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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爱江山 page 3 作者:季可蔷

  “什么事?我也要去,带我去,就像那两个呆头士兵说的,你一个人出宫挺危险的,我可以保护你。”

  “我不需要保护。”

  “我知道,公主身手不错,剑法也好,不过终归是个女子,要是真遇上了匪徒,怕是应付不来。”

  “这是私事,我想一个人去。”

  “若是我一定要跟呢?”他眨眨眼,语气无赖。

  她凝眉,深深睇他。“无名,你不怕我吗?”

  “为何要怕?”

  她是公主,是王室中人,只须她一声令下,他小命或许便不保,但从与他初遇到如今,他不曾对她表现过一丝敬意或畏俱。

  他说自己是乡野村夫,不懂得规矩,但也未免太不懂了吧!

  “我是公主,我说的话便是命令,你敢违抗?”

  “我也说过,你是公主,标要我随在姑身边,没问题,但我可不执臣下之礼,我这人野惯了,不习惯侍奉人。”

  她一凛。也是,当初她延揽他为策士时,确曾允诺过他不必执礼,是她自己纵容他的放肆。

  一念及此,她不禁苦笑。“有时我真觉得你像个孩子。”

  “这是嫌我幼稚?”他“眼,状若忿忿。

  这副模样,还敢说自己不孩子气吗?真雅摇首,又是无奈又是好笑。明明就是个大男人啊,为何有这般率真的一面?她感觉他像个谜。

  “也罢,你耍跟就跟吧。”她拿他没辙。

  他乐了,踩着轻快的步履走在她身边,一面从怀里掏出两颖糖球。“哪,给你一颗。”

  又不是孩子了,还吃糖?她摇手。

  “你不爱吃甜食?”

  “不特别喜欢。”

  “那真可惜。”他耸耸肩,将一颗糖球抛进嘴里。“你不觉得人生有时滋味太苦,来点甜的,心情会好些?”

  “是吗?”她瞥他一眼。这就是他之所以嗜吃糖的因由?

  他察觉到她的目光,侧过头,冲她一笑。“我说你啊,何必让自己活得那么苦?”

  她愕然。“我有吗?”

  “还说没有?整天冷着一张脸,见面说的都是公事、国家大计,一般姑娘会像你这样吗?偶尔弹琴唱曲、扑蝶赏花,这才是人生乐趣。”

  弹琴唱曲、扑蝶赏花?她无法想像自己做那种事。

  “可别跟我说,要成王的人没那种闲情逸致。”

  是没有。她镇日为国事操劳,不是领军作战,便是在朝廷斗心机,哪有空享乐?

  “所以我才说,你干么活得这么苦?”无名仿佛看透她思绪,语带揶揄。“说到底,你究竟为何想称王?做这个国家的王有啥好处?”

  好处吗?她默然。

  第2章(2)

  “是为了他吗?”他忽问。

  她一愣。“什么?”

  他若有所思地盯视她。“你之所以想称王,是为了那个人吧。”

  她震慑,容颜顿时雪凝。“你指谁?”

  “还有谁?”他似笑非笑。“曹承佑。”

  今日,是曹承佑的忌日。

  五年前,他因病辞世,将此生最大的心愿托付予她。五年后,她承袭他的军事才华,在战场上运筹帷握、百战百胜,成为希林百姓心目中另一个保家卫国的象征。

  他是她的导师、她的兄长,也是她最爱的男人。

  她恋慕他、思念他,却不想让他人看透自己的情慷,于是趁着天蒙蒙亮,独自悄悄出宫祭拜他,谁知无名半路杀出,硬是缠着跟来也就X了,还一语道破她的内心。

  真雅默默无言,沿着城郊小径攀爬,登上丘陵顶。这里视野辽阔,恰好能够俯瞰王宫与整个天上城,曹承佑便是葬于此处。

  曹家墓园原在另一处,但曹承佑遗愿却是叮嘱家人将他葬身于此,他说,即便自己死了,也盼能于九泉之下,守望这片江山。

  “这就曹承佑的坟?”无名左瞧瞧、右看看,颇感惊讶。“挺朴实的嘛,我以为他出身将军世家,坟墓该比一般寻常人华丽不少,看来跟普通小康之家没什么分别。”

  “他原就不是贪恋富贵之人。”真雅淡应,将沿路采摘的野花捧成一束,搁在坟前。

  某碑上,也只简单地刻了往生者的名字及生卒年月,曹承佑甚至连官衔都不让写。

  对他而言,官场上的名利权势皆浮云,他曹承佑空无所有地来,去时亦两袖清风。

  走这红尘俗世一遭,多的,只是对这个国家、对黎民百姓的挂念,仅此而已。

  真雅献过花,燃起一盏线香,伫立坟前祝祷片刻,这才盈然旋身,无名不打扰她,正盘坐在一块岩石上,兴致勃勃地眺望山下风景。

  她望着他自得其乐的背影,心弦一扯。为何这男人好似活得十分快活?他玩世不恭,不屈从于任何人之下,身上蕴着说不出的野性,一双灵透的眼看这世间,像是嘲讽,又仿拂毫无所求。

  一年前,他突如其来地出现于她面前,之后儿番来去,犹如一道风,不可捉摸,她控制不住他,只能由得他。

  奇怪的是,当她需要的时候,他总会及时现身。

  初遇时,他是个病人,却意外替她的军队解围,她命人照料他,将他安顿于某个村落的民宅,原以为只是萍水相逢,两人从此各不相干,孰料又有了第二回巧遇。

  在边境的战场上,她派出的探子在回报军情途中,不幸遭敌军杀害,而他截了那封密函,单枪匹马将情报送至她手里。

  当他风尘仆仆地到来,她一时认不出他。眼前的男人浓眉俊目,鼻梁如山峻挺,方唇薄透血色,五官分明,神采奕奕,与她记忆中那个因病而脸生斑疮、形容憔悴的男子大不相同,唯有气质,仍是一般的狂野落拓。

  当时,他对路上遭逢的危难只是轻描淡写地带过,但她料想得到,该是一场惊心动魄的厮杀。

  直到第三回相遇,她才真正亲眼见识了他不凡的身手。

  那是她前往襄于州,寻访德芬下落的时候,某日微服出巡,遭遇一群武功高强的刺客,就连曹承熙也难以护住她,是他救了她。

  他持一把横刀,刀锋还缺了道口,微钝,可他用那把看似不犀利的刀解决所有刺客。

  他杀人,快、狠、准,没一理犹豫,刀刀直取要害,不留余地。

  说实在的,他令人心惊胆颤,她在战场上见过最狂暴的战士,都不如他杀得狠、杀得果断,他像野兽,是不世出的奇才。

  这种人,绝不能让他成为敌人,必须设法令他为自己所用。

  为了留住他,她颇费了一番心思,许他三个承诺。

  第一个承诺,特许他不必执臣下之礼。第二个承诺……

  “告诉我吧!”他忽地扬声喊道。

  她一怔,凛然回神。“你说什么?”

  他在岩石上调整坐姿,面对她。“当日你许我的第二个承诺,现下可以实现了。我要你告诉我,你之所以立誓成王,是不是为了曹承佑?”

  该来的,终究会来,第二个承诺吗?呵。

  真雅悠然叹息,盈盈走到石头前,她是公主,却由下往上望,与他说话。

  “为何你会如此猜想?”

  “我猜错了吗?”他眨眨眼,墨玉般的脆流动着炯炯光采。

  她总觉得他双目很有神。“承佑的事,是承熙告诉你的吗?”

  “曹承熙?”他嗤笑。“怎么可能?他平常见到我,打我一顿都来不及了,哪还会跟我说这些知心话?”

  “那你怎会听说承佑的事?”

  “我在这宫里混,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东家打探、西家凑热闹,总会听说一些有趣的事。”

  “你听说了什么?”

  “我听说你从小便跟曹承佑相识了,当年他在宫内担任星宿主的时候,好像还负责传授如剑术?”

  她征忡,回忆年少岁月,心口隐隐揪疼。“他是易宿。我这身衣裳便是仿他当年的官服缝制的。那时我很不服气,为何王女不能成为星宿主?我也想如他一般威风凛凛地率领一群星徒。”

  “原来如此。”无名揉捏下颂。“我就想,你堂堂一个公主干么穿成这样?”

  她涩涩地牵唇。

  “听说你十六岁那年,主动跟陛下表明欲上战场,指名加入曹承佑魔下,之后也是他领着你东征西讨,宛如师徒,又似兄你的情谊。”

  “……”

  “曹承佑忧国忧民,以天下苍生为念,你既受他影响至深,于是我猜想,或许便是他劝说你拿下这个国家的王座。”

  他果然聪明,太聪明了。

  她凝肺他,想看进他眼潭深处,看到的却只是表面微微的波纹,这人真是个谜。

  “没错,我是对承佑哥许下了承诺。”

  承佑哥。承诺。无名讥消地扯唇。她对曹承佑果真有非比寻常的情慷。

  “你瞧瞧周遭。”真雅立于山崖边,衣袂飘飘,扬手指点四方。“有一天,你眼中所看到的都将成为我的江山,希林国内为了苛政而痛一苦的百姓,都将成为我的子民。”

  她的江山,她的子民——是她的吗?

  他不着痕迹地冷笑。“你就如此有把握能拿到王位?”

  “我非拿下不可。”她坦然直视他。

  为什么?因为她对曹承佑有承诺,背负着他的期待吗?无名嘲讽地寻思。

  他蓦地跃下岩石,双目放肆地打量她。“人人都说公主你冷若冰霜,心中无情无爱,在我看来,你比谁都情热如沸。”

  他说什么?她震颤,一时心慌,足下绊上一粒尖锐的石子,身子不稳地踉跄。

  他见状,警醒地仲展手臂,一把揽住她细腰。“当心点。”

  他这一揽一带,她整个人几乎等于偎在他怀里,姿态亲密得教人困窘,她心韵一凝,不知所措,他却宛如理毫没意识到,一还盯着她。

  “为了爱一个人,走上孤独的王者之路,值得吗?”他沙哑地问。“要走这条路,须得付出多少代价、多少牺牲,公主始不会不知晓吧?”

  所以?他这是想劝退她?

  真雅方寸一凉,冷淡地推开他。“这也是我的选择,不劳费心。”

  生气了呢!无名注视她拂袖而去的背影,自嘲地苦笑。

  就说了师父这是给他出难题,要他惹恼一个人是易如反掌,要他哄骗一个女子的芳心,可是千难万难。况且,还是这般冰雪灵慧的一颖心。

  “真雅——”他沉吟地啥着这个名。

  当初若是选择德芬下手,会不会容易些呢?可惜如今德芬身旁已有了黑玄,他俩如胶似漆,情意绵绵,旁人势必难以介入。

  他没有别的退路,只能是真雅了,只能是她……

  “你还柞在那儿做什么?”她察觉他没跟上,回眸张望,翠眉聚拢。“不随我回宫吗?”

  他不动,静静地望着她,她正巧站在一株树下,阳光筛落叶面缝隙,点点映亮她端丽的容颜,交错着阴影,平添几许梦幻朦胧。

  她真美,美在不矫揉做作,美在如冰胜雪的气质,美在她待人处事,坚持着某种近乎执拗的义理原则。

  “怎么了?你不走吗?”她不懂他为何毫无反应,走过来轻扯他。

  他倏地反手握住她的手,她来不及抽回,遭他牢牢箱制。

  她凝眉睦他,不言不语,不惊不慌,不似寻常女子,或者口出严厉指责,或作出娇羞姿态。

  他微微一笑,不愧是她。

  他刻意倾身向她,让温热的呼息吹拂她鼻尖。“不是嫌我烦吗?既然如此,我离你远一点,岂不更好?何必介意我有没跟上?”

  她稍稍将脸退后。“我没嫌你烦。”

  “可如方才表现出来,像是那样呢!老实说,我这里,受了伤。”他用另一只手,指指左胸口。

  “哪里?”她不解。

  “看不懂吗?我的心啊!”他哀叹似地强调。

  她恍然,终于领悟他话中涵义,但奇特的,她并不觉得他意在轻薄,只是玩笑。“你闹够了吧?快放开我。”

  他努嘴。“你总是把我当孩子。”

  “那就别老是像个孩子。”她无奈地瞥他一眼。

  “我像吗?我一个昂藏七尺的大男人,真的像孩子吗?方才我揽着你的时候,你敢说你的心没乱了一分一毫吗?”他再度靠近她,微哑的嗓音蕴着暖昧。

  她确实有过瞬间心韵错乱,但……她摇首,不愿承认。“我没心乱。”

  “当真没有?”

  “没。”

  他松开她,退后两步,作出大受打击的姿态。“呢,我这里又受伤了。”

  还在玩?她无可奈何地瞅着他。“别胡说八道了,回宫吧!”

  语落,她转身就走。

  这回,他跟上了,步履轻快,唇角勾着笑。

  收回前言,他不后悔当时没选择德芬,而是选择她。

  是她,也挺好的,至少她好玩有趣,而且有某种令他心跳奔腾的能耐。

  他扬起双手,在她身后,比出个拉弓射箭的姿势——

  女人,我要定你了!

  虚拟的箭凌空破出,不知何时,方能射中她芳心?

  第3章(1)

  “那个不能说的理由,究竟是什么?”

  回宫后,真雅跟几名大臣约了议事,还自忙公务去了,无名独自东瞧西逛,过了晌午时分,在御花园的角落偶遇曹承熙。

  他伫立于池畔,看来心事重重,无名一时兴起,悄悄接近他身后,呼喝一声,顺便拍他一下。

  曹承熙一惊,抽凛气息,回头见是他,两人又吵闹起来,但末了,曹承熙还是忍不住问出一直在心头盘桓的疑问。

  “你还在纠结这个问题啊?”无名嗤笑,见曹承熙拧眉膛目,一副又要与他算帐的神态,举双手投降。“好好好,看你这么钻牛角尖挺可怜的,我就好心点跟你说了吧。”

  曹承熙怔住,原以为自己得追问半天,说不定还得再次遭他戏弄,不料这回他如此千脆。

  “你……不会是想打诳语骗我吧?”实在怀疑。

  “啥,你若是不信,我就不说了。”无名可践了,洒脱地挥挥手。“哪,我走啦。”

  曹承熙目送他蹦蹦跳跳的背影,一股闷气在胸臆灼烧,迟疑片刻,终究扬嗓。

  “你站住,给我回来。”

  “怎么?想听啦?”他笑咪咪地回首。

  曹承熙眼角抽搐,强忍出拳的冲动。“说吧。”

  “不怕我打诳语?”

  “谅你也不敢。”

  “谁说我不敢?”他扮个气煞人的鬼脸。“我就偏偏要骗你。”

  “你——”曹承熙惊怒不已,眼看就要变脸。

  “好好好,不逗你了,我实话说了吧。”无名揶揄笑道,走回来,拾起地上一根萎落的花梗,一面挥洒把玩,一面悠然道来。“为何德芬公然以天女身分行幻术,假借天命,真雅她明明看破了,却不当场揭穿呢?这是因为若是当众宣称这是一场幻术,便会损

  及王室的威信。”

  “为什么?”曹承熙不解。

  “我说你这脑子,管用点好吗?”无名作势拿花梗敲他的头。“天子天子,为何人们会称一国之君为天子?百姓敬畏上天,所以历代君王都以上天之子自居,天子主持祭天仪式,目的便是藉此统御神权,这也是王室权力来源的根基之一。否则你想想,百姓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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