心欢喜,喜欢她对他的信任、她对他的回应,彷佛他们真正的跨过千山万水走到对方面前,只要向对方伸出手,握住了,从此一路相伴。
「关世子今日见我有事?」
「关哥哥,或者凌哥哥,就是不要叫关世子。」
叫哥哥是不是太过亲密了?他们两个还没有正式订亲,容安然觉得还是折衷一下好了,
「关大哥。」
关晟凌有点小失望,可也知道不能操之过急,便略过这个问题。「女子想行医并不容易,你知道吗?」
「女子行医不容易,难道女子周旋在后院就容易吗?」容安然摇了摇头,「人在世间,无论处于哪个位置,从来没有一个是容易的,贩夫走卒不容易,驰骋沙场不容易,权倾天下的又何尝容易?各有各的不容易,不过是各自努力,期许将来越来越好。」
关晟凌细细品味,点头道:「是啊,各有各的不容易,处在相同的位置,有人欢喜度日,有人愁眉不展。」
「我只要能行医就好了,旁人如何看待我,我不是很在意。我不是银子,不可能讨所有人的喜欢,不喜欢我的总会议论我,这是我无法杜绝的。」读了二十年以上的书,要她只能看着一群女人斗来斗去,这才真的教人抓狂。
「银子也不是所有的人都喜欢。」
「我很珍惜能行医的机会,关大哥不必担心我会受不了闲言闲语。」无论什么时代、什么样的阶级,闲言闲语从来不会停止,因为人人都有嘴巴,而这世界上最不缺自以为聪明的人。
「我相信你,你也要相信我,我会排除万难让你行医。」
「我知道,你说过了。」
「我怕你忘记。」
容安然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瞪大眼睛,觉得他太瞧不起她了,「我记性可好了。」
怎么办,他突然觉得她好可爱。关晟凌好想伸手揉她的头,可是不敢乱来,以免被她当成登徒子。「是是是,我错了,你记性很好。」
顿了一下,容安然忍不住问:「有什么我可以做的吗?」
关晟凌看着她的目光专注而深沉,声音温柔而坚定,「你什么都不用做,只要相信我——当我决心娶你,我就愿意包容你的一切,包括你的医术;守护你的一切就成为我的责任,包括你不惧世俗想行医的心。」
容安然感觉自个儿的心陷进去了,「好,我相信你。」
为了弥补最近对小狐狸的忽略,容安然刻意空出一日陪小狐狸,甚至还亲自帮它洗澡,小狐狸可开心了,吱吱吱叫个不停,还让主子满院子追着跑,搞得容安然狼狈不堪,而就在这个时候,容老夫人派于嬷嬷过来请她去明德堂见未来的婆婆。
容安然直接懵了,安国公夫人怎么突然上门?人家说无事不登三宝殿,她可不相信安国公夫人是来连络感情的,再说了,两家还未正式订亲,安国公夫人是以什么身分上门看她?
「大姑娘想太多了,安国公夫人是来探望老夫人的,可大姑娘是安国公府未过门的媳妇,礼貌上理当过去问候安国公夫人。」
于嬷嬷的解释合情合理,容安然也没资格拒绝,匆匆忙忙收拾整齐便跟着于嬷嬷去了明德堂。
容安然从来没想过安国公夫人是什么样的人,关晟凌只给了安国公的资讯,因为父子正在较劲,她需要提防的是安国公,她完全忘了夫妻是一体的,安国公对她有意见,安国公夫人能欢喜的接受她吗?
从文安院到明德堂至少要走上一刻钟,她脑海转过无数的念头,譬如摆脸色给她看、用言语酸她一顿、直接挑明她没资格当安国公府的媳妇等等,反正就是没想到这样的情景——
「我最近身子有点不舒服,可以请容大姑娘帮我瞧瞧吗?」
容安然差点没忍住直抽唇角,怎么跟皇后走一样的套路?这是想看她的医术是真的还假的吗?
虽然无法理解,但也知道她无法拒绝,只能命金珠回去拿她的药箱,又没有出门,谁能想到来问候个长辈还要给人看病,当然不会随身携带药箱。
上有容老夫人,还仆婢环伺,容安然对待安国公夫人当然不敢像诊间的病人,只是把了脉,观其面色嘴唇,便直接取了文房四宝写下脉案和调养身子的药方。
「夫人,小女子在医术上颇有见解,若能用上小女子的养生方子三个月,相信夫人会明显感觉到四肢不再冰冷。」她想,安国公夫人应该会将今日的诊断带回去给府医查看,即便不会因此否决她的医术,但也会将她的药方扔到一旁。
「你对自个儿的医术很有信心。」
「师傅曾经告诉小女子,若不相信自个儿的医术,那就别给出诊断,更不要开出药方,以免给人笑话的把柄。」
「可惜你是女子。」
「小女子以为,对一个医者来说,最重要的不是性别,而是医术,庸医可以让小病变成大病,最后还会死人,而良医可以救人性命,可以减低病患疼痛。」
看着眼前光彩夺目的姑娘,安国公夫人终于知道长子为何如此喜欢她,两人真的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过去大姑娘一直在越州,对于安国公府想必所知有限,安国公府比不上皇亲国戚,但在权贵中数一数二,当家主母不单要管着偌大的国公府,还要应付各方送来的帖子,能够安静坐下来抚琴烹茶一两个时辰都不容易。」言下之意,国公府的当家主母可没时间行医。
顿了一下,容安然婉转的道:「小女子有一事不解,偌大的国公府什么事都要靠当家主母作主,为何要养着那么多的总管、管事呢?」
安国公夫人闻言一噎,其实她也只是偶尔查一下帐册,其他的事全分派下去,要不早就累死了。
占着茅坑不拉屎,难道蹲在那儿闻臭味吗?这话太糙了,容安然不好直说,只能换个方式说:「小女子一直认为,有多大的头就戴多大的帽子,没那个本事就别占着那个位置,要不很容易出事。」
半晌,安国公夫人勉为其难的挤出话来,「没错,是这个道理。」
「小女子只是个外人,绝无指手划脚之意,还望夫人别放在心上。」
「不不不,国公府太大了,难免会出现尸位素餐的人。」安国公夫人轻蹙着柳眉,怎么有一种怪怪的感觉呢?
「白纸黑字订好规矩、奖惩,谁还敢尸位素餐。」
「国公府的规矩有些松动了,回去我得好好说他们一顿。」
容安然差一点笑了,这位夫人难道没发现她们的话题歪了吗?
「今日多谢容大姑娘为我诊脉。」安国公夫人实在说不下去了,还是赶紧起身告辞离开,甚至忘了跟容老夫人打声招呼。
「祖母。」容安然不好意思的看着容老夫人。
容老夫人真是又伤脑筋又好笑,「你啊,什么都敢说。」
「祖母也没阻止孙女啊。」
「祖母不好插嘴,免得人家说我以长辈之姿欺负人,没想到……」安国公夫人太弱了,三两下就被孙女带偏了。
容安然呵呵一笑,说她不是故意,说着说着就变成那个样子,祖母相信吗?
「安国公夫人的性子很好,祖母相信她今日来此并没有恶意。」
「孙女知道,她很可能只是单纯说出身为国公夫人的操劳、忙碌。」
安国公夫人期许自己能当好一个国公夫人,因此重心全绕着国公府的中馈、人情往来打转,而她不同,她首先看重的是身为医者的身分,安排事情的优先次序当然不同。
容老夫人也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孙女想行医,安国公府明显不愿意,因此两家至今没有交换庚帖合八字,只是暗暗较劲想说服对方,不过总不能这么一直僵持下去啊。
「祖母不要替我担心,我不过十六岁。」容安然很想吐槽,这根本还是一个孩子的年纪。
容老夫人摆了摆手,不想说了,催着她回去。这个孙女几乎在她身边长大,可是她从来没搞懂孙女脑子在想什么,主意大得很,千万别想说服她,她只会将你绕进去,平时见她凡事不上心,可她想争辩的时候却字字都计较,反正还不到嫁人的年纪,如今也只能拖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