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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乱 page 9 作者:湛露

  这一定是他的邪恶魔力,用来控制她的心神。所以当她捧著那杯酒,一点点饮尽的时候,她在心中不断地告诉自己,现在的我绝不是真正的我,无论我做出任何事来,都是被人所控,被迫而为的。

  那杯酒,如她所想,的确能控制她的神智,让她一点点地精神涣散,最终倒在金大少的臂弯里。

  依稀中,他抱著她,她能感受到他的长袍下那具身躯并不伟岸,清俊修长,连他身上的气息都似乎变得熟悉。

  这杯酒……和他的人一样可怕啊。

  毓锦,但愿你能平安,并原谅我的迫不得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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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是那已深的夜色,还是这片芙棻,只是坐在池边的人只有金大少一人,他对著月色,慢慢地喝著酒,好像心事重重。

  这时从花丛树影中走出来一人,站在他面前。

  他抬起头,问道:“把她送回去了?”

  “嗯,点了穴,三个时辰之后会醒过来。”

  扬起手,他一把扯下脸上戴了许久的面具,露出来的那张脸,精致秀气,虽有三分女子的妩媚,但掩不住男儿的英气逼人,他眉底眼中透露的精明成熟,与他看上去下过十七、八岁的年纪并不大相符。

  这是金大少的脸,这也是白毓锦的脸。

  金大少就是白毓锦,这是邱剑平想都不敢想,信也不敢信的事情吧?

  而站在他对面的那个神秘影子,就是刚才将邱剑平打晕带来,又匆匆送回客房的人,他,正是求伯。

  白毓锦慢慢地喝酒,蹙著眉说:“我想看她的心中到底有没有我,可是百般试探之后我又想不透了,她好像是喜欢我的,但是我又怕她喜欢的是这个轻浮挑逗的金大少,而不是我白毓锦。”

  “你以为你平日里就不轻浮了吗?”求伯说话的确大胆,“你们俩整天在车厢里拉拉扯扯的,以为我在外面就听不到?”

  他不禁失笑,“那不一样啦,平日我要亲她,都要软磨硬泡,或者偷偷摸摸,趁人之危才敢下手,而金大少却是个不管不顾的性子,你说,女人到底喜欢哪一种男人?”

  “你做了这么多年的女人都不知道,我一个半老头子怎么会知道?”

  白毓锦叹口气,“唉,都怪我爹,没本事生女儿,才害我女扮男装这么多年。”

  “那应该怪当年皇帝老儿定的这个破规矩。”

  求伯说的是许多年前的一道旨意。在许多年前,当时的皇帝将东岳国丝绸织造的权力交给白家的时候,群臣和群商中不满者大有人在,皇上说是因为当时白家主事者是一位白家小姐,她的丝绸技艺绝佳,天下无双,所以交给白家皇家信得过,倘若日后白家手艺失传,或者主事者不再为女性,就将这份差事再转让别人。

  于是白家历代主事者皆为女性,也是为了保住这份肥缺,偏偏到了白毓锦这一代,前任主事者,也就是他的姑姑,身体多病,不能主事,他父亲没有生下女儿,就怕后继无人,迫不得已,只好冒著欺君之罪,玩了个偷龙转凤,硬是把刚刚出生的白毓锦说成是女儿身,欺骗了所有亲友的耳目,继续保住皇差。

  白毓锦继续感慨,“就为了这么一个所谓的家族荣誉,害我既不能在人前骑马射箭,也不能像其他男孩子一样上树下河。要不是十岁那年在梨花园遇到你,开始半夜和你偷学武功,只怕如今我真的要变成个不男不女的妖怪了。”

  求伯笑道:“可你本来也不是什么乖孩子,邱剑平日夜在你身边,都不知道你学了武功,还在外面置办这么多的产业,可见你本来就是心机多多,即使没有遇到我,你还是你。”

  白毓锦狡黠的目光闪烁,“剑平正是因为老和我在一起,所以没有留意我的变化,会置办外面的产业也是为了给自己留条退路,万一将来被人告发我的身世,皇帝查问下来,我也好有办法带著全家全身而退。剑平是我的人,被人盯著,因此这些事还是不告诉她比较好,免得给她惹麻烦。”

  “她最大的麻烦不就是你吗?”求伯忍不住打趣,“一天到晚为你卖命,还被你骗得团团转。”

  “所以我现在真怕如果有一天告诉她真相,她会不会很生气?”

  “反正她也有事情瞒著你,你们正好扯平。”

  “可是女人向来是不讲理的,只许她瞒著你,不许你瞒著她。”他很为难地思索,“要怎样让她知道金大少就是白毓锦,才不至于把她气坏了?我有时候真怕一日一我说出口,她就会离开我。”

  求伯淡淡道:“你对女人的心思其实满了解的,还怕什么?她再气你也好,喜欢金大少超过白毓锦也好,总之,她是喜欢你的,这不就行了?”

  他不禁翻了个白眼,“你说得倒轻松,好好的白天和她说什么‘有人要现形’,让她多生疑虑。”

  “我是在帮你提醒啊,我看那丫头冰雪聪明,你是男儿身的事情她应该早就知道了,说不定哪日她就能想明白金大少和白毓锦的关系,早做提醒比起突然醒悟,伤害总要小一些。”

  将话说完,求伯看看天色,出声催促,“快回去吧,一会儿天亮,穴道解开,她醒来之后看不到你我就真的要立刻起疑了。”

  可白毓锦只是托著腮,望著月色自言自语,“如果今天晚上强留下她,让她做了我的人,然后我第二天早上告诉她真相,她是不是就会心甘情愿地嫁给我了?”

  “你可以试试看。”求伯哼笑一声。

  他皱皱眉,话虽如此,他还是不敢,因为在他心中深处,还是保留著对邱剑平的那份尊重,他也知强求的结果大都痛苦多于甜蜜,因此若是把她惹恼了,逼她和自己翻脸,就此离开,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还是再等一等好了,等个最佳的时机,反正总有一天他会说破,然后不管是白家大小姐嫁给近身随从邱剑平也罢,还是自家公子娶了邱氏女子也好,他们总是要绑在一起,怎么分都分不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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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难道昨天晚上的事都是梦吗?邱剑平怔怔地看著头上的床幔,虽然身侧没有白毓锦,但是这里还是那间他们同榻的客房,连她的长剑都还在手边好好地放著,彷彿没有移动过。

  就在她蹙眉思考时,门声突然一响,白毓锦探头进来,笑问道:“萍,睡醒了吗?我可以进来吗?”

  何时他变得会和她客气讲礼了?她看著他,点点头,自己也坐起来。

  “刚才看你睡得好香,我就先出去转了转,这小镇早上没有多少买卖人,我就和掌柜的要了点早点,你要是饿了,我们一起去吃。”

  邱剑平看到桌上还摆著一面铜镜,铜镜中正好映出自己,她的仪容还算整齐,只是满面的疑云,一回神,忽然发现白毓锦赠给她的那根钗匕凭空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别的东西。

  她用手一摸,将那件东西拔下来——竟然是一根叶梗,而且是荷花的叶梗!

  原来,一切真的不是梦,昨晚她和金大少、打晕她的神秘人、被迫答应的约定,以及那一杯迷倒了她的神秘酒液,一切的一切,都不是她的幻觉。

  白毓锦凑过来,故作好奇地问:“这是什么?咦?你什么时候去找了这么新鲜的叶梗?又是从哪里找来的?我原来送你的那柄钗匕呢?”

  她面色尴尬,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只好支吾著掩饰,“昨天晚上我出去走走,大概是在外面弄掉了,就随手摘了一根枝条当钗子用。”

  听完后他笑了笑,“没事,丢了就丢了,那种东西本来就是别人送的,又不是丢不起,不用放在心上。”

  他说得自然轻松,邱剑平却不可能如此轻易对之。

  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到楼下的桌子旁,白毓锦热烈地让她吃刚出炉的蟹黄小笼包,她默默地咬了一口,食不知味。

  一瞥眼,无意间看到旁边的桌子上也有人在吃东西,正是神兵山庄的那几个人,昨天晚上差点被对方看破自己的行踪,今天她的心中依然不安,所以只是扫了一眼就将目光移开。

  那边的人似乎也在偷偷留意他们的一举一动,不知是否起了疑心。

  过了一会儿楼上又有人走下来,原来是李少甲一行人,只是昨天看上去还五官端正,有几分年少英俊、风流倜傥的李大公子,不知道为什么此时用袖子遮掩著脸,躲躲闪闪地走下来。

  “李大公子,要走了吗?”白毓锦出声唤著。

  “哦,哦,是,是。”李少甲慌乱地回应。

  他起身拦阻,“李公子要走,走得也太匆忙了,我还没有给公子敬过酒呢。”他端著一杯酒,另一只手去拉李少甲挡著脸的袖子,一扯之下,众人已经看清,原来李大公子的一边脸不知何时变得青紫,肿得老高。

  “李大公子,怎么脸上带伤?难道是昨晚睡觉蹬了被子受了风?不对不对,大概是从床上掉下来摔伤的吧?”白毓锦好像还唯恐别人没看到,故意惊呼出来。

  李少甲满面羞愤地支吾几句,“哦,是,改日有缘再聊吧。”说罢便带著人急匆匆地走了。

  见他走远,白毓锦才朗声笑出来,“真是恶有恶报。”

  这一句话震动四座,邱剑平急忙拉了他一把,低声问道:“是你做的?”

  “我早说过要让他受点教训,这只是一次小小的惩戒罢了。”他得意地将一粒花生米丢进嘴里。

  “是你让求伯做的?”她蹙起眉头,“这世上多一个仇人难道就好吗?求伯久未行走江湖,也不知道他以前有没有仇家,你贸然让他出手,只怕会惹来祸端。”

  “天大的祸,也比不了你重要。”白毓锦执起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一记。

  她叹了口气,但这叹息中除了对他顽劣性子的无奈之外,还有难解的柔情、纵容、宠溺和疼惜。

  守在他身边十余年,怎么会不了解他的处事风格?只是没想到他会下手如此快,还没有离开客栈就打了李少甲。

  不过……那样的人,是该给点教训——她的心中其实也是这样想的。

  唉,跟在他身边,难免会受他影响。

  猛然间,想起金大少昨夜那番古怪的表述,她的心又悬了起来。

  金大少俏无声息地送她回来,背后是不是还有新的计划?他若真的如他自己听说,那么想得到她,怎么会放她回来?

  他说如果得不到她,就有可能要威胁白毓锦的生命,这样一个身分神秘又实力强大的敌人,她该怎样应对?又该不该和白毓锦说呢?

  她只顾自己想得出神,不曾留意,在身侧的白毓锦也正用复杂幽深的目光看著她,那眼神,与金大少的目光如出一辙。

  可惜,她错过了。

  第七章

  盘锦是东岳国最大的丝绸交易城镇,每年四月,盘锦会举办一年一度的锦月,也就是东岳国丝绸交易的集中月。

  按规矩,因为白家是这个业内的龙头老大,又有著「皇商”的身分,所以必定要他家的人到场,采购完丝绸之后,方可宣布正式开市。

  今年大家老早就聚集在盘锦的菊花楼,等著大小姐白毓锦的到来,但是左等右等,只等来白家大小姐的车马队伍,没有看到她本人。

  “怎么回事?万金小姐不出面,是今年换了掌柜的了?”明元丝绸庄的老板喃喃自语。

  “之前没有听到这方面的传闻啊,只听说她家最近换了个姓许的管账而已。”家和蚕站的老板也不甚了解。

  “不管她来不来,今年的锦市肯定会照样开张。”坐在一边阴沉著脸的那个青年,因为左边脸还有青紫色未褪,所以脸色显得更加难看,这就是先赶到盘锦的李少甲。

  明元丝绸庄的老板不安地说:“我们在这里谋划的事情会不会早就传到她的耳朵里,所以这次故意不来?”

  “那不是正好?她白家在这个行业里作灭作福了好多年,大家都是心中有怨不敢发,如果她不出面,就表示她连和我们谈判的机会都不要了。”李少甲冷冷地表示。

  家和蚕站的老板却有另一重不安,“原本张罗这事的是柳东亭,可是眼看开张的日子要到了,他人却没来,该不是这小子故意晚来,打算把我们当作枪靶子推到前面去吧?”

  大家听他这样说都打了一阵寒噤,明元丝绸庄的老板又喃喃自语,“万一是柳东亭和白家私下联手,故意骗我们,想试探我们的真心个意,那可就……”

  李少甲拍案而起,“白家有什么了不起的?值得我们这么怕她白毓锦?我偏不信邪,就要来个硬碰硬,看看到底谁强过谁?”

  他们在茶楼上的议论引得坐在一角那张桌子之人的注意,有位身著银白色袍子,年纪不过二十出头的公子最是饶有兴味地听他们说话。

  明元丝绸庄的老板比较警惕,意识到他们这边公开谈论和白家对著干,有可能会传到别人的耳朵里,又见那个公子一直看著他们,就咳嗽一声,用眼色示意同伴们放低声音,让李少甲坐下来。

  那公子看到他们已经留意到自己,遂一笑起身,拱手道:“在下是京都一个小小丝绸店的老板,这次来盘锦凑个热闹,能见到各位真是荣幸,不知道可否交个朋友?”

  明元丝绸庄的老板忙应和著还礼,“公子是从京都来的?那里可是天子脚下,是个大地方啊,一看公子身上穿的衣服,就不是寻常的丝织品,用的是银霞丝,织的是秋海纹吧?这种布匹和技术,可是很少见的。”

  那年轻公子见对方一眼就认出自己身上的衣服金贵,并不惊讶,毕竟做丝绸生意的老板天生都有一双对丝织品特别敏锐的眼睛,“这是家母为在下准备的,说是一定要穿著店里最贵的商品出门,才不至于被盘锦的各位大老板笑话,也不至于丢了自家的招牌。”

  听他这样轻松的戏谑自己身上的衣服,众人都释然了些,一起笑了。

  家和蚕站的老板问道:“公子在京城的买卖做得如何?不知道店名是什么?”

  他摆摆手,“刚刚开张不过个把月,比不了那些老字号,勉强糊口罢了,店名也起得一般,叫……云裳。”

  明元丝绸庄的老板笑道:“这名起得倒是很雅致,一定让人过目不忘,还没请教公子的大名是……”

  “哦,看我,见到各位都高兴得忘记说名字了,在下姓龙,龙行云,表字四海。”

  李少甲斜眼睨著他,口气有些不屑,“龙公子的名字倒是气魄很大,在京都里不怕犯了皇上的冲?”

  “在下是无名之辈,皇上顾不得我这等小人物的。”他谈吐优雅、容颜俊美,人又很谦恭有礼,几句话就哄得明元丝绸庄的老板与家和蚕站的老板对他很有好感,只有李少甲还是冷眼看著他,像是不大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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