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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魂 page 2 作者:明星

  该死的纳兰贞贞!

  即使她已死了整整四年,可有关于她的一切仍旧这么霸道的擅闯他思绪,令他天天记着,不曾忘怀过。

  他恨她,就算过了四百年,这个事实依旧不会改变。

  ***

  三个女人一台戏,而女人一旦聚在一起,就会成为一台乱戏。

  瀛国天子的膝下虽然只有一个儿子,但这并不代表后宫嫔妃稀少,相反的,皇甫绝后宫的妃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然而,自他登基为帝至今已过四载,却仍未立后,长眼睛的人都知道,他虽然憎恨着纳兰贞贞,但并未对她忘情,才会迟迟不肯将皇后宝座赐给其它女子。

  皇帝既未立后,就代表人人有机会坐上皇后宝座,后宫那些嫔妃自是不会轻易放弃这个位置。

  她们入宫可都背负着家族的使命,无不极尽所能的讨皇上欢心,希望家族的地位能因她们受宠而提升。

  所以,这日刚下早朝的皇甫绝,才在御书房坐下,不久前因画得一手好画而被封为丽贵人的殷丽梅,便笑着端来热气腾腾的人参汤到他面前,开口便是一串讨好奉承的话。

  只不过她还没说完,皇甫绝的俊脸已略呈不耐。

  没想到她不会看脸色,说着竟还壮起胆子要求皇上赐她弟弟一官半职,完全在老虎嘴上拔毛。

  殷丽梅的父亲为当朝三品文官,其弟殷礼杰今年十九岁,正是考取仕途的年纪。可他上一届应试科考时,却被发现考场作弊,看在虽丽梅的面子上,皇甫绝那时没有严惩,只罚他爹三个月的俸禄小训一番就此了结。

  谁知她居然又忝着脸,再次跑到他面前求情,想为弟弟谋个官位。

  皇甫绝这辈子最痛恨两种人,一是伪君子,另一种就是不求上进、只想靠祖上庇佑的废物。

  殷礼杰刚好属于第二种。

  「皇上,臣妾的弟弟虽然在上届科考被人发现作弊,但其实他是冤枉的,考官大人取消他科考资格三年,实在有失公平。臣妾是觉得——」

  未等她将话说完,皇甫绝俊美的脸上便露出一抹阴沉的冷笑,令人不寒而栗。

  殷丽梅虽然被封为贵人、是皇甫绝的妃子,可她知道在美人无数的后宫中,没有一个女人能抓住天子的心。

  她不是没作过被皇上宠爱一生的美梦,但在意识到她嫁进皇宫整整四年却鲜少被临幸,甚至连怀龙胎的机会都没有时,她才认清这不过是痴心妄想。

  因为皇甫绝的心,就如同冬季的冰雪,寒冷得令人生畏,住不进任何人。

  于是,她不再奢望得宠,只想趁机为家人谋福利,如此就算有朝一日她姿容不再,起码还有个娘家给她做靠山。

  可显然她的算盘打得并不如意,皇甫绝在冷笑一阵后,打断她未完的话,无情道:「如果你还想将贵人的位置坐稳,就该试着看清自己的身分,别自以为是能对朕提出要求。」

  这话说得并不阴狠,却让殷丽梅的心底升起一股寒意。

  如果说,称帝之前的皇甫绝还有一丝人性的话,在他被前太子妃纳兰贞贞背叛后,那最后一丝人性也被彻底泯灭了。

  上一个胆敢向他索要名分的陈美人,半年前正是因为出言不逊,死在一杯鸩酒之下。

  训斥殷丽梅离开御书房后,皇甫绝已经没心思继续批阅奏折,他打发了随侍在侧的几个宫女,一人百无聊赖的来到御花园散心。

  此际日子临近四月,正是春暖花开之时,御花园中种满了粉红的桃花,迎面扑来花香,带着春的暖意以及泥土特有的芬芳,刺激着他的嗅觉。

  曾经,太子宫殿的后花园因为某个喜爱桃花的女人要求,全种满了桃树,但在他登基为帝后,差点就下令让人将整座皇宫的桃树统统砍掉……

  可他最后终究没有这么做,桃花依旧在每年的春天争相怒放,彷佛在悼念着什么人。也许……是他内心并不想因为自己的恨意,而将这唯一能勾起往事回忆的地方毁掉。

  第1章(2)

  正当皇甫绝伸手要拈下一片娇艳的粉红花瓣时,耳畔传来一阵悠扬的琴声。

  曲子音律控制得很好,非常动听,令他近日积压在心底的所有不快都因这悦耳动听的琴音消失殆尽。

  他不由自主循着琴音的来源缓缓前进,当那美妙的琴声越来越近时,他才发现自己所在之地有些荒凉偏僻。

  记忆中,他从未来过这里,不过因自幼在皇宫长大,他对这地方早有耳闻。

  这是「丽园」,那些被选进宫中的女人们如果不被皇帝喜爱,最终的下场便是发配到这,孤独终老。

  丽园的面积不小,由一个个小院落所构成,每个院落中都住着一个不受宠的妃子。

  比起人人畏惧的冷宫,丽园的女人们除了多些自由外,其它方面与冷宫根本没有任何区别。

  皇甫绝顿下脚步,为自己突加其来的行为感到好笑。不过是首听起来还不错的曲子,竟然就让他不顾九五至尊的身分,来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就在他转身想要离开此地时,不远处一个低矮的小院落中,传来一道熟悉的稚嫩嗓音。

  「丑娘,这曲子真好听,叫什么名字呀?」

  「这首曲子名叫《醉月》。」紧接着是陌生的女音答道。

  皇甫绝正要离去的脚步,在听到声音后,不知为何慢慢的停了下来,他不自觉的向前,走至院落大门,抬头一看,这院落被取名为「锁秋宫」。

  或许是好奇心驱使,他缓缓踱到矮墙边向里望去,只见这不算大的小院子中间栽了棵大杨树,树下有石桌石椅,桌上面还放着一组棋盘,椅上则坐着一名女子与一男童。

  女子身穿素白罗裙,长发轻绾,头戴一根简单的珠钗,容貌清秀,甚至可以说是普通,这样的姿色想在美女如云的皇宫中立足,简直是天方夜谭,难怪她会沦落至丽园。

  皇甫绝看她一眼后,目光便转向坐在她身边、引起他注意的那个男童。

  他没听错,那个唤白衣女子为「丑娘」的孩子,正是他的皇儿皇甫玉。

  那小子乖巧的坐着,小小的手指轻轻拨弄琴弦,每拨一次古琴便发出一阵悠扬的音律。

  白衣女子伸手从他身后轻轻揽去,握住他的小手,很有耐性的教他弹出一段简单的曲目。

  「若玉儿喜欢学琴,有空的时候,丑娘教你来弹。」

  她虽然长相平凡、嗓音普通,但举手投足间却难掩一股浑然天成的高贵之气,令皇甫绝讶异地挑了下眉。

  皇甫玉一听忙不迭点头,看上去与女子的关系极为亲密。

  拨弄了一会琴弦,小家伙便失去耐性,开始闲聊,「晌午过后,我还要去学堂听太傅讲课,可是丑娘,我一点也不想再看到那个李怀昱。上次他要抢你亲手编给我的草知了,我同他大打了一架。」接下来,他便一古脑的将李将军家的儿子是如何欺负自己的过程叨念出来,还顺便抱怨了一下父皇因此罚他抄了整整一晚的书,手到现在还酸得犯疼呢。

  白衣女子听了只是温婉一笑,执起他细嫩的小手轻轻帮他揉着手指。

  「玉儿将来是要当皇上的人,小时候多受些磨练,长大后才会成材。」

  「可是我觉得父皇他一点也不喜欢我。」在年幼的皇甫玉眼中,父皇除了代表权势和高高在上外,便没有其它的意义了,他从父皇身上丝毫感受不到半点父爱。

  白衣女子苦笑了下,眼底泛起一抹复杂的情绪。她拉着他的小手柔声道:「天底下所有做父母的,都不会不喜欢自己的孩子,只不过每个人表达爱的方式有所不同。

  「有本书上曾经记载,某地的一个财主老年得子,因此对孩子十分溺爱,他在儿子长大的过程中不仅没有好好教导儿子本事,反而放任儿子玩乐,结果老财主去世后,他儿子因为只懂得吃喝玩乐,很快便散尽家财,最后饿死在街头。」

  她手指轻轻拨开小家伙额前散乱的几根发丝,动作轻巧,声音低柔的问:「你想想,从你出生到现在,你父皇有没有溺爱过你?」

  溺爱?那是什么感觉?皇甫玉傻傻的摇摇头。

  「那么你父皇有没有教你大肆挥霍、仗着自己是太子的身分欺压百姓、刁难大臣?」

  他再次摇头。

  「那么你看,你父皇对你这么严厉,是为了教导你如何做一名成功的好皇帝,他这样做也是真心实意的为你好。」

  皇甫玉顿时怔然。

  「所以……」白衣女子微微一笑,「你现在还觉得父皇不喜欢你吗?」

  皇甫玉听得一愣,傻傻的摇头。丑娘说的好像有几分道理。

  拿一国之君的他跟老来得子的财主比?躲在不远处偷听的皇甫绝被白衣女子风马牛不相干的一番比喻逗得笑出声来。

  这地方向来偏僻,平日出没的太监宫女也少,因此他的笑声很快便引起院子里的两人注意。

  当皇甫玉看见矮墙外头戴龙冠、身着龙袍的男人时,原本放松的小脸瞬间变得紧张不已。他几乎是弹跳着站起身,想也不想的双膝着地,行了个君臣大礼。

  即使他刚刚才被丑娘开导了一番,但心底对父皇的恐惧和畏怯,一时仍无法摆脱。

  相较之下,白衣女子的神情则显得镇定许多,在和皇甫绝四目相交片刻后,她不疾不徐的跪下行礼。

  皇甫绝目光玩味的打量跪在树下的两人一眼,便踩着悠闲的步子,绕过矮墙踱进这小小的院落中。

  皇甫玉偷偷瞟了身旁的女子一眼,以眼神询问他父皇怎么会来这个地方?在他的印象里,父皇与这偏僻的地方是绝对扯不上半点关系的。

  白衣女子轻轻摇头,也不知皇上怎么会有心倩来这可以与冷宫媲美的地方闲逛?

  就在两人「眉目传情」的时候,皇甫绝来到他们面前,看向跪在地上的儿子,「你不用去学堂读书吗?」

  皇甫玉不敢摇头撒谎,恭恭敬敬的向父皇问安后,便以去读书为由,逃难似的离开现场。

  不理会儿子表现出的明显畏惧,皇甫绝走到石桌前,认真观看桌上的棋局。

  半晌后,他轻声的问:「这是困龙阵?」

  白衣女子缓缓起身,走到他身边答道:「皇上果然慧眼,这盘正是史书上记载、当今世上少有人能解开的困龙阵。」

  「你知道困龙阵?」

  「从前,有个皇帝为了讨好心爱的妃子,大兴土木,欲建行宫给爱妃,为了筹集钱财,他下旨增加税收,日子久了便引起民怨。是以朝中有位大臣,在议政的时候刻意设了盘棋局,对皇帝说,只要皇帝能解开此棋局,他便配合广增税收,在最短的时间内将行宫建成,反之,若皇帝解不开,则要亲自赐那名以色魅君的妃子一死。」

  说到这里,她举壶倒茶,一股浓郁的铁观音茶香在小小的院里弥漫开来。

  「那皇帝虽然昏庸无道,却对下棋情有独锺,当下便答应赌约,与太臣喝酒对弈,结果,大臣使出奇招,逼得皇帝点头认输,最后只能含恨赐三尺白绫给爱妃。而那盘难倒皇帝的棋局,就被后人称为困龙阵,流传到今天。」

  皇甫绝侧头淡然的瞟了她一眼那白衣女子。近距离看,一这女子的容貌的确平凡得毫不起眼,可让他好奇的是,她看到他这个一国之君时,竟没有诚惶诚恐,也不是必恭必敬,反而神态自若像多年未见的老友般,和他说起故事来,语调令人感到舒服而亲切。

  见她双手将茶杯捧到自己面前,他顺手接过,浅尝一口,茶味十分香浓。

  他优雅的落坐在石椅,只手撑着下巴盯着棋盘,「困龙阵的确是有史以来,最考验人棋技的一盘死局。」

  「皇上,其实困龙阵并非无解。」

  「喔?此言何意?」莫非她会解?

  皇甫绝正疑惑,见白衣女子已轻盈的在他面前坐下,细长手指开始在棋盘了游移。

  「有时候,置之死地而后生,也是获得胜利的方法之一。」她边说,边移动着棋子,「困龙阵之所以会被称为困龙阵,就是因为当局者害怕承受输的后果,所以在落子时畏首畏尾反而受困棋局。下棋讲究的是保帅护将,只有置之死地而后生,才会出现不可思议的转机……」话音刚落,那盘将世人难倒的困龙阵,就这样被白衣女子轻易解开了。

  皇甫绝震惊不已,不由得多瞧了她几眼。

  不知是怎么回事,他总觉得这女人的身上蕴藏着惊人的魅力,十分地吸引他,彷佛正等着他慢慢挖掘其中的秘密。

  他自幼爱棋成痴,却鲜为人知,后宫那些美人妃子们每次见了他,不是要求名分,便是想从他身上捞些好处光耀门楣,所以别说是品茶对弈了,就连与她们多相处半个时辰,他也觉得只是在浪费时间。

  不过眼前这女子不同,与她说话聊天,他竟会有开怀放松的感觉,整个人自在又惬意。

  他因此兴致高昂,一边喝着清香的铁观音,一边与她谈论着各种奇局怪阵。

  等某个小太监满头是汗的找来,并颤巍巍的禀报户部尚书李大人求见时,皇甫绝才惊讶的发现时辰已经不早。

  他起身看了眼与自己高谈大半日的白衣女子,淡淡问道:「你叫什么?」

  她温和一笑,不卑不亢答道:「臣妾颜若筝,湖州太守颜青之幼女。」

  皇甫绝轻点了下头,没有再多说什么,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目送他渐渐远去的背影,颜若筝卸下伪装出来的自若神色,面带忧伤,宽大的衣袖内,双手早已渗出一层薄汗。

  四年了,皇甫绝……没想到你我今生还能再相见……

  第2章(1)

  「如果朕没记错,当初你说那只草知了是你宫里的宫女所编,朕很好奇,锁秋宫那被你称为丑娘的女人,什么时候变成你宫中的宫女了?」

  皇甫绝并不是想故意刁难这每次见了他,就像老鼠见到猫一样的儿子,而是他真的很好奇,儿子与锁秋宫中那个他连面也没见过的妃子,是如何产生交集的?

  然而这问题对皇甫玉来说,是内心深处最不想与人分享的大秘密——

  记不得那是多久前的事了,每当他做错事被父皇责罚后,都会很没志气的跑到御花园后山的小池塘边偷偷哭泣。

  他做的那些错事,在父皇眼中好似天埋不容,可他却根本不认为自己有错。他不明白为什么父皇每次都要小题大做,找各种机会和理由严惩他。

  就在一次他边扔石子边流泪时,丑娘出现了,走过来温柔的和他聊天。

  其实丑娘并不丑,但比起宫里那些整日围在父皇身边的女人们,她的容貌实在普通。

  那时候,他还不知道丑娘也是父皇的妃子之一。

  事后他才听伺候自己的小太监说,丽园一带住着的女子,几乎都没有机会得到父皇的宠幸,在宫中的地位甚至连其它宫主子身边的宫女内侍都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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