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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征大将军 page 9 作者:璐笙

  他屏息,深怕自己一个用力或是失去耐性便会弄疼她。

  她无声,静静瞅著他这握惯兵器的双手,如何应付三千青丝的绕指柔,

  为她编头发像是会耗去千百年的光阴,项丹青无法细数有多少时间在这一刻停留,他只专注眼前该完成的,也在未知未觉中浸入周身索绕的杏香。

  难道你以后都帮我编辫子?

  她是否因为这句话,才在府门前苦等著他回来,就只是想让他帮她编发?

  她的心思舆用意,一直都是这么的令他费解。

  他实在猜不透在她淡然的表情下,所想的到底是什么事……

  将她一头青丝编好辫子,项丹青系上缎带,而后又替她把发边的发丝撩至耳后。

  他指掌情不自禁地停留在她颊畔。“下回,再绑别的。”

  “什么别的?”她眨著眼,疑惑问道。

  项丹青未语,仅是垂眸。

  明知不可将她久留,可对封于她的贪恋总是难以克制,就如当初在月色下吻她一般。

  她这株杏花,远比十二年前开得更美、更绝,他离去时,她像枝上初放的艳英,而今他所见到的,却是被人采撷后放入瓮中,经岁月酿出的醇酒。

  你曾初要她等的意义何在?

  项丹青像是受了什么挣扎般的微蹙眉心,而后他的掌自颊边移开,留下一丝清冷于她脸畔。

  看著他要踅身入府门时,袁芷漪陡然开口:“丹青。”

  他背对她许久,最后才鼓足了勇气,回首看向她。

  就在他回首的那一瞬间,项丹青像被人抽走声息,凝视著她的双眼愈瞠愈大。

  眼前的袁芷漪如融去霜雪的冬日,春季的暖花自她唇边一点一点绽放,盛开的愈是嫣美、愈是令人心神荡漾。

  她的唇角有个小小梨涡深陷,如同他笑起来时会有的。

  那笑容不再是他先前所见的哭笑不得,反倒是美得教人失神。

  他想别开双眼不再深陷于她令人耽溺的笑靥里,却是情难自禁地想深深沉醉其中。“你怎么突然……”

  “你上回不是说,想著开心事自然就会笑了?”她微侧螓首,模样纯净可人。“不问我想到什么?”

  咕咚一声,他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

  她若是再这么对他笑,他很怕潜伏在内心多年的兽性会在这刻激出,毕竟对于她的遐思这十二年来从未间断过,每想一分,他胸口便是难受一回,如被火舌舔过般的刺疼。

  “……你想到什么?”他强抑著起伏不定的嗓音。

  只见袁芷漪一迳笑著未答,她步步走近,来到他眼前,站定。

  她踮起脚尖,抬起头靠近他的颊畔,在他耳边低声呢喃。

  那软语似风,带著杏花香的风送进他耳中,就像午夜梦回时那难以听清的呓语——

  “我想到了你。”

  第七章

  这天,山里下了场好大的雨。

  幽暗树林里,一抹纤瘦的藏青色丽影伫立在一棵粗壮的老树旁,身后背著偌大的竹篓子,里头放满奇珍异草,她右手扶著树身,仰首从树叶缝隙间,望著那片布满雨云的灰蒙色天空。

  这是二月春下的第一埸雨,来得如此突然,也让人感到些许不平静,雨势滂沱得如同洪水般,亟欲将这片天地冲净,她甚至要以为,终南山里有什么地方发生了不好的事情。

  然而如此的念头只在刹那间闪过,她很快的不再忧虑山中发生何事,而是担心这埸雨何时能停,担忧雨下得太大会把杏林里的杏花全打落,也怕那一窝等她回去的兽们会饿得两眼昏花,她替她们采回的果子还放在竹篓里呢。

  淡淡的叹息自袁芷漪唇边逸出,才在苦恼这埸雨之际,她垂在身侧的手背便感觉到有股温柔的舔拭感柔柔抚过,体贴地为她分忧。

  她垂首,就见随她出林采药的棕狮正伸舌舔著她的手,它口中发出的声音并非恐怖咆吼,而是宠物般的乖顺低吟。

  看著狮子,她蹲下身,用袖子擦拭它因淋雨而潮湿的毛,“再等等吧,或许雨很快就停了。”

  说完,她顺手将棕狮往怀里抱,一人一狮可怜兮兮的候在树下,望著天瞪得两眼发酸。

  几刻钟过去,那头狮子早已懒洋洋地伏在她脚边,看似要沉沉睡去,可转瞬间,那原本要眯起的狮眸竟睁开,它起身,动著鼻子像是嗅到什么味道。

  “怎么了?”袁芷漪不解地看著它,还要再问时,狮于却已奔出大树下。

  惊见它如此,袁芷漪随后也冲入雨幕中,雨水打得她头发与衣物紧黏在身上,可她还是紧跟在狮后,直到她循著狮子的脚印以及吼声来到一条涨水的溪前,远远地便见棕狮朝溪边一颗生满青苔的大石怒咆著。

  袁芷漪随即赶到狮子身旁,待她看清大石后有些什么后却愣住了。

  那躺在溪边的是名年轻男子,他穿著残破征甲,浑身上下皆是伤,尤以右肩上那泛著鲜血的伤口最让人触目惊心,还有股浓重的血腥味自他身上散发出来。

  她瞅著他,目光流连在男子略显苍白的容颜上,他五官深邃、面貌清秀,虽是合著眼,可她总觉得这人眼睛睁开后,应该会有更吸引人的神采。

  这是她生平第二回在这山里见到人,且还是个年轻男子,至于第一回,便是将她自瘟疫肆虐的村庄救回杏林,并教导她医术的老爷爷,可老爷爷在她八岁时病故,至此之后她就守在杏林里从未离开,就算出林也是在这溪谷附近采药草,此地隐密,没有人会来到此,可她万万没想到今天却碰见了外人。

  才在端详男子的容貌,身旁棕狮再度发出低吼,似想把这男子当成入侵山林的不速之客给一口咬死,袁芷漪见状,赶紧出声。

  “不行。”

  狮子停下了吼声,昂首凝视著她。

  “他不行。”她的语气和眼神透著坚毅,逼得棕狮乖乖退后。

  她盯著棕狮退到身后几步的距离,再回首看向躺在水边的男子,却意外发现他已睁开双眼,与她相视。

  忽见他睁眼,袁芷漪吓了一跳,可待她再瞧仔细,只见男子的目光涣散、神情恍惚,然而他的乌瞳里却倒映著她的身影。

  她情不自禁地沉迷于他的深邃两眼中,因为从来没有人这样瞧著她。

  好似她在他的眼里……举世无双。

  “神仙姊姊,你是来救我的吗……”

  被人这么唤,袁芷漪随即蹙眉,觉得自己似乎碰见个怪人。

  喊她神仙姊姊?她年纪是否比他大还不知道呢。

  男子嘴角扬笑,似将睡下地闭起双目,袁芷漪蹲下身凑近他,瞧他眼皮还颤动著,她干脆伸手为他抚过眼睑,希望他好好休息。

  替他抚过眼皮后,男子当真安稳的睡著,而她的纤掌仍贴在他颊边、柔抚他的五官,袁芷漪瞅著他,不禁自问——

  救?不救?

  他看起来像个快死的人,而她从未救过人,说不定她救不活。

  不如就把他放在这儿吧,说不定他可以安然死在以为自己见到神仙的美梦里,但前提是,在他死前,这一身血腥味不要引来山中野兽将他分食才好。

  认为自己这设想不错,袁芷漪起身,招来身后狮子便离开溪旁。

  然而,她才走离溪边不过数步,却停下了。

  倘若……她救得活呢?

  一丝弦音在她心头扬起,她徐徐回首,望著男子苍白的容颜。

  她若救活了,他会不会用那像看举世无双之物的眸光看著她,直到地老天荒?

  大雨冲刷山林的哗啦声响在耳边,她又看著他好些会儿,最后才上前拖住男子腋窝将他拖上岸,而后抓起他的手臂扛上肩,扶他趴卧在狮背上。

  于是,这趟归途再也不是一人一狮,朦胧雨幕里,隐约可见一抹瘦小的姑娘身影随著身旁的狮子拔腿狂奔,而狮背上还驮著个快死的年轻征夫。

  回到杏林小屋时雨已停,那些在屋前空地玩泥巴的兽们见她回来,本想兴奋的扑上去撒娇,可当它们见到狮背上驮著的人影时,它们又惊慌地躲在一块,唯有背上坐著白兔的大虎不为所动,看著袁芷漪和狮子冲进屋内。

  甫进屋,袁芷漪迅速将男子自狮背上抱起、放上床榻,跟著她又挽起衣袖、跨上男子腰身,丝毫不顾礼教的将他那身残甲及破衣剥除,随著男子蔽体衣物除尽,那精壮硕实的上半身也显露而出。

  头一回见到年轻男子的胸膛,袁芷漪的动作忽地顿住。

  她微侧脑袋,瞅著他的身体,纤指难以自制地滑向他的下颚、喉结,再顺著他的锁骨爬上他的右肩,倏地,一道偌大血口映入她的双目直袭脑海,才震醒了她。

  惊觉自己的举动暧昧,袁芷漪不禁懊恼的斥责自己几句,赶忙下床取清水以及医药物品,再回到床前时,她逼著自己聚精会神医治他的伤。

  屋外阴云不见,天空放晴,几个时辰过后,日渐西沉。

  好不容易将男子肩上刀伤缝好,其余创伤也做了医治,从未如此耗费心神的袁芷漪累得坐在地上,一双眼定定地直瞅床上男子。

  他的呼吸虽微弱,可胸口起伏稳定。

  她算是暂时救回他这条命,日后还得悉心照料他,方可脱离险境。

  看著他许久,袁芷漪倏地攀向床缘,近距离地看著那张睡容打量。

  她伸指把玩他的发,掌中摩挲的发丝虽下比她的细,却也挺好摸的,顽皮的指尖又摸上他高挺的鼻梁,细细柔抚;眼前的男子令她闭锁的心房开了扇未知的窗口,她对这扇窗将见到的景色,感到陌生,也好奇。

  “我救回你了……”她呢喃,就在他耳畔。“你要好好活下去。”

  袁芷漪在床边凝视著他良久,在将视线调往男子身上他处之际,双眼骤然锁著他握紧的左掌。

  他左掌里似乎握著什么东西……袁芷漪眯眼细瞧,最后干脆伸手扳开他的手指想瞧个究竟,偏偏这昏死的男人握得太用力,当她好不容易从他手里硬拔出东西时,那东西早已面目全非。

  那看起来像是只香包,藏青色,上头还绣著一只小虎,不过已被他的血给弄脏了。

  “这对你来说很重要吗?”明知他不会回答,可袁芷漪还是忍不住想问。“是谁给你的?”

  是何人所赠,能让他重视到即使将死也非握著不可?

  不知为何,她心里泛著微酸,对自己在他眼中不再是独一无二的感觉有些难受。

  她握著被弄坏的香包走出木屋,来到一株杏树下,弯下身徒手掘土,过了好一会儿,她挖出个近两寸深的小坑,然后将香包扔入坑里再以土掩埋,兽们瞧她忙碌模样,纷纷靠过来围观。

  将小坑埋好后,她还用脚踩了踩,确定自己埋得够深,不会被发现。

  “不可以告诉他我埋在这儿,懂吗?”她边拍去满手泥土边朝兽们交代,须臾后她回首望向木屋,神情变得有些幽远。

  她心里不断响起一道陌生的声音。

  那声音告诉她:她想让他的心底,永远只有她这个——天下无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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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躺在床上的袁芷漪本是静静沉睡,直到月色透过窗棂,如同流水般徐徐移至床铺,照亮她的眉眼时,她突地掀起眼睫,让月光映入眼底。

  看著床顶许久,袁芷漪飞到九霄云外的神智才回笼,她支起臂缓缓起身,藏著幽光的眸子徐徐望向门。

  她作梦了,梦见从前救了丹青的那一幕。

  那仅是一念之差的决定,那年若没救他,现在的她或许还守在杏林里,而这世上也不再有“项丹青”这个人,甚至不会再有第二人以那种眼神看著她。

  她会救他,只是想当他眼里的天下无双,就连当年埋了那只虎儿香包,也是不愿见他有二心。

  那如火焚心的感受,她生平初尝。

  那年的二月春,不再似以往的枯操乏味,她喜欢采药回来就可见他在屋门前晒太阳,她喜欢听他爽朗大笑,或者当她捡拾落花,回首与他望著自己的眼神撞遇的刹那。

  曾有几回,她以为他会一辈子留在杏林,就算她提醒他回家亦是如此,然而他仍是走了,他说家里有人等他,那么,若她也在杏林里等他回来,他愿意永远留在这儿吗?

  她没问,也不知从何开口,那些日子她不断想起当初救下他时,他将虎儿香包紧握在手心的模样,于是她剪下裙布为他缝制杏花香包,希望他能时时带在身上,就像虎儿香包一般,既便遇到危险他也会将之紧握在手心,就怕弄丢了。

  她希望,他将她摆进心里……

  脑海中忽然浮现今日夕暮时发生的事,在她心版上,印著某人逃避地回头不看她的模样。

  略显无奈的叹息逸出,袁芷漪抬手朝颈项上一块不似虫咬出的红斑抓了抓,然后下床穿上绣鞋,再走至门前将门扉推开。

  今晚月色清朗,可和杏林所见的有些差别,她站在廊上看了一会儿,再看院里睡得东倒西歪的兽,而后便转身行于廊下,打算逛逛院落。

  这院落是项丹青的寝居,共分前后两院,为了方便照应,项丹青将后院让给她,前后院的格局大致上没什么差别,唯一不同便是前院多了座池塘,有时她无聊,便会跑去池边泡脚纳凉。

  思起池水沁凉,袁芷漪的脚步也轻快了些,她绕过曲廊,双脚才踏入前院,一股怪风便自她眼前袭过,嗖的一声,她愣愣地眨眨眼,看著花丛里有几朵花蓦地惨遭断头,落入草地。

  明明没人砍花,花却自行断枝,这怪景袁芷漪从未见过,她上前拾起落花,忽又听见怪风声响,她抬起头,就见项丹青在庭中执剑练武。

  没有多想,袁芷漪悄然躲到一棵树后,瞧他舞剑的威姿。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他舞剑,少了平时呆傻,他舞剑时的神情专注,有些凛然、有些猾傲,与往常神态简直是判若两人。

  虽然这样说有些伤人,可她还真希望项丹青以后都是这副模样。

  万籁俱寂,唯有风声及树叶飒响在院落不断传出。

  项丹青每舞出一套剑式,那剑光便如陨星白光般在院落里迅速流纵,时而飞上树梢、时而划过草间,白光溜到哪,便会引起细微骚动,待它迅疾扫过凉亭的红柱时,喀地一响,柱子登时裂出道似被利剑砍出的凹痕。

  躲在树后观看他练剑的袁芷漪,正怀疑他是否想藉机拆房时,那挟著白光的剑气忽扫到她藏身的树,将一截粗枝削断,袁芷漪未察、仅听见头顶上喀的一响,断木顿时砸在她脚旁,吓得她惊呼出声,跃出树后。

  忽闻人声,项丹青凛目看去,骤然脚尖一点,使剑朝她逼去。

  仅是一瞬,剑光闪过她瞠大的双目,剑尖也在瞬间停在她喉前不足一寸的距离。

  看清楚来人是谁后,项丹青原先皱紧的眉心因惊讶而舒展。“袁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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