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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乱 page 4 作者:湛露

  她拉著他冲出房门,被骂愣的墨烟则怔在原地不知所措,因为他刚才明明看到,是大小姐悄悄用左手推了茶杯才让茶杯翻倒的,怎么又怪到自己的头上来了?

  许莹眉叹气自责,“墨烟,都怪我不好,刚才一定是我我碰到了桌子。”

  “哦,没事……谁让我是奴才的命呢。”他含含糊糊地应著,总觉得这里头有蹊跷,但又说不上来。

  “墨烟啊,我看你在这里做得也不大开心,不如我请表姊让你到我那里去帮忙吧。”

  许莹眉的提议让他一震,回头看到她娇柔的笑脸,不知怎地他竟在心底打了个寒噤,同时眼前好像也裂开了一道窗,有些事情不言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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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邱剑平被白毓锦拖拉著回到他房间,一路上自然招惹了不少家丁的注目,他连连低声道:“大小姐,属下自己能走,人言可畏。”

  但她偏不放开他,直将人拉进房,拉起他的袖口,看到他胳膊上的一片红肿,惊诧地说:“我的天啊,居然烫得这么厉害?”

  他扬唇苦笑,“您下手的时候就没想过会有这种后果吗?”

  知道自己就算能瞒过表妹的眼睛,也瞒不过始终坐在对面看著她们一举一动的邱剑平,她只得扮个更苦的苦脸给他看,“你也知道我要使苦肉计给莹眉看,自然不能拿自己下手,这叫‘周瑜打黄盖’……”

  “大小姐要打,属下只有任挨了。”饶是忠诚寡言如邱剑平,平白无故被烫伤,此时也少不得要委屈地抱怨两句。

  难得见到他如此表情,她本来心中满是愧疚,一下子倒有大半变成了戏谑,手掌按在他胳膊的痛处,柔声问:“为我受点伤,不愿意吗?”

  本来就肿痛的位置被她突然用肌肤贴身接触,他的身体轻颤了一下,只觉得受伤处更加热烫,疼痛加剧,不由得皱眉叫出一声,“啊。”

  “碰疼了?”白毓锦松开手,“我去找些药膏来。”

  “不必,属下身边有许多药膏,大小姐先请去忙。”

  他在委婉地下逐客令?白毓锦眯眯眼睛,撩裙坐下,“好啊,药膏放在哪里?我帮你涂。”

  见她不走,他只好用没受伤的左手去拿床头的小匣子,习武之人身边多会有一些治伤的药,不过烫伤并不多见,所以找了半天只找到一点清凉药膏,贴敷在创伤面上。

  她见状蹙著眉心,“还逞强?敷药都不让我帮忙,还是我来吧。”

  “大小姐,主仆有别、男女有别,大小姐云英未嫁,属下总要为大小姐的名誉著想。”邱剑平好言相劝,一再避开她伸过来的手。

  她不甚在意的笑了笑,“你怎么比我爹还啰唆?先不说我们之间的交情有多少年了,将来我就是嫁人,也要带著你一起嫁啊,你我是男是女,能否坐在一起,真有那么重要吗?”

  他敏感地抬头看她一眼,对视上那双清亮含笑的眸子时又倏忽垂下眼,“大小姐可以不在乎,但是……属下不能不在乎。”

  “想多了只会平添烦恼。”白毓锦悄悄接过药膏重新帮他涂抹在痛处,这一次她的指法很轻,轻若秋风,“世事总有不如意,走一步算一步了。”

  “但是很多事还没有开始做,就已经知道结局,又何必……”

  “难道就站在原地不走了?”她勾动著唇角,“剑平,你不该是这么懦弱的人,在我心中……你有著不同于常人的魄力。”

  “大小姐。”他的心中越发不安,好像她的话语能够刺透他的衣服,穿进他的心里。

  她的手指从他的胳膊上移开,接著挪到他的脸颊侧,轻轻地摩挲著,撑起他低垂的脸庞,她的目光总是这样清澈如秋水,今天却有著比以往更多的锐利。

  “剑平,不要和我装糊涂,你知道我想说什么……”

  邱剑平陡然跳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地奔到门口,一拉门,墨烟正站在那里,大概是刚刚站定想敲门,没想到邱剑平会先从里面打开门,所以倒把墨烟吓了一跳。

  “邱大哥,你的胳膊要不要紧?我去和管家要了些治烫伤的药。”

  “哦,多谢你。”他接过药膏,却没有进屋,反而是想出去。

  墨烟好奇地看著他,“邱大哥?你烫的是胳膊,不是脸吧?怎么脸这么红通通的,好像很热的样子。”

  被他这样一说,邱剑平的脸更红了,干脆夺门而出。

  “墨烟,进来。”这时白毓锦突然在屋内发话。

  他没料到大小姐还在邱剑平的房内,心中七上八下的,慢慢蹭著进了屋,但也只是在门边站著,低头垂手,“大小姐,墨烟最近办事不力,屡屡让大小姐生气,墨烟知错。”

  她轻轻一笑,“把门关上,走进来些,我还有话和你说。”

  墨烟本来就对大小姐最近几次无故对他发火有所怀疑,但是又不好问,现在大小姐的语气让他的猜测得到了些印证,于是他急忙关上门,向内室走了几步。

  她开口问:“这几天恨我吧?打了你,又骂了你。”

  他赶紧摇头,“墨烟是穷苦人家出身,是大小姐买下奴才,还让奴才习字算账,大小姐是墨烟的再世父母。”

  她笑道:“我还知道你和茜草那丫头整天眉来眼去,你放心,是你的,肯定跑不了,我心中有数。”

  墨烟喜出望外,又不敢有过多表露,只是用脚尖蹭著地面。

  “每次我骂了你之后,表小姐是不是都和你说了些话?”她忽然声音一低。

  他心中更明亮了,遂点点头,“表小姐总是说几句安抚的话,还想让墨烟到她那边帮忙。”

  “如果我同意让你过去帮忙,你意下如何?”

  她的一句话让他急忙抬起头,“大小姐是不想要墨烟伺候了,还是……”

  “还是什么?”白毓锦笑咪咪地看著他,“以你的聪明应该能猜出一些我的心思。”

  他的眼睛大亮,“大小姐是想让我做三国时期的黄盖混入曹营?”

  “聪明。”她这才点明,“我对许莹眉那边非常不放心,最近有好几笔款项有问题,只怕是她家人搞的鬼,但是碍于亲戚情面,我不好明查,如果能安排一个人到她身边的话……”

  “墨烟明白,一定帮大小姐把这件事查清楚!”

  白毓锦点点头,却又叹口气,眼波投向窗外,“有些事情只要用心就可以查清楚,可是有些事……只怕很难查清楚。”

  他疑惑地问:“会有什么难办的事情大小姐查不清楚?墨烟可以尽力帮大小姐办成。”

  她怅然地一笑,“傻孩子,你不明白的。”

  墨烟好像越来越听不懂了,明明大小姐的年纪也不大嘛,怎么说话却很老气似的,而让大小姐长吁短叹的那件心事又到底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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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邱剑平站在梨花园的一角,默默地看著满地的树叶,以及正在扫著园子的一位老人,那老人已经扫了很久了,但扫得很慢,加上叶子落的速度又快,使得老人的工作好像永远都做不完。

  “又有想不开的事了?”老人缓缓开口。

  邱剑平低垂著眉,“近来我越来越看不懂那个人了,我的心也越来越乱。求伯,你能告诉我,该怎么做吗?”

  “自己的路要自己走,别人帮不了你的,你所说的那个人之所以会看不懂,是因为你真的看不懂,还是你根本没有去看?”

  “我、我不敢看,因为我知道,我不能看……”他的声音越来越轻,向来在人前坚毅如磐石的神色中掺杂著少见的柔情,“主仆有别,男女有别。我的心告诉我要远离那个人,但是我爹临终的遗命却是要我不惜一切代价地保护那个人,我,很痛苦,很矛盾。”

  “那就替我扫扫这些落叶吧。”求伯把扫帚递到他面前,“就像扫去你心中疑惑一般地扫掉它们,让你看清自己的心到底想要什么。”

  邱剑平几乎是即刻就把扫帚接过来,用力地扫著落叶,但即使他年轻有力、动作迅捷,依然阻止不了那慢悠悠飘零的落叶,一次又一次地把青石板重新铺满。

  “有生就有死,有聚就有散,其实本毋需强求。”求伯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响起,他停下动作,若有所思。

  在他敛眉思考时,白毓锦的身影婷婷出现在园门口,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们,“求伯又在偷懒?不要仗著自己年纪大,就随便使唤我的人,让剑平替您扫地,求伯您的老脸真好意思啊。”

  “是我自愿来帮求伯的。”邱剑平急忙解释,并想岔开话题,“大小姐有事找我?”

  “看来刚才的热水还不够烫,你的胳膊也不疼了,有力气扫地。”她的口气很幽怨似的,“亏我还担心得跑来看你,结果你倒是很自得其乐。那这样吧,去让人备车,一会儿我们去城北的君家。”

  君家?他的眼前依稀滑过君亦寒的面容,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他将扫帚交还给求伯,再恭恭敬敬地向她行了礼后,便快步去办备马车的事情。

  白毓锦将目光收回,落到求伯身上,“他来找你,是为什么?”

  “和你来看我是一样的。”他又扫起落叶,他总是扫得很慢,却又好像扫得很开心。

  “哦?和我一样?你知道我为什么来这里?”她挑挑眉,“不过,我爹以前说过你是只老狐狸,大概这庆毓坊中也没什么事情可以瞒过你吧?”

  “不敢,老奴只是个扫地的下人,从来不打听别人的事情。”

  “少来。”她哼了一声,“他刚才到底和你说了些什么?”

  “真的没说什么,只不过他心里有困惑,想让我帮他开解一下。”

  “那……是什么困惑?你是怎么开解的?”白毓锦问得有些迫切,急于想探知话中的秘密。

  求伯却淡淡地笑了笑,“你们两个人啊,一个是太沉著,一个是太猴急,他藏,你追,谁知道最后会是个怎样的局面呢?只是……别逼得太紧了,因为剑平其实是个很容易放弃的人。”

  她神情大震,沉吟片刻之后在唇边勾起微笑,“这有什么?他放弃,我就死拉著不放,他跑走,我就天涯海角地去追。”

  “可是他所要面对的只是一个家族的脸面,你所要担负的却是皇恩浩荡,以及白家几百年的荣辱兴衰,你可要想清楚了。”

  他的话并没有吓到白毓锦,她依然自信地昂著头,“我当然早已经想明白了,当年接下庆毓坊是我自己的选择,以后我要走什么样的路也一样是自己去选,哪怕得罪了皇上又怎样?至于白家,没有我也照样可以活得很好,而我,却不能没有剑平。”

  “年纪轻就是好啊……”求伯感慨的这一句话寓意重重。

  白毓锦对他一笑,眨了眨眼,不去追问,反说道:“你在这园子扫了有二、三十年了吧?还扫不腻吗?看你真像个老疯子,不知道冬天的时候你在这里还能做什么?”

  “春天我扫春花,夏天我扫夏风,秋天我扫秋叶,冬天我就扫冬雪,一年四季总是忙得很啊。”他优哉游哉地说。

  “嗯,说得倒好听,也不知道我们白家当年欠了你什么,任你在这里胡闹,算了,我也懒得管你,剑平一定在等我了。”

  她走出去,只听得身后那唰唰的扫地声还是清晰地响起,像是在用力地扫著尘世间的尘埃,以及所有萦绕在人们心头的愁云。

  于是,她的脚步更加轻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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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次我见君亦寒那个人都觉得他太古怪,不好亲近,你说呢?”白毓锦坐在马车内,一手捧著铜镜,照著自己的妆容,随口问著坐在车厢对面的邱剑平。

  不过他一直出神地看著车窗外,并没有听到她的话。

  她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他的回应,抬眼看到他失神的表情,她顽劣地一笑,从身边拿出一枝眉笔,悄悄靠近他,然后在他的眉尾画了一道。

  邱剑平惊了一下,这才发现大小姐近在眼前,她靠得这样近,让他著实不安,再看到她手中的眉笔,他连忙摸了摸自己的眉毛,“大小姐别拿属下开玩笑,一会儿让属下怎么见人。”

  “张敞画眉是人间乐事,有什么不能见人的?你让我在你的另一侧眉毛上也画一笔,不就好看了?”

  “可张敞画眉是因为……”

  “因为人家是夫妻?你和我也当一时的夫妻不就好了?”她话里话外透著诡异的顽皮,突然一手搂住他的腰——

  “剑平,别动。”

  这四个字是雷吗?还是电?抑或是被什么东西施了咒?他竟然呆呆地不能动,眼睁睁地看著她的眸光如秋波闪烁,脸庞越来越近,接著,自己的右眉又被她快速地画了一笔。

  “大小姐……”真是胡闹,他堂堂一个男儿身,居然被人画了眉。他懊恼地第一次逾矩推开她,然后抓起车内小桌子上的一壶酒,倒了些酒液在袖子上,用力地擦著眉毛,恨不得能马上擦干净。

  白毓锦笑著将自己的那面小铜镜推到他面前,“你自己看,是不是画了眉毛更好看?”

  他不看,他根本不敢看,只是使劲地擦著。

  “其实,你的发式也该改改,听说最近京都流行许多新的发式,不要总是死板板地把头发梳成一个死髻在头顶,明明还不到二十,看上去倒像是有三、四十岁似的。来,我帮你梳头。”

  她的手一抽,竟然抽下他的钗匕——那柄她送给他的短匕。钗匕尖锐的一头划破了束发用的布带,让他的头发倏然散落下来。

  他的神色更加惊慌失措,顾不得擦了一半的眉毛,抬手夺她手中的钗匕,但看上去娇柔的白毓锦忽然变得很有力,连动作都快捷灵巧许多,反将他一把推倒在车厢的地板上。

  “砰”的一声,让车厢外的车夫忙问道:“大小姐,出什么事了?”

  “没事,驾好你的车。”她大声回答,但双手仍将邱剑平的肩膀死死地按在厢板上,诡异的笑容再一次浮现在唇角。

  “剑平,我要是这个时候亲了你,你会怎样?”

  “我,”他吓坏了,知道她是说真话,明明自己也是习武之人,为什么会挣不脱她?他一咬牙,“如果大小姐真的那样做了,属下会逃走,永远不回来。”

  她不禁一怔,想起求伯曾说过的话,顽劣的笑容收敛了几分,“就这么讨厌我?这么怕我亲你?”

  “大小姐,请给属下留最后一分颜面。”邱剑平咬著唇,黑发铺在厢板上,映得他的脸颊此时苍白如雪,一双眸子如受惊的小鹿,闪烁不定。

  盯著他的眼睛好一会儿,她才展颜笑道:“不过和你开个玩笑罢了,干么这么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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