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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征大将军 page 14 作者:璐笙

  在他眼前的身躯仍是不动如山,稍待片刻,袁芷漪才大喝一声,催著胯下狮子离开此地。

  棕狮跨出阔步奔驰,其余的兽则跟在后头,广阔街道上就见这群山林野兽浩浩荡荡地奔驰着。

  司徒澐玥在后头凝望著那乘在狮背上的身影渐渐消失,双手负于背后,笑容不再,若有所思地目送她离开。

  朱雀大道上再度有群山兽奔驰著,同样有不少百姓受到惊扰,然而有过上回的经验,这回百姓们不再仓皇奔走,只是识相的让道供这些兽出城,并用像是见到神仙般的惊目望著乘于狮背上的袁芷漪。

  兽群疾驰奔出明德门,城门兵受了从前的教训也不再阻拦,他们眼睁睁地看著兽们自眼前呼啸而过,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再望向城外,兽群已是远方的小小黑点,而它们路过的道,激扬起高高的尘烟。

  兽们奔驰著,来到城郊的岔口时,袁芷漪再暍,兽们当即煞住脚步,乖乖停下。

  她自怀中抽出一卷地图,上头清清楚楚地标示著终南山位在何方,她只要循著图上标示的路走便能回到终南山。

  可是这一刻,她并没有归心似箭的渴望,倒是再看到地图上写著「纱罗山”三字时,那心悬意念的……

  放下手中的地图,袁芷漪抬首,遥望著北方的天。

  约定是个很重要的东西,既承诺过就不要轻易松手。

  她放手了,在他将要出征的前一刻。

  我不再等你了。

  他就站在门外,她见不到他的神情,却对他如生死般的诀别感到心痛。

  你保重……

  握在她手中的地图被揉成团,她调远目光,喃道:“我们不回家了。”

  兽群闻言,纷纷发出失望的低吟声,苦望著袁芷漪。

  “我们去找他。”她嘴角轻勾,如同拨云后的曙光,当她道出这句话,彷若从前的绝望与难过都不曾存在过——

  “我们去带他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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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纱罗山茫雾依旧,不见散去。

  纱罗山脚下,两万唐军驻扎著,面对此山可大军却毫无动静,在项丹青的号令下,众将士只得戒备,将士们除了夜里吹著寒风、眼睛睁得亮些,早上操练,便再无其他军令可行。

  受项丹育指派的于蒙五百精兵,自入了山后至今仍是半点音讯都没有。

  身居主帅职位的项丹青,除了每日坐镇中军帐、望著那张羊皮地图发呆,便是站在山脚下,若有所思地望著山头,常常这么一望就耗去许多时间,连膳食都忘了吃,将士们劝他尽早发兵,他却是按兵下动。

  日子又过去三日,纱罗山的迷雾仍如纱般笼罩著,于蒙所率领探察敌踪的五百精兵,依旧不见踪影、不得消息。

  此日,项丹青在中军帐内和将士商讨。

  “于大人此去已过五日,不能再等。”他手持利剑,剑锋指著纱罗山的东西两道。

  “主帅难道要放弃于中郎将?”议论的将军中,有人如此提道。

  项丹青仅垂眸沉思,片晌后他将剑收入腰间剑鞘,再抬起双眸时,他冷然环视众人布满疑虑的脸。

  “我已告诉过他,五日。”

  五日为限,若是生还便往东西道交会口会军,若是无法平安归来,就壮烈的战死沙场;这是身为征夫的下场,只要在战场上一日,便不可怀抱生还妄想,抱著视死如归的决心,这场仗才能打得了无憾恨。

  他并非无情无义,只是奈何他们都身在沙场,这本就是个残酷的地方。

  项丹青如此斩钉截铁的回应,让在场者皆是无声,似是受到他这般冷情的决定而震撼。

  中军帐里气氛沉闷著,虽不得于蒙战死的消息,可众将们已忍不住叹气,似在哀悼英灵亡逝,身为主帅的项丹青即使心里有苦也不便喊出,他仅能吞下这满腹苦涩,打算继续讨论战术之际,自帐外忽然杀入一道粗嗓。

  “主帅!主帅!”一名老将慌忙奔入中军帐里,直跪在地,吓得大伙愣愣的。“于中郎将遗兵回来了!”老将指著外头急道。

  方听此话,众人皆把眼睁亮,项丹青恍若看见赢战曙光在眼前乍现,才要老将把那名将士请人中军帐,就见老将话锋一转,语惊四座。

  “可人已经死了,他浑身都是刀伤,恐怕是为替于中郎将传话,故拚了那口气回到这里。”

  项丹青心下一惊,好长一段时间都未开口。

  死了?

  那于蒙呢?于蒙人在哪里?

  “小兵临死前说,他们前日已探察到敌兵动向于西道,经两日诱敌之计,已诱入东道,请主帅现在即刻发兵至东道,截杀敌军,勿有其他顾念。”

  项丹青表面镇定,可藏在背后的双手已然握拳。

  好个勿有其他顾念……

  已将咽气小兵的话传至,老将于是睁眼紧盯项丹青,在场将士同样将目光聚于他一身,他们沉著脸容,握紧腰上佩剑,满腹的仇恨待解。

  项丹青反覆吸气吐气后,扬声道:“传我将令,全军即刻拔营,随我前往东道歼敌!”

  “是——”

  响亮的答呼响遍整座军营,也擂起了战鼓。

  久候多日的兵卒得到可赴沙场的消息,士气大振,他们举高手中兵械,随著将士们的精神呼号而齐声高喊。

  他们扑灭营火、收起营帐,一列列军卒训练有素地来到中军帐前归队,每位军士脸上都挂著胜利笑容,势在必得。

  经过诸将们一番整顿兵马,两万大军已在中军帐前有规有矩地站著,他们寂静无声,直至项丹青与其余将领自中帐内掀帘走出,兵卒们纷纷扬高手中兵器及旌旗,为此战、为他们的主帅而振奋呼喊。

  走向一名小兵所牵来的马前,项丹青翻身上马,将夹在臂窝处的头盔戴上,他扬手朝前指去,大军呼声更盛,他们从中开道,以项丹青为首,他挥动缰绳,马立时拔足前奔,诸将尾随在后疾驰著,大军也紧随在后,直往纱罗山。

  大军杀声响彻云霄,蹄音隆隆,那地上踏起而飞扬的飞尘,扬扬于半空,但仍遮掩不住威武高举的飘扬旌旗,其上写著「项”字。

  项丹青身在大军之首,驰骋山道上。

  可他感觉不到含待湿气的冷风拂面的刺骨,他甚至听不见身后大军威猛的呼号,他握著冰冷的缰绳,愈是接近战场,他的神智愈是迷离。

  在这杀气腾腾的沙场上他未闻军士们了亮高歌,反倒听见耳边回荡著一首悲凉的民歌。

  枝上满杏兮,地遍遗英……

  那年的二月春,杏花开得极美。

  他常在窗前注视著她,弯身拾起每朵落下的杏花。

  或许她不知道,他在她背后早就习惯了凝望,对于她的情感,他已学得如何像将写满秘密的纸张折起,好生收入怀中。

  若你心里真把我分量摆得重,那你就应该回头看看我!

  也许他真没看得透彻,他始终只会远远地望著,却从未有勇气来到她面前

  “他们在那!敌军就在前方!”

  不知不觉,大军已奔至纱罗山内,然而还未杀进东道做埋伏时,便与敌军在东西道交会口相遇,那将士的高呼,稍稍地将项丹青自思绪当中抽回。

  两军照面的发生太突然,突厥兵大惊,有些乱了阵脚,然此状早被唐军所预料,他们镇定地杀向突厥军阵中,厮杀大起。

  马背上的项丹青领著若干骑兵做先锋杀人,扰乱敌军阵形,他挥舞手中亡父遗剑,一剑削断某名要将他刺下马背的敌兵手臂,对方凄厉痛嚎、鲜热的红血喷洒而出,溅上他的脸颊。

  这血是温热的,且带著腥臭,然而当袁芷漪的手拂过脸颊时,那微温总是让他幸福的想落泪,沉浸在她手里的淡香中。

  君自速来兮,罔不知趋……

  那年他摔落山崖,错入了杏林,与她相遇。

  她灵巧的手,救回他一命。

  “主帅,小心背后!”

  一把长戟顿从后头穿出,亮在他眼旁,差点穿破他的喉头,所幸小兵喊得及时,他仅因闪躲而摔下马背,反手握住再度刺来的长戟,挥剑斩断对方腰身。

  问君何归兮,君曰无处。问君何志兮,君曰鹏举……

  那年,他舍不下杏林里的宁静。

  一旦回到西京,他仍是名征夫,仍须为这片天下而在战场上杀戮,他无从寻得可安身息武的地方,就像黄沙飘荡,栖不得半个平静归属。

  你父母对你期望挺高的。

  她听他报出名后,扬著眉如此说,她虽不笑,却自那话声中听出几丝悦音,那回他甚至以为她笑了……

  带著血光的刀刀忽然从眼前闪过,紧接著项丹青感到臂膀遭人用力一扯,他仿佛自梦里惊醒,眼前没有杏林、没有熟悉纤躯,更别说他不断听见的那首悲歌,倒是有遭人一剑刺穿喉咙的小兵在他面前惨死,连哀号都来不及出口。

  “主帅,你怎么恍恍惚惚的?这里是战场啊!”救他一命的将军如此道。

  项丹青仍是愣愣地看著他,半刻后他环视四周,无分敌我,他们不是扬著兵械砍杀,便是身卧血泊。

  是了,这里是战场。

  他离开了袁芷漪,选择来到这个地方。

  我不再等你了……

  染满红血的手,微颤地抚上胸口。

  他将收妥在怀中的杏花香包掏出搁在掌上,杏香袅袅,将他鼻间所嗅到的血腥味掩去,而盛开在香包上的杏花,洁净、高尚。

  须臾,他脑子清醒,他将香包拔起,以红绳缠绕左掌,牢牢握在掌中,然后扬起重剑与诸将奋勇杀敌。

  他已回不去。

  他的家已无人替他守候……

  “主帅!”一名满脸是血的将士奔来,欣然喊道:“发现于中郎将了!”

  才刚把一个敌军性命了结的项丹青听此消息,吃惊地望著他。

  “他人在哪里?”

  “就在前方五十尺的林中,于中郎将伤重,和几名伤兵躲在那里,可那里的雾比这里还大,我怕进去后会——主帅、主帅?!”那将士话未说完,就见项丹青已提剑杀出条血路,朝将士所指的方向奔去。

  惊见项丹青此举,简直就和不要命没啥两样,将士慌忙的再度高呼:“主帅,万万不可啊,前方雾大,恐有敌踪啊——”

  项丹青头也不回地冲入雾中,身后哀号声不绝于耳,将士的呼声也随之掩去。

  第十一章

  项丹青单枪匹马的闯入密林里。

  这里毫无人烟、没有声息,静谧的教人不寒而栗。

  “于大人!”他放声大喝,嗓音在这林中回荡著。“于大人,你在哪?”

  晦暗的密林仍不闻人声,项丹青于是又往里头奔去,迷雾更甚,他穿过重重迷雾,忽地视线清亮了起来,也在这一刻,他意外发现某棵大树下坐著几名伤兵,其中一名腰缠白布、面色苍白的便是于蒙。

  负伤坐在树下的于蒙本以为自己离死不远,没想到项丹青竟会在这时出  现,他见项丹青朝自己奔来,愕然地睁大双目,心里有悲、有失望,更有难以  平息的愤。

  “于大人!”项丹青大喊,见于蒙腰上白布已被血染得红透,他更为忧  心,随即伸手架起于蒙。“于大人,我立刻带你们出去,大军就在前——”

  于蒙却将他重重推开,他身负重伤、站不稳,随即又惨跌在地,惹来一旁伤兵们场惊呼。

  “于中郎将!”

  “快、快!把于老扶起——”

  “我有手有脚还站得起!”于蒙气怒得双眼红透,他支著一旁树身,瞪向项丹青,“我派人是怎么告诉你的?不是要你即刻截杀敌军,勿有其他顾念吗?”

  他当初派兵回去传话,要他记得一定要传上这句,怕的就是项丹青会念旧情而不顾沙场危险,执意前来救人。

  他是一介忠臣悍将,死在沙场上天经地义,又何须挂虑!

  瞅著于蒙,项丹青紧锁眉目,默默吞下于蒙的指骂,当他才伸手要扶起他时,又遭来一阵顽强抵抗。

  “走开!我不用你救,你立刻回去,否则我——”

  “于大人!”项丹青再也按捺不住地喝道,他的手紧紧掐住于蒙臂膀,打死也不肯放。“你是我父亲同袍,我怎可能见死不救?”

  闻言,盛怒的于蒙身子晃了下,他眼中渐浮出薄雾,神情哀切,可吐出来话的依旧刚毅。“丹青,你知不知道当年你爹为何会死?”

  忽然听到有关亡父的事,项丹青怔在当场。

  他从前不是一直不愿提的吗?

  以往有得是好时机可以传述此事,为何偏偏挑在这种恶劣的情形下向他吐实?

  与项丹青愣著的神情相望,于蒙睑上已是两行清泪淌下。“你爹当初就是不顾别人的劝,执意回敌阵里救我才会丧命,懂吗?”

  乍听此话,项丹青的脑海瞬即如遭洪水冲过,洗得一片空白。

  “丹青,别步入你爹后尘,我于蒙老命一条,已害死了他,不能再害他儿子也丧命,你爹扛著我欲杀出条血路时,嘴里念的全是你和你娘亲的名字,他明知回头就会丧命,但他仍是回来救我……你说你爹命该绝吗?而你又应不应该!”

  于蒙的凄厉嘶喊,声声刺耳。

  项丹青先是仲怔看著于蒙不甘与惭愧交织的泪颜,再望著手中重剑,脑子里浑浑噩噩的,当年他爹离家时的身影又如鬼魅般在心湖浮现。

  他那个心里只有国家的爹,永远以背面对著家门的爹……

  他以为,他的爹在战场上无畏无惧,而爹的心唯有壮阔山河,并没有他与娘亲,甚至面对杀戮时,也不会一时胆怯的想回到家中重温天伦之乐。

  然而这样的爹,却在临死前一遍又一遍地喊著他和娘的名……

  嗖——

  如破风之势般的羽箭从暗处射出,笔直朝项丹青眉心射去,眼见箭尖已咄咄逼近,项丹青瞬即醒神,连忙挥剑斩断来箭,放声大喝:“有敌袭!”

  他声音方落,薄雾当中也传出惊天动地的呼号,震得项丹青他们耳膜生疼。

  数十名才从鬼门关回来的伤兵,眼看又遇袭,他们畏惧的贴近彼此,嗖嗖几声,数支暗箭再度发出,项丹青急忙挥剑,接连地斩断箭支,然而仍有漏网箭支飞过他射死身旁几名小兵。

  “快退!”

  项丹青以左臂压著其余人向后走,每当他们退一步,那些躲藏在雾中的突厥兵也渐渐走出,他们举著大刀,个个都是模样凶狠地瞪著他们。

  “你们快带于大人离开,我掩护你们!”

  伤兵们面有难色地互觑几眼,似是有愧于放项丹青独自面对敌军。

  没想到项丹青会这么说,于蒙的两眼瞪得更大。“丹青——”

  “快带他走!”项丹青怒声大吼,当左方射来飞箭时,他弯身躲过,随即又抽起死去弟兄的剑,一把扔向方才朝他发箭的人,当下哀号声起,敌兵中有人胸口插著剑倒地死去。“若想活命回去看妻小,就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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