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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妻 page 8 作者:绿光

  他指著另一头的窗。

  谁管月亮像什么?她只想知道他现在到底想做什么!不对,不是他该做什么,而是她该做什么。

  “世于将,我不当替身。”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她这傻子,这说法不就是间接在告诉他,她喜欢他吗?

  “我从没将你看作替身。”夕颜可没有她的力大无穷,也没有她的泼辣,当然,也不会刺杀他。

  “我喜欢你,是因为你是你。”

  不过他喜欢她这样问他,享受被她在乎,而且强硬地宣示不与人共享他的口吻。

  听见这话,玺心旌震荡,欣喜的当头,心头却也酸楚著。

  “如果我说,三年前,攻巨大明京城外放火烧了你心爱女子的事,我也参与其中,你……还会喜欢我吗?”话到最后,虚弱而无力,她甚至没勇气抬眼看他。

  会恨她吧,那是一定的。

  世于将神色未变,就连唇角的笑意也依旧噙著,但就是没回答她,迳自看向窗外。

  “八成是今天的月色太美,就连守城的卫兵也忘了去看守,北方柳沟,待会非得要严惩一番不可。”

  玺蓦地抬眼。也许她不算聪明,但也不是笨蛋,不会蠢到听不出他的弦外之音。

  如此边防重地,怎可能没人看守北方柳沟?他这不是拐著弯要她走吗?

  这就是他给的答案?

  她痛得微眯起眼,心头像是被人狠狠翻搅过。

  世于将缓缓回眸,对上她的,湛若星子的黑眸只是定定地看著她。

  “……我明白了。”那么难懂的眼色,如今居然让她看得这么透彻。

  他要她走、要她走……奇怪,她原本就该走,为何心会这么难受?

  “大哥身上的金针未拔,你要是精神还好,就去看看他吧。”

  话落,他头也不回地走了,就连守门的侍卫也被他刻意遣走,独留她一人。

  他一定很恨她,没杀她已是他的仁慈了,但此时此刻,她却宁可他杀了她,也别让她沉浸在这初识情爱又转眼失去的怅惘夕中。

  好痛……她紧揪著心口,把脸埋在膝上,让泪水濡湿衣袍。

  “玺殿下。”拔都低沉的嗓音从窗外而来。

  紧咬著牙,她抹去脸上的泪,抬眼扯开一抹凄凉的笑。“拔都,砸门走吧。”

  这里不是她的归宿,在那个男人眼里,她找不到自己的容身之处。

  ***

  “哇。你总算来了,来来来,快帮我把这几根针给拔掉!”瞥见她入房,躺在床上赤裸著上身的世于略立刻哇哇大叫起来,感动得差点连泪都喷出。

  玺当场愣住。

  这人真是传闻中赛诸葛的男人?不是吧,那应该又是误会一场吧?

  就如先前她想的一样,两国对立时总会传出许多流言和传闻,看来赛诸葛也是假的,唬人用的。

  “快呀!”他扁嘴,扁得很哀怨。

  玺蹄笑皆非地走向他。

  眼巴巴瞧她移驾过来,世于略才准备告诫她动作轻柔些,便见她咻咻咻,瞬间拔回所有的针,吓得他整个呆掉。

  “好了,你好生歇著,早点睡早点起床,三餐轻淡,忌浓茶,药再服用个七日,大抵就可以下床了。”把金针收妥,她准备走人。

  这是世于将的要求,临走前,她会办妥。

  “玺大夫好快的手脚。”世于略这才吐出一大口气。

  “不快些,我怕你吓得下去见阎王。”她皮笑肉不笑地回应。

  “我有这么孬吗?”啐~尊重一点行不行?“你跟于将闹翻了,可千万别拿我出气。”

  “我若要拿你出气,根本就不需要嘱咐你那么多。”她哼了声,又立即后侮。

  这不是又间接承认她真的跟那人闹翻了?蠢!

  “我果真没看错人,你确实是个仁人。”若说她真是有心要刺杀他兄弟俩,她根本没必要救他。

  那时,虽说他正昏沉著,但仍可以感觉到她救人的义无反颈,那是医者的本能反应。

  “是吗?”看来世于将没告诉他她的真实身份。

  收起逗趣玩笑的神色,世于略正色瞅著她。

  “若是二弟对你有什么失礼之处,还请你多多见谅,他有心病,解不开。”

  她自然知道他说的是哪一桩。“我听朝雾说过了。”

  “喔,那你也听她说过我父母也是死在鞑靼炮火之下?”

  “咦?”

  “十五年前,我父亲奉令镇守宜化,带著我娘与我家三兄弟一同到宣化驻守,岂料抵挡不住鞑靼的炮火,爹娘身亡,三弟下落不明,至今依旧不知是生是死。”世于略长睫微垂,唇角微掀。

  “你该知晓我的身子,我这是后天造成的残疾,并非天生心疾。”

  玺浓眉紧蹙,思绪乱成一团。

  “我尽力了,至少让你再活个三、五年不会是什么大问题。”

  那日听闻他胸口杂音,她便猜到他的心疾是曾有外伤所创,外伤虽好,但心脉尽伤。

  虽说她没瞧他的背部,但猜得出必定是尖锐长刀由他的后背直凿而入,那是一刀毙命的招式,她很熟悉,用这一招取过的人命不计其数,而其中,有多少个他?

  她双手沾满血腥,逃不过永劫的罪业,怎会傻得贪恋起那日午后的悠闲?

  “那三五年后呢?”世于略装起可爱的扁嘴。

  玺笑了,有些飘忽。“若我还活著,只要你一句话,哪怕是天涯海角我都会为你归来。”

  “哇,这句承诺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就好,千万别让于将知道,我怕他会杀我灭口毁承诺。”好甜蜜的话,都快酥进他的心了里了。

  她不禁被他逗趣的模样给逗笑。“你和他真是打自同一个娘胎?”瞧他起身艰辛地套不上衣袍,她下意识的走向前替他拉好对襟,瞥见上头的护身符。

  “怎么你也有一个?”

  这是时下正时兴的吗?世于将也有一个。

  “啊啊,难道你已经和于将袒裎相见过了?”他掩嘴低呼得很假。

  玺脸上浮起红晕,微恼低吼,“才不是!我是替他疗伤时瞧见的。”

  “喔喔,原来如此啊。”他假装放心地拍了拍胸膛,顺手抓起那个已经相当破旧的护身符。

  “这符呢,是十五年前欲和父亲从京城上宜化镇时,我娘特地到洛阳白马寺求来的,我家兄弟皆有一个。”

  “这样子……”怪了,她到底在哪瞧过?第一次瞧见世于将的护身符时,她也有莫名的熟悉感。

  “于将有心结,若你解得开,无论你是敌是友,我都不介意。”世于略突地沉声说。

  她抬眼探去,突地发觉世于略像只笑面虎,总是笑脸迎人,令人感觉无害,但他的眼比世于将还要沉笃睿亮,恍若任何人事物都逃不过他的眼,那锋芒精湛的眸光令人不寒而栗,和不笑时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世于将相似极了。

  “你太抬举我了。”她苦笑。

  世于将什么都没告诉他,他当然不知道那人要她即刻离开,他们两人之间,此世注定无缘。

  第6章(1)

  玺和拔都共乘,两人急马奔回鞑靼阵营,周围景致不断往后刷过,玺却无心理睬,只是单手抓著衣襟,思绪飘得很远,想的念的,竟都是那男人的喜怒哀乐。

  “玺殿下。”拔都极沉的嗓音忽地在她耳畔响起。

  她蓦然回神,才发觉天色已快亮,鞑靼的阵营近在前方。

  她居然在马上想得这般出神?

  “玺殿下?”

  “我没事。”

  拔都目光落在她颈上极为明显的红印,付了会,不动声色地拉高她的盘领。

  玺叹口气。“拔都,真是对不住,我心情烦得很,对你口气差了些,你别放在心上。”十五年前,她与父汗和诸位皇兄一同到边城附近秋狩,她年纪太小,在河边玩耍,却发现了顺流而下的他。

  那时的他性命垂危,是她央求父汗派请大夫将他救活,然而醒了以后,他却没了先前的记忆。

  从此以后,他只认定她,待在她的身边,成为她的贴侍,陪地学武艺、医术和使毒,还擅长易容。他沉默寡言,却赤胆忠心,她拿他当兄长挚友看待,所以在鞑靼国内,她的秘密除去母妃,唯有他知道。

  “不会。”不著痕迹地为她掩饰暧昧红痕,他随即先下马,探手想牵她。

  “拔都。”她依靠著他下马。

  “玺殿下?”他谨慎确保她平安踏在地上。

  “征北王是个强敌。”

  她赢不了他,半点胜算都没有,甚至连一颗心都沉沦了。

  “玺殿下不弱。”

  她侧睇他,笑了。“我还有拔都。”

  “是的,拔都永远都不会离开玺殿下。”清俊沉厉的脸抹上一丝笑意,柔和了那张向来自律甚严的冷脸。

  “这段时日辛苦你了,让你老躲在暗处护著我。”

  “是拔都该做的。”他牵著马直往营地,通过守营士兵。

  “唷,瞧瞧是谁来了?”

  刻薄的嗓音传来,玺不快地抬眼瞪去。“父汗在哪?”

  “不用先跟我这个皇兄请安?”旭兀术神采极俊,脸上却有纵欲过度的痕迹。

  她撇唇哼笑。“要依礼,皇兄也该先跟我这个太子请安吧。”

  在尚未有人攻下边防之前,她还是继位呼声最高的太子。

  “你!”旭兀术恼怒的揪起她的衣领,不意瞥见她颈间红晕,怪笑了起来。“哎啊,向来不近女色的小子开窍了?”

  玺不解地瞅著他,眼角瞥见拔都横过手臂,不语地抓住旭兀术的手,微微使劲的力道教他承受不住地松开她。

  “对象是谁啊?啊啊,你一直待在征北王身边,不会就是征北王给你留下的痕迹吧。”他嘴脸鄙夷,目光轻蔑。“早就知道你小子不近女色肯定有鬼,如今搭上征北王,是不是有意要联合他来打击咱们?”

  “你在胡说什么东西?”玺一头雾水,却见拔都闪身挡在她面前。

  “那是我留的。”他说。

  雾水已经连成一大片了,她还是听不懂。留?留了什么?她不觉抹了抹颈项,想著方才旭兀术的视线,蓦地想起世于将啃过她的颈。难道说他留下了什么痕迹?

  “早就知道你们老窝在一块肯定有鬼。”

  “那又如何,大皇子不也有男妾?”拔都面无表情的回答,冷厉神色令人不寒而栗。

  听闻两人对话,玺总算明白拔都是在替她澄清。只是这种澄清法,不是更……唉,算了,她明白他的用心。

  清清喉咙,她干脆当做没听见两人对话,若无其事地问:“我的母妃在哪?”

  “在主营。”旭兀术提步先往内走。“我要跟父汗说你办事不力,卸去你的兵符。”

  “还敢说呢,旭兀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背后搞什么鬼!”

  她快步跟上。

  “我可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她哼笑了声,路经各大营,踏进主营,先是瞧见父汗在旁,而母妃则躺在炕床上。

  她轻唤,“母妃。”

  柳妃闻言,从炕床上挣扎著起身。“玺,我的孩子……”

  “母妃。”她快步迎向前,将母妃拥入怀里。“孩儿不孝,让母妃担忧了。”

  “你离开这么久都没有半点音讯,真是教我好担心。”柳妃低泣。

  “母妃,对不起。”她只能叹息。

  旭兀术踏进营内,对著父汗就告状。“父汗,太子混进征北王身边非但没杀了他,反倒还救他,显然居心叵测。”

  玺怒眼瞪去。“那是因为我要取信于他!”随即又拱拳向前。

  “父汗,我潜进征北王身边,熟悉边关地形,他日若要攻城绝非难事。”

  绝不能让旭兀术抢了她的兵符,由她亲自执掌才能掌握整个战况,才知道怎么做方能让两方伤亡减低。

  “玺儿可在征北王面前露了馅?”可汗问著。

  “回父汗,没有。”她睁眼撒谎。

  “好,后日迅攻,就由玺儿带兵,趁征北王不备,取下他的人头!”

  她怔住。后日?这么快?

  “可汗,玺儿才刚回来,你便要她领军?”柳妃忍不住进言。

  “让她多歇个两日吧。”

  “这有什么问题?他想歇个几日,攻城就交给我。”旭兀术可是跃跃欲试。

  那怎么成?玺双拳一拱,沉声请求,“父汗,请给我几天时间统整所有军力,拟定计划再出兵。”多拖个几日算几日,她心里头的伤还痛著,她不要这么快就在战场上与他相对。

  “……若教其他皇子占了先机,届时可别怪父汗撤了你的太子之位。”

  “我明白。”她才不希罕,紧握著太子兵符,只是不希望无辜百姓被无情战火波及罢了。

  ***

  一袭苍蓝战袍,上头精绣狼纹,手持五尺两寸寒铁打造的长剑,银亮盔甲下悬狼形雕镂的面具,遮去玺绝美的五官。

  她一人独前,五万大军在后。

  迂回数日,在其他皇子不断征战被击溃后,她终究逃不过与征北王一战的命运。

  关前的山径已被鞑靼大军整个包围,她居高临下地望著底下迎敌的大明军队,两方相距一里远,而他,征北王,一马当先,玄色战甲,龙形头盔,犹若当年战场初交手的模样,她的心隐隐颤动。

  该怎么做,才能让双方相安无事?

  因为他,害得她全盘计划都得从头开始,但不管怎样,她真的不想杀他……她宁可杀尽天下人,也不愿他死在她刀下。

  她忖著,遥望著他,等待呜鼓瞬间。

  妖艳的霞光落在叠嶂的翠峦,蓝蓝的天趋于黑暗,在繁星初上的瞬间,擂鼓震天,在空中盘旋回绕不休,震得鸟惊窜飞,怒马鲜衣,天际的万千刀刀寒光闪闪。

  “鞑靼太子玺,拜请赐教,”深吸口气,她扬起手中长剑,张口吼著,润亮浑厚的嗓音响彻整座山头。

  “驾!”她夹紧马腹,爱驹立即狂奔,迎风而去,她美目微眯,注视他策著战鬼奔来。

  骑在战鬼上,世于将身形俊美,英姿飒朗,犹若天降战神,目光热切,唇角勾著温暖的笑,仿佛不是来应战,而是来会情人。

  她见状更恼,低吼一声,“赐教!”待距离渐近,便扬起手中长剑,朝他直挺杀去。

  世于将轻易以剑相抵,两人在马上交手,霎时剑影齐飞,火花跳溅,映亮夜色,铿锵声杀破静谧夜色,两方大军各居一隅,无人打扰两位主帅对决。

  雨人恍若人马一体,剑气横扬,却不见杀气。

  世于将只守不攻,任由她再三发动攻势,几回合后,他才低声说:“玺儿,我要抓你了。”

  她瞪他,瞧他从头到尾都扬著笑,近乎贪恋地瞅著她……

  什么嘛!不是他要她走的吗?既然要她走,那就意味两人再无未来,既是如此,为何还要用那种笑脸来混乱她的心神?

  “你出招!”她恼咆。

  恼他竟然在这交战之际还出言调戏,玺美眸微眯,长剑挑刺而去,以为他可以轻易闪过,岂料他竟动也不动地任由她手中长剑朝他胸膛而去。

  她一惊,单手扯紧缰绳,一手止住长剑去势,却来不及,余光瞥见他猿臂一探,轻而易举地将她自马上拽起,用力将她拽入怀里。

  她顿时傻住,被他强而有力的劲道迷惑,被他温热的怀抱烘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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