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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本无情 page 3 作者:季可蔷

  一念及此,开阳笑了,那声音嘶哑而破碎,满是不可言喻的讽味。

  要他认错吗?可他偏偏不想认呢!他没有错,为何要认?他没错……

  开阳笑意更冷,眼神亦如冰,双手掐握成拳,指尖刺入掌肉内,痛着。

  「我的大喜之日,正巧是德宜的忌日,冥冥之中,是否是天意作弄?你觉得呢?我亲爱的王妹。」

  他语锋凌厉讽刺,德芬听了,花容刷白,射向他的眸光隐隐含恨。

  恨吧,就恨吧!是该恨的……

  开阳冷冷一哂,「我好似有些醉了,王妹请自便,我这就要回我的寝殿跟我美丽的妃子行洞房之礼了!」

  他狂肆地落话,狂肆地踏着踉跄的步伐,醉茫茫地行走这,直到进了寝殿,屛退左右人等,他才允许自己站直身体,眼眸清醒绽光。

  室内安静无声,他的王子妃凤冠霞帔,规规矩矩地坐在床沿,臻首低垂,面容掩在大红的喜帕后。

  他倏地眯眼,胸海一股怒意反滚成潮,顾不得礼数,也不拿喜秤,大踏步伐上前,随手一揭——

  一张妆容景致的脸蛋,颤巍巍地仰起,秋水双眸,深情款款地凝视着他。

  「夏采荷,果真是你。」他近乎咬牙切齿地蹦话。

  不是她,还能是谁呢?

  夏采荷莫名其妙地瞅着他,看他掩饰不住愤怒的表情,难不成期望王子妃中途被掉包?

  他就这般不愿娶她吗?

  夏采荷芳心微沉,胸窝一阵清冷。

  「相公……」她迟疑地扬嗓。

  「别这么叫我!」他怒斥。

  她怔了怔,心口微痛,「是,殿下。」

  这种称谓明白地定义两人的关系,虽是夫妻,仍有上下之分,两颗心之间,仍是遥远莫测。

  开阳坐在桌前,又喝起酒。

  她盈盈走向他,看他心情不好,是因为自觉被迫娶了她吗?

  夏采荷悄悄咬唇,揭开桌上一笼点心。「要吃点吗?我亲手做的。」

  他瞧一眼,蒸笼里躺着好几个糯米点心,捏成各色小动物的形状,十分玉润可爱。

  「这是……豆沙馅的糯米粽子?」他紧着喉咙问。

  「是。」她颔首,静静锑他。

  初次见面,她请他吃的,便是这豆沙糯米点心,他记得吗?

  他瞪她,眸光明显不定,眼底隐约似凝聚着风雨。

  她知道,他想起来了——

  十年前。

  夜半时分,德宜太子仰毒自尽的消息,传遍王宫内外。

  开阳自然也听说了,是夜,他独自幽闭于房内,坐在桌前,如一尊木头人,动也不动。

  直到过了好几个时辰后,他才茫然起身,走出殿外,走近午后灿烂的日光里。

  这是连续数日足不出户的他,久违的明亮。

  一路上,他遇见许多人,宫女侍卫,文武百官,都对她行礼如仪,他却知道,他们看自己的眼神不带一丝热诚,只有极力掩饰的警惕或轻蔑。

  没人会敬重一位出卖兄长的人,何况他出卖的还是众所拥戴的太子。

  他自嘲地寻思,漠然承受众人批判的目光,走着走着,饿了,他这才恍然想起,似乎已经很久很久不曾好好吃过一顿饭了。

  为何人在最彷徨无助的时候,仍免不了口腹之欲?他哑声笑了,笑自己,笑这个荒谬的世界。

  他晃进膳房,想找东西吃。

  刚上过午膳,还不到准备晚膳的时候,厨娘们都躲懒休息去了,偌大的膳房空空荡荡的,寂静无声,他溜进去,忽地问道一股甜香。

  那是什么?他循着香味,循着食欲本能前进,来到膳房一个小旁间,简陋的灶炉旁,站着一个小女孩。

  女孩儿个子矮小,身材纤细,穿着小宫女服色,五官分明,模样生的清秀,白嫩嫩的脸蛋粘着些许煤灰,更显得俏皮可爱。

  「你是谁?这在这儿做什么?」开阳沙哑着扬嗓。

  女孩闻声,吓一跳,灵动的眸子一转,这才发现他。

  「那你又是谁?干嘛来这儿?」嘟着小嘴,对他说话的口气不客气呢。

  小小宫女,胆敢对王子这般无礼?

  开阳眯了眯眼,可懒得跟一名小宫女计较,也无心计较,走过来,掀开灶炉上的蒸笼,里面蒸着几个珠圆玉润的糯米粽子,做成各色小动物形状,栩栩如生,即使灵动。

  「这你做的?」

  「嗯。」

  「什么东西?」他未曾见过这种点心。

  「没见过吧?」小宫女很得意的介绍。「这是从唐国传过来的一种点心,糯米团里包的是豆沙馅。」

  「豆沙?」

  「就是用红豆沙磨的,红豆,就是诗人口中说的『相思豆』,听过吗?」

  当然听过,他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一个身份地位的小宫女竟敢如此老气横秋地「指教」他,瞧她年纪,也不过就跟德芬一样大吧?

  一念及此,他蓦地呼吸一滞,脑海纷乱地想起德芬,心口一阵莫名的抽痛。

  他努力排开纷乱的思绪。不能想,想了会崩溃,他不能想。

  「这个,我要了。」随手拿起一个糯米点心,吹了吹凉气,填进嘴里。

  「喂!你这人怎么这样啊?」女孩生气了。「这不是做给你吃的。」他偏要吃!

  开阳凭着一股倔气,随手又抄起两个糯米团,蹲踞在角落里,不顾形象地大嚼起来,绵密的豆沙馅入口,尝到的不是甜味,是泪水的苦与咸。

  他为何要哭呢?

  女孩看着他,怔住了,走向他,傻傻地问:「我这点心做的这么难吃吗?」

  「难吃死了!」他粗声抱怨,含着泪水又咬了一大口。

  「难吃你干么还要吃啊?还来给我!」女孩想抢回点心,可小手伸到一半,却犹豫了。

  这位无赖的俊哥哥边哭边吃糯米团,不知怎的,看了好令人心疼。

  他哭着吃着,忽然噎住了,呛咳不止,他握着拳,一记又一记地捶打着自己的胸口,那声音,听来好闷,好沉重。

  她连忙倒水给他。「喝点吧!」

  他抬眸倪她一眼,抢过陶杯,大口灌水。

  这人吃相好粗鲁啊!女孩寻思,蹲在他面前,习惯性地拉好裙摆,维持着优雅的一面,小小的手掌撑着小脸蛋,好奇地凝视着他。

  「看什么?」他怒视她。

  「看你吃东西啊。」她细声细气地回答,眼珠滴溜溜地转。「哥哥,你为什么哭?」

  开阳一凛,默不作声。

  「看你哭的这么难过,一定不是因为我的糯米团做的不好吃,你生病了吗?啊,还是你的手臂伤口很疼?」小手探出,轻轻地抚摸他包裹的伤处。

  他直觉躲开。「你做什么?」恶狠狠地瞪她。

  她却不怕,眼眸清灵如水。「哥哥,你究竟为何伤心?」

  何必追问不休?干卿底事!

  「别叫我哥哥!」他不悦地嘶吼。「谁是你哥哥?」

  「叫一声会怎样嘛,小气。」她扮个淘气鬼脸。「你年纪比我大,不叫你哥哥,难道叫你弟弟吗?」

  「你!」他没辙。从哪儿冒出这么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宫女?没人教他规矩吗?

  第2章(2)

  「哥哥是伤口痛吗?怎么会受伤的?看来好像很严重呢。」女孩蹙着峨眉,一脸怜惜,凑近他,张开小嘴吹拂着他的伤口。

  他愕然。「你干么?」

  「我受伤的时候,我娘都是这样吹的啊,这样就不会痛了。」说着他又吹了吹,很轻很轻地吹着,如一道温柔和煦的春风。

  他是怎么了?竟不堪到领受一个小丫头的同情!

  开阳失神,又是惭愧又是懊恼,许久,方才收起理智,狼狈地挺直身子。「别闹了!」

  「人家才没闹呢。」女孩跟着起身,很委屈似的憋着小嘴。「我只是希望哥哥不痛啊……?」

  希望他不痛。

  开阳动容地听着。

  在所有人鄙夷他的时候,却有这么一个小女孩关心他,不舍他,他原本冰冷的心房瞬间浮漾着一股暖意。

  他怔祌地望着眼前的小宫女,没想到这尔虞我诈的宫里,还有这么个仿佛不知世事的单纯女孩,还有如此善良天真的一颗心。

  她是哪儿来的傻宝贝?也不懂得对人多防范些,能在这宫里生活下去吗?

  莫名地,他为了这个小宫女的将来起了忧虑。

  「哥哥,还要吃吗?这些都给你。」女孩将一笼点心捧来他面前,他下意识地又拿了两颗。

  她嫣然一笑。「吃过甜甜的糯米团子,你的心也甜甜呦,不要哭了,你哭的样子不好看。」

  说他哭的难看?

  开阳深深吐息,眉宇纠结,净是对自己苛刻的嘲讽。

  是挺难看的,不该哭的,一个出卖手足的人,哪有资格哭?

  他转身背对着女孩,苍眸迎着户外的天光,许久,方幽幽落话。「我哭,是因为今日,我失去了亲爱的哥哥。」

  「你哥哥?谁啊?」女孩好奇地追问。

  他没答应,举步踏出屋外,头也不回。

  翌日,希蕊王后召见开阳。

  召见的地点是在御花园,一座雕花景致的朱色凉亭下,这里是希蕊极为偏爱的一遇,而对园内国内最大的湖泊,繁花锦簇,锦色绝伦。

  开阳在随从的伴护下缓缓行来,远远便听见一串清脆的琴音,旋律虽然动听,但偶有凝滞之处,略顾生俪,不似出自妙于音律的希蕊之手。

  开阳漠然听着,不甚关切弹琴者究竟何人,那不关他的事,这世间有许多事,他都不想管了,也无力管。

  他来到希蕊面前,琴音戛然而止,他不去看弹琴之人,径自深深拜服。「儿臣叩见王后娘娘。」

  「平身吧!」希蕊扬手赐座。

  开阳摇首,并不坐下,仍是恭恭敬敬地站着,希蕊见状,微微一笑。

  「听说了吧?德宜已于昨日服毒自尽了。」

  淡漠的嗓音如冰,冻结他方寸之间,他以为自己会害怕、会颤抖,但奇异的,当此时此刻,他不惊不畏,心海风平浪静。

  泪水早干涸了,伤口亦不复疼痛,他觉得自己就想根木头,无血无情。

  「他认罪了,所有太子党羽亦一概伏诛,这次叛乱,算是平安剿定了。」希蕊顿了顿,似是期盼他有所反应。

  他木然扬眉,眼潭黑幽,深不见底。

  希蕊若有所思盯着他。「这回,你可是立了大功。」

  立功了吗?开阳不动声色地寻思,算是立了功吧,对眼前的这个女人而言,他献出的那封书信,攸关重要,是将德宜扳倒的重要利器。

  「你父王说要嘉奖于你,你想要什么赏赐呢?」

  他什么都不想要,但他明白,这是来自这个心机深沉的女人的一个不怀好意的试探。

  「谢陛下圣恩浩荡,儿臣只是尽一个臣子该进的责任,只要能保全这个国家,令父王王位做的安稳,便是儿臣最大的安慰了。至于赏赐——」他敛眉,回避希蕊犀利的眼神。「若是父王许可,儿臣盼能讨得一块封地,保障我的母妃未来生活无虞。」

  「要领地吗?」希蕊闻言,笑了。「你胆子可真不小,别人是要金银珠宝,你一开口便是封地,。要知道,希林王国自立国以来,唯有对国家立过汗马功劳的功臣良将方能赐得土地,成为一方贵族,王家子女按规矩是不能私自领有土地的。」

  「父王不是说我立大功了吗?这功劳不值得赐下土地吗?」开阳作势叹息。「那好吧,金银珠宝也行。」

  「金银珠宝也行?」希蕊挑眉,又笑了,凝定在他的明眸多了几分赞赏,亦混合几许鄙夷。「你倒贪婪,贪得好!贪婪的人方能成大事,不过……」她微妙地停顿。「可别贪过了头,拿捏不好分寸,那可就麻烦了。」

  他假作惊骇,倒退一步。「儿臣不敢。」

  「不敢就好。」试探过后,希蕊像是对这个结果很满意。「放心吧,你和你娘将来的日子都会得到保障的,只要你从此乖乖听我的话。」

  「是,多谢皇后娘娘。」他一径低垂着眸。

  希蕊凝视他片刻,回眸一笑。「怎么不弹琴了?采荷,表姨母还等着你演奏创作的新曲呢。」

  「是,表姨母,采荷这就献丑了。」幼嫩的童嗓扬起。

  开阳一震,这声音……仿佛在哪儿听过?

  他抬头,望向抚琴之人,琴音琮铮,伴随着他不安定的心跳。

  是那天在膳房见到的女孩!

  希蕊觉察到他一样的神情,主动介绍。「开阳,你没见过采荷吧?她是我表姐的掌上明珠。采荷,来见过王子殿下。」

  「是,娘娘。」女孩起身,盈盈走来。今日她的打扮不大相同,一身华贵衣饰,虽是童稚年幼,却清丽绝俗,仪态优雅,确是受过良好教育。「民女夏采荷,见过太子殿下。」

  夏采荷!她根本不是什么小宫女,而是贵为皇后的亲戚!

  开阳心头顿时乱了调,若是她将两人昨日偶遇的事说出来呢?若是她告诉王后,他哭着吃点心,还说自己失去了一个最亲爱的哥哥那阴毒的女人会怎么想呢?

  若是她将一切抖出来,他与母妃的性命安危,怕是在旦夕之间……

  开阳咬牙,藏在衣袖下的双手,掐握成拳,全身肌肉紧绷。

  夏采荷扬着轻灵的水眸,提着他,像是好奇地打量着,然后转向希蕊王后。

  「表姨母。」娇娇的唤。「这位王子哥哥好奇怪啊!」

  「哪里怪了?」希蕊笑问,神态亲切和善,显然是很疼爱这个表外甥女。

  开阳暗暗心惊,指尖掐入掌心肉里。

  「初次见面,他居然一声不吭,连招呼也不打,采荷生的不可爱吗?他讨厌我吗?」这口气,分明是撒娇啊。

  开阳瞪着她,她说初次见面?

  「就因为我们采荷太可爱了,王子哥哥才会看呆了吧!」希蕊笑着将她揽入怀里,抚摸着她柔细的发丝。

  「王子哥哥,你讨厌我吗?」小女孩问的直白。

  开阳喉咙发干,摇了摇头。

  「那我们以后可以做朋友吗?「她歪着小脸蛋,巧笑倩兮。

  他惊异地地望着她,不知她是何用意。

  「答话啊!」希蕊扬嗓,语气含着一丝不满。「莫非我们采荷,入不了王子的眼吗」

  「不是的,娘娘。」他急忙应声。「儿臣只是没料到会在宫里遇见这么个小女孩,所以有点……」俊颜淡淡窘红。

  希蕊抿唇,似是觉得他尴尬的神情很有趣。「我们采荷漂亮吧?」

  「嗯。」

  「不是我夸口,所以见过她的人都说她长得像我,将来长大了必是倾国倾城的绝色。」

  「是,夏姑娘眉目之间的却与娘娘有几分神似。」

  所以她才会如此疼爱这个小女孩吧?她肚皮不争气,未曾生育一子半女,或许是将这个女孩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了。

  开阳于心下暗暗琢磨。

  「以后采荷会常来宫里走动,若是遇上了,你就多多关照她吧。」希蕊吩咐。

  「是,娘娘。」他躬身领命。

  「表姨母,现在就可以关照啊。」娇软的童嗓又扬起。「采荷想游湖,让王子哥哥陪我去好不好?」

  「当然好啊!」希蕊捏捏她软嫩的脸颊,松开手让她滑下。「开阳,采荷就交给你照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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