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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朝卷 page 6 作者:湛露

  这一次的请求出奇地顺利,令狐笑居然亲口说;“两国既然渐趋和平,释放他们也是应该的。”

  黑羽族人为此非常感激宇文一家,还特意登门道谢。

  这一次令狐笑那里却全无动静。

  然后,宇文家的一位老人过世,令狐笑居然亲自前来祭奠,态度和蔼可亲到让宇文化成都不敢领受的地步。

  再过来,就是圣皇突然下旨召请宇文柔参加一年一度的宫内饯花神会,这个让贵族女孩儿们都羡艳的机会,除了落在宇文柔的头上之外,还意外地落在她这个平民百姓的头上。

  其实,说意外,也不能算是意外吧?毕竟宫内宫外大小之事都需经过令狐笑的许可,包括这份参会的名单,也必定是他亲自审核过的。

  他让她入宫是为什么?总不是要与她探讨一番最近的“作战”计画吧?

  如今她已经寄住在宇文家,衣食住行都由宇文家准备,宇文化成因为她过人的神算本事对她非常礼敬,出入都让家人尊称她为“贺小姐”。

  在令狐笑眼申,她是个彻彻底底的敌人了。有句古话是怎么说的来着?敌人相见,应该是“分外眼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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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令狐笑不是兔子,当然不会眼红。他面对贺非命的态度不仅没有任何的怒气,而且还露出难得的微笑,亲自引领她到席位上去。

  “贺姑娘,好久不见了,最近气色不错,看来宇文府的确是个安身立命的好地方。”

  他的前半句话声音朗朗,后面的几个字却轻得只有彼此才能听清。

  贺非命回以一笑,“这还要多谢丞相大人给民女这个机会。”

  座位就在眼前,两人心照不宣,各自一礼又分开了。

  宇文柔在一旁探过头说;“看起来令狐笑对你的态度还好,不像上一次那样恶狠狠的。”

  她笑而无语。虽然宇文柔也为她爹做了不少事,但并无太多心计,更不懂得识人辨人,像令狐笑这样的对手,不笑尚且可怕,若是微笑对你,必然背后藏着一把杀人的刀。

  圣皇姗姗来迟,看了眼宇文柔这边,笑着说;“小柔是第一次来,怎么坐得那么远?到朕跟前来坐。”

  他的特意点名让全场的注目焦点立刻转移到她这一桌,有太监过来搬动桌子,宇文柔当然是乐到不行,正要往圣皇身边定,一回头看到本来和她同席的贺非命却还站在原地,便拉她,“小贺,你怎么不走?”

  “你过去吧,圣皇驾前不是我这样的民女可以随便坐的。”

  大概看出两人的争执,他又说道;“贺姑娘请一起过来,朕还有事请教你。”

  这下子贺非命也名正言顺地坐到了首席。在她左手边的那一桌就是令狐笑,两人相距不过一尺的距离。

  圣皇看起来很开心,和宇文柔立刻闲话家常起来,宇文柔第一次参加饯花神会就得到眷顾,自然极力表现,而贺非命很少开口,因此显得有些被冷落了似的。

  令狐笑的身子向她微微偏了偏,“你以为施恩于黑羽人,就可以让他们为宇文家所用吗?”

  他突然开口,因为距离太近,暖热的男子气息一下子扑到她脸上。她怔了怔,没想到他会在圣皇眼皮底下讨论这件事,随即接话道;“起码黑羽人知恩图报,生性耿直,不会被坏人利用。”

  他的眼角闪烁着诡谲的光芒,“所以你让宇文化成上表,派他们去圣朝和玉阳的边界镇守?”

  “距离圣朝远一点,总会让他们安全一些。他们在狱中受你欺压好几年,也该喘喘气了。”

  “是吗?”他的眸子闪烁,似在冷笑,“你以为本相不知道你心中的盘算?黑羽人向来地薄少种,黑羽龙盈要想让黑羽国一统四海,就必须有粮草作为坚强的后盾。让黑羽人到玉阳边界去学种稻谷,这种一箭双雕的计谋倒也有几分巧妙。”

  她的心一颤,脸上还在微笑,“那丞相大人想怎样呢?我记得陛下已经准奏,而黑羽众人昨天就动身赴任了。”

  “你想说覆水难收?但是覆水为何会成为覆水,你可曾想过?”他冷幽幽地笑道;“因为本相觉得没有价值的棋子就像泼出去的水一样,也无意收回。”

  贺非命的明眸凝在他的黑瞳上,淡笑地说;“那今日丞相和我说这些事,是为了炫耀您的运筹帷幄,还是想羞辱我的棋差一招?”

  “本相是想说,你这个对手还有些意思,本相有意思陪你多玩些时日。”

  “感谢丞相的抬爱。”

  他们两个人在这里窃窃私语,旁人不知道他们的谈话内容,看他们坐得如此亲密,都不免纷纷臆测这个出身来历都略显神秘的女子到底是什么人?竟然可以让圣皇和令狐笑都如此另眼相看?

  圣慕龄早就在暗中留意两个人的举动,此时开口道;“听说贺姑娘住到宇文家去了?住得惯吗?”

  贺非命起身恭恭敬敬地回答,“谢陛下关心,民女在宇文家多受照顾,已经是受宠若惊了。”

  “都说无功不受禄,宇文家如此肯定贺姑娘,一定是因为姑娘有过人之处。”他也似乎意有所指,“不过不知道贺姑娘若找到了更好的栖身之所,可愿意搬动搬动?”

  “更好的?”宇文柔先脱口问道;“陛下说哪里?”

  “比如……皇宫咯。”

  几个人同时一振,望向圣皇。

  贺非命在怔过之后,苦笑道;“陛下是在和民女开玩笑吧?”

  “君无——”

  “陛下,”令狐笑截话道;“吉时已到,臣该为陛下及各位名媛斟酒了。”

  “哦!”圣皇别有意味地看了他一眼,摆摆手。

  令狐笑起身,从最远处开始斟酒。每一位名媛参加这个饯花神会其实最根本的目的,都是为了见令狐笑一面,喝到由他亲手侧出的酒,所以每个人都是红着俏脸地端着杯子,羞答答地偷看着他。

  他从她们身前走过,每一杯酒都倒得很沉稳缓慢,但是除了倒酒之外,再也没有多余的表情或是多余的话。

  直到他来到贺非命的面前,看了她一眼之后,竟然转身面向宇文柔,“宇文姑娘第一次来,本相多有照顾不周,请宇文姑娘见谅。”

  宇文柔没想到令狐笑竟然会对她特别关照,简直激动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端着酒杯跳起来,手忙脚乱地让酒液几乎快洒出来了。

  “多谢丞相。”她那张胖胖的小脸涨得通红,不知道是想哭还是想笑。

  令狐笑转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贺非命对于他冷落自己之举,本在意料中,并不以为意,低头正要自己的酒,却被一片黑影挡住了眼前的光。

  仰起脸,竟然看到令狐笑端着酒壶和酒杯站在她面前。

  “贺姑娘可愿意和本相对饮一杯?”

  她有点诧异,感觉到周围所有人的眼光都在盯着自己,但是又不得不回应。

  于是她站起身,端起酒杯刚要说;“怎敢有劳丞相大人……”忽然手中的杯子被令狐笑伸手拿了过去,她没有明白过来,令狐笑又把自己的杯子递到她手里,倒上酒,端杯在她眼前,微微一笑,“贺姑娘请。”

  怎么?竟然要与她换杯饮?她的脸也红了。不同于宇文柔的羞怯,她的脸红完全是来自于尴尬和气愤。

  谁不知道只有夫妻才可以喝交杯酒,令狐笑的这个举动会引起多少人的议论和遐思啊?她几乎可以感觉到左边宇文柔的眼神已经化成了寒剑刺向自己,而圣皇也好像在托着下巴暗暗注视着这边。

  贺非命咬着下唇,凝望着令狐笑的眼睛,静静地问;“丞相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本相做任何事都已胸有成竹。”他的杯子还固执地停在那里。

  她一咬牙,也举起了手中杯,“多谢丞相的款待。”

  “姑娘谢错了人,邀请并款待姑娘的是陛下。”

  这回换她笑了,还故意把声音说得大了些,“天下谁不是‘只知有丞相,未知有圣皇’?”

  众人都变了脸色。这虽然是人人皆知的道理,但是也绝对不能当着圣皇的面公开地说出来啊!

  令狐笑镇静自若地看着她,淡淡的笑容始终挂在嘴角,他看向圣皇,“陛下,她这样妄言,臣该怎样处罚她才好?”

  圣皇晃了晃头,“她不过是个寻常百姓,又是女孩子家,第一次入宫什么都不懂,难免会说错话,没什么,朕不怪她。”

  令狐笑退回自己的座席,手中却还握着刚才从贺非命手里拿过来的杯子。不知道是忘了归还,还是不想归还?

  圣慕龄幽冷地盯着那个杯子,像是眼中扎进了一根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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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结束了此次饯花神会,在回去的路上,宇文柔一改往日说说笑笑的样子,沉默不语。贺非命知道她在别扭什么,很大方地靠过去拉住她的胳膊说;“好了,别气了,当时的情形你也看得出来,是令狐笑存心让我难堪,目的就是要离间我们姐妹的感情啊!”

  “我有什么可生气的?”宇文柔躲避她的眼神。

  她笑着还像往常一样用手捏了捏她的脸颊,“以为我没看出来吗?你这个小丫头对令狐笑早就情有独钟了吧?”

  “你胡说!”她的脸上又泛起红晕,“我才没有。”

  “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清楚咯,反正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对那个男人的兴趣只是打败他,而他对我的兴趣也一样如此。”

  “真的吗?”宇文柔迫不及待的一句话又暴露了她的心思。

  贺非命笑道:“当然,我骗你做什么?”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眼前闪过令狐笑那双幽沉难测的眼。

  她再咬了咬唇,坚定地说;“我是说真的。”

  宇文柔的小脸上这才露出一丝笑容,又有点不好意思,“你可千万别和我爹说这件事。我是喜欢他,但是爹肯定不会同意,而且他那样的男人也看不上我这样的小丫头,若说破了会让我很丢脸。”

  “我知道,我明白,不过……”贺非命又沉吟道;“也不要想得太悲观,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准,你的心事或许也能成真哦。”

  “会吗?”小脸刚露出喜悦期待的神色,同时刻,她们的马车忽然停了。“到家了?”

  宇文柔觉得似乎不对,正问了句车夫,就听到外面一声惨呼,她想要出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却被贺非命一把拉住——

  “别动!”她的神情凝重,低声说;“有劫匪!”

  “劫匪?”宇文柔吓得脸色都变了,“不可能吧?”

  但是贺非命不再多做解释,因为她撩开车帘之外的情况已经说明了一切。

  本来是坐在前面为她们赶车的车夫已经倒在地上,身上还有鲜血缓慢地流出,显然已遭遇了不测。而马车的周围,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十余个蒙面人,将她们团团围住。

  此时天色已晚,这条路并不在市井大街上,有些偏辟,她攥紧拳头,暗暗责怪自己出门之前为什么没有占卜一卦,才会遭遇此时之险。

  “车内的人听清楚了,我们大爷知道你们是宇文家的小姐,你们如果乖乖地束手就擒也是明智之举,不要枉做刀下冤鬼!”

  贺非命听出对方的话音,出声问道;“各位大哥是想要我们身上的财物,还是想用我们换银两?”

  “你们身上此刻的银钱有多少?”对方已经开口和她问价,目的更加清楚。

  既然对方可能是劫财而不是劫色劫命,贺非命就觉得还有谈判的可能性,立刻说道;“我们只是出门游玩,带的银钱实在是不多,如果各位大哥想要买路钱,此时我们是付不出来。”

  “那还说那么多废话做什么?”一个蒙面人掀开车帘跳上车来,一把揪住宇文柔的脖子,吓得她惊叫出来。

  贺非命反手拉住那大汉粗壮的手臂,沉声道;“你要的是钱,但你杀了她也拿不到钱,她只不过是我宇文家不得宠的一个远亲,你抓的人应该是我而不是她。”

  那蒙面人呵呵笑了,“哦?看不出你一个女孩子家,还挺有义气的。”他回头问道;“老大,怎么办?”

  外面有个人冷冷地说;“杀!”

  “不行!”贺非命急切地叫道,“你们就算是目无王法,总要讲些道理,既然是要钱,为什么不找个要钱的路?杀人害命,将来若是事败被抓,罪名足以让你们上断头台!”

  “老大,这丫头居然反过来威胁我们哦。”车内的蒙面人又对外面说道。

  外面沉寂了一会儿,说;“放了左边那个,让她回去报信,把右边的带走。”

  “是。”蒙面人把宇文柔拽下车,说道;“你好命,我们老大不杀你,快回去告诉你家人,若想救你家小姐,就送赎银十万两,少一两都不行!”

  说完将宇文柔一推,自己跳上马车,吆喝着将马车赶向旁边的一条小路。

  宇文柔惊魂未定,呆呆地站了好一会儿,才骤然反应过来,她几乎不知道哪里才是回家的路,此时从她们来时路的方向有一队人马慢慢走来,她一眼就看到那队人马中飘扬着的旗帜和举着的道牌,泪水骤然涌出,她跌跌撞撞地跑了过去,大声喊,“丞相大人,救命啊!”

  那的确是令狐笑的队伍,他也是刚从宫中出来,此刻听到外面有人大喊,还以为是什么拦路喊冤的市井百姓。于是叫人停住了队伍,问道;“外面是什么人?”

  随行的侍卫总长眼尖,“似乎是宇文家的小姐。”

  “宇文柔?”令狐笑皱了皱眉,从马车中走出。

  宇文柔已经哭着扑上来,拨开挡在身前的众人,颤抖着说;“大人,快救救贺姐姐!她被坏人掳劫去了。”

  什么?他的眉骨一沉,“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刚才,有十几个蒙面大汉要杀我们,贺姐姐把他们骗走,他们要钱,我的车夫被杀……”

  她虽然说得语无伦次,但是令狐笑已经听明白了,他向前看去,果然看到前面不远处有个倒在血泊之中的车夫,知道她所说不假,立刻对自己的侍卫总长下令,“你带人去追,务必把人毫发无伤地追回来!”

  侍卫总长领命带人沿着马车的车轮印一路追了下去,令狐笑走到那死了的车夫面前,低下身检查伤口的时候猛地一震,脱口而出,“原来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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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非命坐在马车中,紧紧捏着自己的衣角,指尖几乎被攥成白色。

  马车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停了,外面的人撩开车帘,说了句,“下来!”

  她顺从地走下车,但外面并没有任何的屋舍,而是一片更为荒凉的树林。

  她抬起头,看着面前一位身材高瘦的蒙面人,直觉告诉她,这就是刚才在外面发号施令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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