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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家之宝 page 6 作者:典心

  「少夫人!」

  司徒莽在背后唤着,语音焦急。

  长廊上,月光清寂,只有她一个人的身影被月光拉得长长的。她形单影只,愈走愈快,不论身后的人怎么呼唤,就是没有回头。

  因为,她最在乎的那个人,始终没有开口呼唤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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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天来了,宝宝的心里,却还刮着阵阵风雪。

  书房外头,再也看不到她的身影。她镇日留在上楼里,打从睁眼开始,就静静的用膳、喝药,不但双眸黯淡,连话都变得少了,有时候半天都一声不吭,只是坐在窗边。

  婆婆们每日都来,愈看她愈觉得不对。

  前些日子,明明就已经恢复不少,就算练了两时辰的舞,也不会喊累。怎么这会儿,愈是休养,那单薄的身子反倒愈是清瘦?虽然,她总把汤药喝得一口不剩,但胃口却欠佳,每餐撤回厨房的膳食,都像是不曾动过似的。

  大夫来过几回,离开的时候,表情总是带着困惑。

  婆婆们担心不已,特地聚在一起商议,猜测是宝宝许久没有到外头透透气,在家里闷坏了,才会整日愁眉不展。

  找了个春暖花开的好天气,二十四位婆婆好说歹说的,借着赏花的名义,硬把她带了出来,要让她散散心。

  浩浩荡荡的队伍从齐府出发,沿路都惹来人们注目。健壮的奴仆们,扛着二十来顶华丽的软轿,再加上随行的丫鬟,跟寸步不离的护卫,加加减减算起来,起码也有上百人。

  婆婆们选定城外的碧湖,作为赏花宴的地点。

  春季时分,湖面上的冰刚融化不久,碧绿的水色,衬着碧湖沿岸种植的樱花树。正逢樱花绽放,春风吹来时,粉红色的花瓣漫天飞舞,落进湖水中,悠悠飘荡。

  人多热闹,笑语不断,闹烘烘的气氛,以及眼前的美景,再加上摆放在沈香小几上,婆婆们特地带来的十几样她最喜欢的吃食,总算让她情绪稍稍走出低潮。

  见到宝宝的脸上,终于又有了笑容,大伙儿高兴极了,抢着要跟她说话,还不忘把精致的糕点,一个一个堆到她面前。

  「来来来,这是蒸酥酪,多吃点。」水娘说着。

  「也吃口奶油松酿卷酥吧!」艳娘也说。

  蝶娘不甘示弱。

  「这是莲叶羹、这是枣泥山药糕,这是桂花栗粉糕。」她拿着筷子,像韩信点兵似的,说一句就挟一块,也不管宝宝到底吃不吃得下。「还有还有,这是藕粉桂糖糕、如意糕、菱粉糕……」

  艳娘看不下去了。

  「喂,你是想撑死咱们媳妇啊?」

  「我是关心她耶!」

  「那别像是喂猪似的,猛要她吃啊,要是吃得撑了,可又要不舒服了!」

  「你还不是也挟了东西到宝宝的碗里。」

  「我只挟了一块啊!」

  眼看气氛紧绷,两人的声调愈来愈高,宝宝连忙开口出面打圆场,纤纤玉指往湖中一指。

  「娘,你们看,那艘船好美啊!」

  听得媳妇儿开口了,两人压下怒气,暂且中场休息,也跟着其他人一同转过头去,睁眼往碧湖上瞧。

  那是一艘美得如梦似幻的画舫。

  整艘船全用桦木雕凿,船上的小枋,则是用柳条细细编成。船头有着桌案,搁着好酒好菜,四周还摆放着几盆初初绽放的樱花。当春风吹起,白纱掩映,花瓣飘落,美得让人移不开视线。

  就连出生富贵人家,嫁入豪门的宝宝,也是头一次见到这么美轮美奂的画舫。

  「那是谁家的船?」她好奇的问。

  娘子军们的表情,都变得有些尴尬。

  「呃,那是——」

  「嗯?」

  蝶娘清了清喉咙,才说道。「也难怪你不知道了。那是城里第一青楼,怡香苑花魁白小恬的画舫,」白小恬才貌双全,艳名远播,就连京城人士也为了一睹佳人花容,特地来到双桐城。

  「我听说啊,这白小恬心高气傲,若不是她看中意的客人,绝对见不着她的面;而能让她点头,共乘画舫出游的客人,那非得是万中选一。」蝶娘又说。「能让她亲自伺候,游湖赏花,肯定是个不得了的贵客。」

  宝宝注视着画舫,欣赏着白船碧水的美景。她善良而单纯,对青楼女子没有半分偏见,反倒是好奇居多。

  那位白小恬,肯定是个很美很美的女人吧!

  正在想着,白纱掩映之间,就出现一个白衣女子。虽然隔得远了些,看不清她的面貌,但那窈窕的身段、曼妙的姿态,就足以让男人销魂。

  如果,她能见着白小恬,讨教几招,是不是就能让齐严愿意多跟她说几句话呢?

  想到丈夫,宝宝的心儿,蓦地就有些疼。

  齐严的冷淡疏离,已不只是让她担心,而是让她伤心了,一日复一日,见不着他的面,她就觉得自己正在慢慢枯萎。

  她看着那艘画舫,悄悄叹了一口气。

  唉,她真的好想好想齐严……

  白纱后头,又出现了一个人影。

  那身影是那么眼熟,不论是他的身形、他的动作,都像是用她梦里的相思描绘出来的轮廓。

  蝶娘率先惊叫起来。

  「啊,那不是严儿吗?!」她诧异的看着画舫,没有察觉一旁的宝宝脸色转为煞白。「他在白小恬的画舫上做什么——唉啊,为什么又要踩我?!」她瞪着紫娘。

  紫娘懒得理会她,忙着安慰宝宝,就怕她一时受不住这么重大的打击,会当场昏了过去。

  「严儿肯定是在谈生意。」她强调。

  偏偏话才说完,画舫上头,那窈窕诱人的白小恬,就偎进了齐严的怀里,从远处看来,两人黏得可紧了。

  谈生意?

  宝宝唇儿轻颤,泪珠已经滚落了一颗又一颗。

  她虽然单纯,但并非无知,纵然婆婆们说破了嘴皮,极力替齐严解释,但眼前的景况,已让她心痛得快无法呼吸。

  「宝宝,你别想多了。」

  「是啊,拈花惹草这事,是严儿的爹才会做的,严儿不是那样的人。」

  「对,严儿不会的。」

  「他不像他爹。」

  「不会的!」

  「别担心。」

  「宝宝?宝宝?你说说话啊!」

  她一动也不动,心如刀割。

  那艘美丽的画舫,就在她朦胧的泪眼前,渐渐的、渐渐的远去。

  第六章

  三月,春光正暖。

  齐府有贵客到了。

  来人身穿红衣猎装,骑着一匹黑马,马儿体高颈长、腿健鬃长,就算是不懂马匹的人,一看也知,这是不可多得的骏马。对方领着一队人马,押送着几辆货车进城,照顾得格外仔细。

  整支队伍连马带车,直来到齐府前头,才停了下来。

  「仔细点,别把车里的东西碰伤了!」那人翻身下马,手里缠着长鞭,只交代了一句,也不等奴仆通报,就旁若无人的迳自往齐府里走去。

  英姿飒爽的红影,热门熟路的往宅子里疟,笔直的朝主楼走去。

  「宝宝,我来了!」

  才刚进门,她就开口喊道,声音又清又亮。

  半卧在窗前软榻,望着满园春色的宝宝,听见这声音,立刻翻过身来,小脸上满是惊喜。

  「三姊!」

  只见门外走来一个美艳的女子。她的双眸晶亮,红唇噙着笑,艳丽又妩媚,长长的黑发绑成辫子,虽然长途奔波,仍是干干净净,像是连尘土都染不上身似的。

  「你怎么来了?」宝宝忙问,也不等丫鬂来扶,就急忙迎上前去。

  珠珠眉儿一挑。

  「怎么,不欢迎我?」

  「不是不是。」她猛摇头。「当然欢迎。」

  「别紧张,我跟你说笑罢了。」珠珠望着妹妹,仔细的打量,嘴角的笑意却逐渐褪去。「你是怎么回事,一副没吃饱的样子?」她以长鞭的柄,抬起宝宝的下巴,半眯着眼问。

  宝宝在秋末时小产,几个姊妹们得到消息,不论嫁得再远,也都亲自来双桐城瞧过。姊妹之中,又数珠珠来的次数最多。

  她骑术精湛,妩媚而慓悍,嫁的丈夫,又掌握了边疆最大商队,在马上奔波,对她来说只是家常便饭。宝宝病弱期间,她就来过数趟,一直到了大夫保证,宝宝身子没有大碍,只需静养,她才放心,回边疆去种她的牡丹。

  只是,这会儿牡丹盛开,她挑选了五十盆,亲自送来双桐城,却瞧见宝宝身子消瘦,一副大病未愈的模样。

  「你没吃饭啊?」珠珠问。

  「有。」虽然,吃得不多。

  「没睡觉?」珠珠又问。

  「有。」虽然,睡不安稳。

  清澈的凤眼,睨着妹妹的小脑袋,非要追问到底不可。「那么,你说,究竟是怎么回事?」她拉着宝宝,在桌边坐下。

  「唔,这个……那个……嗯啊……那个……」宝宝交握的十指,扭着手绢儿,嘴里兜兜转转,又是这个,又是那个,半天都说不清楚。

  久久等不到满意的答案,珠珠用鞭柄轻敲着桌面,眼珠在屋内溜了溜,决定另外找人盘问。

  「齐严人呢?」

  「他、他、他……」

  「他怎么了?」

  「他不在。」

  「不在?」珠珠凤眼一瞪。「我之前来,他可是寸步不离,在你身旁跟前跟后的。现在怎么啦?我才—阵子没来,他就有胆子把你—个人扔在这里?」

  宝宝护夫心切,连忙解释,

  「是因为商事繁重,他才——」

  「繁重个鬼!」珠珠哼了一声。「他要是把赚钱这档事,看得比你还重要,我就非得用鞭子狠狠抽他几百鞭不可!」说完,她抓着鞭子起身,就要去找齐严算帐。

  「三姊,不要!」

  宝宝惊呼一声,连忙抱住三姊的手臂,就怕她真的冲出去,瞧见齐严就挥鞭打下去。

  「那家伙要是心里只有钱没有你,你还护着他干么?」珠珠问得直接。

  「不是的,他是为了要让我好好静心休养,才会……才会……」她愈说愈小声。

  打从嫁入齐府至今,她从未怀疑过齐严所说的每句话。但是,他的冷淡疏离,以及那日在碧湖上,亲眼瞧见他与白小恬相倚相偎的情景,已让怀疑的种秄,在她的心里生根萌芽。

  很多事情,也不必急在一时。

  他说过的一字一句,言犹在耳。

  我会说不急,是希望你身子能再养得好些。

  真的吗?

  这真的是他心里的意思?

  她无法克制的镇日胡思乱想,就是忘不掉在碧湖上撞见的那一幕。

  难道,要她休养身子,只是个借口?

  难道,齐严搬去书房,是为了要远离她?

  难道——难道——难道——难道他移情别恋,跟那个才貌双全、艳名远播的白小恬,早已共结鸳盟?

  这些臆测,藏在心里久了,被她的不安滋养着,逐渐蔓延开来。

  带着暖意的鞭柄,再度抬超宝宝的下巴。「怎么了?既然要拦我,你也得说出个理由来啊!」珠珠耐着性子说道,只在这个娇美恬静的妹妹面前,才会这么有耐心。「你跟齐严之间,是出了什么问题?」

  明白三姊的性子,是无论任何事情,只要遇着了,就非要插手管到底,宝宝只能娓娓道来,从自个儿身子稍好后,所烦恼的、所遇着的、所做过的事,全都一五一十的跟三姊说了。

  唯独花魁白小恬的事情,她刻意避开没说。

  那件事情,一旦被三姊知道,齐严肯定会没命的!

  听完了来龙去脉,珠珠的柳眉挑得高高的,这才恍然大悟。「这么说来,问题就在于,你觉得身子已经好转,齐严却仍拖拖拖拉拉,非要你继续休养,迟迟不肯跟你上床?」

  毫不修饰的话语,听得宝宝面红耳赤。

  「三姊!」

  「难道我说得不对吗?」

  她羞红了脸,低着头不讲话。

  珠珠握着鞭柄,轻敲着自个儿的掌心,沈吟了一会儿,才神秘的一笑。

  「我来帮你想个办法。」她说道。

  宝宝咬着红唇。

  「可是——」

  「可是什么?」

  「婆婆们也说过,要帮我想办法。但是,她们的办法,全都……全都……」

  「失败了?」

  她点头。

  珠珠巧笑倩兮,只说了一句话。

  「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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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早该猜到的!

  宝宝坐在大厅的圆桌旁,面对着满桌的佳肴,不但食不下咽,双手还抖啊抖的,一副心慌意乱,如坐针毡的模样。

  多日不见的齐严坐在她身旁的主位上,而坐在圆桌对面的,就是身穿红狐猎装的三姊。其他的座位上,则坐着司徒莽、君莫笑等等,数位齐家商行里的重要人物。

  知道珠珠远道而来,齐严收到消息后,命人办了一桌酒席,回府为珠珠接风。

  宴席之上,珠珠的凤眼几度都不着痕迹的朝宝宝看去。她面带着微笑,眼神却在暗示着,要妹妹快些下手。

  宝宝却垂着头,只顾着发抖,不敢有任何动作。

  下午,三姊出门,直到傍晚才回来,还拿了一包药粉,不让她有拒绝的机会,硬往她的怀里塞,要她在酒席上,找机会倒进齐严的酒里,还跟她保证,这药珍贵少有,无色无味,齐严绝对不会发觉。

  如今,那包药就藏在她的襟里,像一块巨石似的,压得她快要喘不过气了。

  就算圆桌对面的三姊,不断的用眼神暗示,她还是像柳叶似的坐在齐严身旁轻颤,压根儿不敢动手。

  事实上,她就算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没有勇气对丈夫下药。

  没人察觉,姊妹二人各有心事,司徒莽还大大的夸赞珠珠送来的牡丹,对其中一盆黑牡丹,更是好奇不已。

  「敢问海夫人,怎会种得出如此特殊的花色?」他早就听闻,钱家的三女珠珠花艺高妙,即使远嫁边疆,也能将适合当地风上的牡丹品种,种出如织似锦的一片繁花。

  珠珠朝一旁的花几睨了一眼。那盆黑牡丹是这季才种出的新品,她为人豪爽,不拘小节,也没什么顾忌,只要看中意的,全都搬上车运来,大方的全送给妹妹。

  「我丈夫说,没见过黑色的牡丹。」她的视线再度回到宝宝身上,柳眉微蹙,表情有些儿气恼。

  司徒莽还问。

  「所以?」

  「所以,我就种出来给他瞧瞧。」她有些不耐,嘴里回答,眼睛仍是盯着妹妹。

  宴席都进行到一半了,宝宝还是不敢动手。

  倒是珠珠的几度注目,引起了齐严的注意,也转头看向妻子。这下子,连齐严都察觉,她打从宴席开始,就没动过筷子,身子还抖个不停,像是连椅子都快坐不住了。

  「你不舒服吗?」低沈的声音,在上方响起。

  宝宝猛摇头,却抖得更厉害了。

  齐严拧着浓眉,瞧着清瘦许多的妻子,大手几度要抬起,最后终于还是垂下,就是没有碰触她。

  「你回房休息吧,我让人把晚膳一并送去。」这阵子,他对她的确是太冷淡了些。

  听到丈夫又要赶她回房,宝宝慌张的抬起头来,连忙开口强调。

  「不,不用了,我没事。」好不容易才见着齐严的面,她实在舍不得离开,无论如何都要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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