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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是黑夜 page 13 作者:林如是

  “明彦……”沈若水站在他身前,不知能说什么。

  那年她灯下读的那信笺,明彦那一点孤寂落寞的神情……她一直是知道的,并不是不明白。一开始她无法去明白,而后她无法去面对,现在,她更不能去探触。明彦值得与他更相配的女孩。她跟他,不应该有任何方式的继续。

  “你……就不能回头看看我吗?……”连明彦抬起头,眼底一抹伤,几分落寞,声音喑哑,苦苦相问。

  “明彦……”让她不禁心一酸。那当年。她也是这样对上天哀哀地求。

  “能不能……你……请你回头看看我……”他望着她,那么哀伤,眼底深处那情感,无法再隐藏。

  第11章(1)

  “明彦呢?来了吗?”

  连明娟订婚当天,因为正是圣诞节,饭店各厅的会场都被订了,有各种聚会跟喜事,四处可看到神色喜气的男女,沈若水找到连明娟订婚的会厅时,正巧看到明娟母亲在询问连明彦的去处。

  “来了。我刚刚才看到他,跟他说过话。”姨丈回答。

  沈若水走过去,微笑说:“伯父、伯母,恭喜。”

  “谢谢。”连母冷淡回个礼。连明娟阿姨看到她,脸色一沉,别过脸不说话。

  两人都反对邀请沈若水,那么多年不见,跟陌生人一样了,连母尤其怕又生出什么事,但连明娟坚持,不顾她们的反对,最后因表姐在欧洲,没能赶回来,她们才依了明娟的意思。

  连父笑着点头。“你来了,若水。谢谢你。”

  姨丈也朝她点头致意。

  “明娟呢?”

  半准新娘在休息室,沈若水得以有借口走开,松了口气。她敲敲门、推开门进去。连明娟穿着一身粉红色的礼服,坐在镜子前。

  “明娟。”她走过去。

  “若水!”连明娟闻声回头,高兴叫起来。

  休息室里还有其它人,大概是连明娟的朋友,看沈若水进来,跟连明娟说了两句话,便走出去,让她们两人在一起。

  “恭喜你,明娟,你真的好漂亮。”沈若水由衷道贺,甚至还有一丝羡慕。

  “谢谢。”连明娟满脸喜气。“怎么现在才来?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我花了点时间才找到会场。没想到饭店里满满是人,真的很热闹。”

  “节日嘛,大家都找机会庆祝。”因为是自己的喜庆日,连明娟心情很好。“你坐嘛。”指指一旁的椅子。

  沈若水坐下来,笑说:“粉红色很适合你,你看起来真的很漂亮。”

  “真的?我还怕被你比下去。”连明娟半开玩笑。

  “你应该担心的是那些活泼俏丽、热力四射的女孩。”沈若水也跟着开玩笑。

  “你呦!”连明娟摇头笑着,突然看住她,话峰一转,没来由地。

  “若水,你拒绝了明彦是不是?”

  怎么突然提起这个?沈若水猛一愣。

  “是不是因为我妈的缘故?”连明继续说着:“我听到了……对不起,那天……我是说三年多前明彦演奏会那天,我妈跟你说的话,我都听到了。对不起,若水,当时我也在那里,却没有阻止我妈妈——”

  “别说这个了——”

  “不。”连明娟摇头。“我一直觉得很愧疚。对不起啊,若水,我妈还有阿姨跟你说了那些很过分的话。我们家人都很自私,你帮了我们那么大的忙,却那么对你。但明彦是我弟弟,我不希望他受伤害。我知道你喜欢江大哥,所以想如果你不能爱明彦,就不要……我不希望他受伤害……”

  “别再说了,明娟。”

  “你让我说完,我就不再说。”连明娟不依。“江大哥失踪了,你一定很难过,但你就那么消失,没消没息的,都不跟我们联络,我知道一定是因为我妈说了那些话的关系,我一直觉得很对不起你。这些年我也想了很多,我想明彦那么大的人了,一直比我还成熟,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想要的是什么。我们所谓的为他好.不过都是自己的借口。我不是常跟你说吗?明彦虽然是我弟弟,但我一直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不过,有一点我可以确定——”

  她停顿下来,直视着沈若水。“若水,明彦他一直很喜欢你。”

  “明娟……”沈若水低下眼,回避明娟的目光。

  “我知道你还忘不了江大哥,但明彦那么痴心,你能不能接受他?”

  “不要再说了!明娟。”她实在不想说这个,转开话题说:“时间差不多了,你也该准备出去了。”

  碰巧有人敲门进来。“明娟,你准备好了吗?”是刚刚出去的女孩。

  “好了。”连明娟站起身,转头匆匆对沈若水说:“你好好想想我说的话,若水。”然后朝女孩笑说:“走吧。”

  会场里来了更多的人,四处可见人头钻动。连明娟到场后没多久,订婚仪式便开始。礼桌沿着边墙摆设,空出中间一大块地方,半准新人双方则坐在前方的礼桌后。沈若水择了边角的桌位坐下,远远地看着连明娟,跟着众人或笑或拍手。

  简单隆重的仪式过后,程序就算完成,半准新人成了各自的未婚夫妻。仪式结束后,半准新人下池领跳第一支舞,一曲结束,年轻的也各自邀伴跳起舞,长一辈的则互相寒喧谈笑。

  沈若水悄悄吁口气,任务结束似。她替明娟高兴,但厅内的人,她几乎不认识,她并没有打算待太久。

  “若水!”偏偏连明娟眼尖,对她招手,拉着何守恒过去。“你要好好的玩啊,玩得开心!守恒,你请若水跳一支舞。”把自己的订婚宴会当是什么庆祝会。

  “沈小姐。请。”何守恒笑嘻嘻的,伸出手邀请沈若水。

  “我不怎么会跳舞。”

  “没关系,守恒会带你。”连明娟也笑嘻嘻的。

  连明彦站在一旁,动了一动,他阿姨拽住他,一手拉着吴倩蓉,说:“明彦,你请倩蓉跳支舞。”

  “明彦,原来你在这里。”连母走近。

  阿姨说:“我正跟明彦说,让他请倩蓉跳舞呢。”

  “阿姨。”吴倩蓉甜声跟连母打招呼。

  “那好。你请倩蓉跳完舞后,过去跟方叔叔跟方阿姨打个招呼。”

  “我知道了。”

  连明彦并没有异议,邀请了吴倩蓉,默默望了沈若水的方向一眼,看她跟着何守恒脚步慢慢地移动着。何守恒带得很不错,沈若水一次也没踩到他的脚,相视都不禁笑起来。

  何守恒笑说:“你看,跳舞很简单对吧?”

  “是啊。我一次也没踩到你的脚。”沈若水也笑。她这么说,何守恒又笑起来。今天是他自己的喜庆日子,心情当然很好。

  对于不怎么会跳舞的她来说,这算是最高“境界”了。她小心翼翼地,就怕踩到对方的脚。好在那些舞步并不难,多是左右移动甚至原地踏步。偶尔,她目光下意识搜寻着,不知不觉便投向连明彦,他总是正跟着某个女孩跳舞或寒暄,然后她会突然怔醒似,慌乱地收回目光,做错什么似,不明白自己怎么了。

  第11章(2)

  “在笑什么?那么高兴!”连明娟跟她的舞伴舞近。

  何守恒笑。“我在夸自己舞带得好,都没被踩到脚。”

  “这也值得自夸!”连明娟糗他,笑说:“若水,不介意跟我换舞伴吧?”

  沈若水笑着把她的未婚夫还给她。何守恒不忘俏皮地传授接手的那个新男伴说:“你只要记着,别让她踩到你的脚就没事了。”

  说得沈若水有点不好意思。那个新舞伴带得也不错,至少没让她踩到他的脚;而且,个性还算开朗,交谈之下,原来是连明娟的学长,也是学钢琴的。因为如此,沈若水和他交谈了许久,音乐结束,两人还继续说着,直到有人过来邀请她跳舞,那男的才绅士地移到一旁。

  连明彦始终站在距离外,目光追随,默默看着,眼神混沌。不让人看出任何情绪,却又像有层阴霾,在掩抑着什么似。

  “明彦,这是你纪伯的女儿,你还没有见过吧?”连母亲切地拉着一个穿着翠绿礼服的女孩的手。

  连明彦礼貌招呼,与对方寒喧,并邀请对方跳舞。先前请了吴倩蓉跳舞后,他礼貌地与母亲的一些朋友打招呼,请那些女孩跳舞,进退有节,态度与举止更是成熟合度,并没有让他母亲难堪。

  “明彦今天晚上的耐性真好。”连明娟看了不禁有些意外。

  “明彦一向有礼有节,今天又是我们的好日子,那当然了。”

  何守恒不觉得有什么奇怪。

  “你不知道明彦的。我当他的姐姐很久了,明彦那个个性,倔起来根本不管是什么场合的。”

  何守恒转头看看,摇头笑了笑,还是觉得连明娟说得有些夸张。

  音乐停歇,何守恒暂且放下连明娟,帮她拿饮料。沈若水走到场边,见连明娟与朋友在交谈,便走到一旁。她想顺势离开,看了看门口,又有点犹豫,或许该先跟连明娟说一声。

  隔着几个人墙,连明彦手拿着一杯酒,边喝着,目光透过杯缘穿过那之间的隙缝,无声地注视她。他放下酒,走过去。

  “明彦!”连母见他走开,不知他想做什么,出声想阻止。

  连父拦住连母,摇摇头。“让他去。”

  连明彦直走到沈若水面前,伸出手。“你可以跟我跳支舞吗?”

  “啊,对不起,我——”沈若水正犹豫着要不要离开,心不在焉,抬起头看是明彦,怔愣住。

  连明彦拉住她的手,将她带靠近身,用力握了握,握得那么紧,简直是抓,有种不顾一切。但他并没有移向厅场中间,反而一直朝边上过去,不断往后退,一直到门边才停下来,看着她。

  “明彦……”那深黑的眼眸,所有的心事都写在里头。

  突然,他使劲一拉,一言不发大步往外走。沈若水踉跄一下,半走半跑地跟着他。一路上即使有人看着,他也不放手,她始终没有挣脱手,只是默默跟着。

  因为这世界根本没有尽头,不管海角天涯,最后都回到了源头。

  车子在黑暗的公路上飞驰,沿路是海,一片凄黑,远处依稀浮晃着山的轮廓,黑夜里仿佛与天同连着海。流沙似的时间,没人知道它如何暗地偷换流转,只听得浪潮拍打岸的声响,天与地仿佛同时在沉沦。

  总是这样。这些年来,他感觉总似置身在深黑的暗夜中,一片荒合孤寂。

  夜太静还是太嚣闹?四周是天与地的喧哗,但公路婉蜒,一路无尽的黑暗,没有任何的车辆来往,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到了什么地方,但无所谓了,他们终究还在这个星球上。

  连明彦慢慢停下车子,停靠在路肩上。

  “来吧。”黑暗的海岸公路,这一刻,天与地之间,只有他跟她在上头。

  四处是风,从天从地从海上吹啸而来。这寒冷深重暗黑的夜晚,世界这一角仿佛被人遗忘、甚至遗弃似,只剩下他们俩。

  “明彦……”踏出车子,沈若水不禁发抖着。

  她一次次叫唤着连明彦的名字,除此之外,彷似也不知再能、或该说些什么。

  他拉着她的手,站在马路中央,前后左右完全被黑暗所包围笼罩。

  “来。一二、一二……”连明彦数着拍子,踏着步,转着圈,在风中夜中跟黑暗中回旋起来。

  他在笑,但笑声和着风萧,像呜咽。

  风很大,两人身上的衣服被风吹得鼓涨起来。他带着她旋转,跟着她旋转,伴着她旋转。

  “明彦,我头晕了……”沈若水喃喃地。黑暗中,偌大的天地,只有他们俩。这天旋地转问,仿佛什么都可忘、都可抛。

  连明彦停下来,但是没有放开她。一沉若水抬起头,看他在看着她——

  那么暗,根本连彼此的面容都看不清,但她知道他在看着她。

  风很大,虽然干而且没雨,吹来的风却夹带着湿气,寒气沁骨,冰到骨髓里。她冷得直发抖,不停在打颤。连明彦张开风衣,将她整个人围抱住;他的脸埋在她肩窝上,风声呜呜的,像是有谁在哭泣哀鸣。

  爱一个人为什么会这么受伤?

  “明彦……”她不明白,为什么心里会感到痛?

  “一会就好。求求你,就这样,让我这样待一会就好。”

  风更大了,两人的衣服不断要鼓涨开来。他围抱着她,海岸公路上,风声在呜咽,世界整个都暗掉。

  那样无边无际的黑,她已经看不清自己的心、深处的情。

  第12章

  每次站在舞台上,面对着一剧院的听众,他习惯性地目光总停留在前方第三排中间偏左的地方。那个位子总是虚空着,像个黑洞,无情地将他吞没。这一次也不例外。那个位子,仿佛是他心中为谁特别保留的那角落,始终空置着,像个破洞,无尽地啃噬着他的心。

  连明彦闭上眼,灯光照在他脸上,整个人沐浴在光中,而光照射不到的,内心那深重的黑暗,无边无际,看不到一丝光。

  协奏的国家交响乐团与他的小提琴声交会撞击又融合。仿佛在一片黑暗中,他几乎听不到任何的声响,同时耳里却又充满了乐音。德弗札克。

  小调小提琴协奏曲。德弗札克一生只写了这一首小提琴协奏曲,因为唯一,成了演奏的他内心的象微,他这一生的选择。

  唯一。眼里所见、心里所慕、暗里所思,都只有那个人。唯一的那一个。

  曲目就要终了,心里那个角落仍然空如破洞。

  场内爆起欢动的掌声。他满额的汗,收执着提琴,弯身谢幕、再谢幕。目光停格在前方第三排中那个黑洞似的缺空。

  下了台,许多人簇围上前,一张张的笑脸,称赞、慕羡、束东给他的鲜花。

  “明彦!”一张张的笑脸,热情洋溢地喊着他的名字。

  他微笑、响应、感谢,感觉自己像走在无重黑暗无光的真空中。那-张张的面容掠过,他搜寻着,寻不到扣动他心弦的那帧。

  他看到他父亲、母亲,他阿姨姨丈,认识不认识的,那么多,他渐渐看不清谁是谁。直到最后,他终于能将自己关在休息室里,廊外热闹噶杂的声响渐歇,看着镜中的自己,他才看见一张空洞没表情的脸。

  这就是他吗?连明彦啊……他将脸埋进臂弯里,无声地颤动着。

  饭店有等着他的庆宴。他抬起头,抹抹脸,站起来。

  廊外已没什么人,除了几个音乐厅的工作人员,看见他,或跟他微笑点头招呼致意。连明彦神情默默,往厅外走去。

  “明彦。”走到出口时,有人叫住他。

  “你怎么还在这里?”他回头,看是连明娟。

  “我在等你。有事想跟你说。”

  “到了那边再说就可以。”

  “不行。”连明娟挡住他。“我想现在就告诉你。你听着,明彦,那一次——三年多前你那次的演奏会,在后台,妈也在那里。你离开了休息室后,妈叫住了若水,要求若水离开,还要若水答应,以后不再跟你有任何联络。然后,偏偏不巧,江大哥出了事……总之,若水她不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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