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狡狐储君 page 2 作者:湛露

  她噙着一抹笑,将那衣裙顺手放在椅背上,吩咐宫女,“把这件衣服收拾好,我要在晚宴时穿的,还有那条缀着蓝色琉璃石的珍珠项炼,和那根雕着铃兰花的发簪,也帮我找出来。”

  和毓庆宫的焕然一新截然不同,辛庆宫今天还是如同过去一样低调,尽管这里是拥有施南国最高权力者的居所。

  前几次,简依人来到这里时都还有其他的公主或嫔妃一同,但今天偌大的宫殿里只有她一个客人。

  这令她不安,她迟疑地问门口值守的宫女,“没有其他人了吗?”

  “没有了,陛下只召见王妃一人。”小宫女说着推开了厚重的殿门。

  她迈出第一步的时候,突然有股前所未有的寒意充斥她的胸口,让她不禁打了个寒颤。她很想装没来过,装病、装傻、装疯……装什么都行,只要能不进去……但是天不从人愿,因为皇帝已经看到她了。

  “依人,进来吧。”朱祯裕冲着她点头的同时,将一卷黄色卷轴放在桌案上。

  她心中满是莫名的恐惧,但嘴角挂着的笑容依然温柔可亲。“父皇今日不是该去圣坛主持册封大典吗?”她像往常一样闲聊着。

  “那里人太多了,朕最近身体不好,就都交给礼部去办了,也好让年轻人有个施展拳脚的机会。等到晚宴时,朕才会出席。”朱祯裕的脸上也挂着笑容,用手指了指桌上的黄色卷轴,“这个东西是朕要交给你的。”

  简依人疑惑不解地走上前,将那卷轴拿起。这卷轴很轻,是用最美丽的丝绸做成的,她认得这种丝绸——

  数年前,当她奉旨嫁入宫中的时候,就是这样一个卷轴送来的旨意。

  如今,这是她收到的第二个卷轴,这里面写的又是什么内容?为何父皇要在这时将一道旨意交给她?

  见她一脸困惑,朱祯裕道:“别猜了,自己打开看吧。”

  她轻轻吸气,将卷轴缓慢地展开,突然间,那上面的字像是乱箭一样刺中她胸口,让她疼得几乎像要吐出血来——“父、父皇,儿臣做错了什么?要儿臣去……看守皇陵?”

  和她的惊慌失措相反,他的眼眸显得更加沉稳深邃。“今日是世弘的大日子,从此以后,世弘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朕不希望这世上再有任何意外毁掉这个太子,你明白吗?”

  简依人慌乱地抬起眼,仅仅一瞬的眼神交错之下,她赫然明白了——父皇什么都知道!她和世弘的一切,他都知道!

  “你若是肯接旨,朕还可以留你一条性命;你若是不肯,或是让世弘知道了这件事……朕就只能大义灭亲了。”

  朱祯裕这一句冰冷无情到了极点的话,说得依然抑扬顿挫,仿佛带着些悲悯的情绪。她猛然抬起头,紧紧攥着那卷黄色卷轴,笔直地跪了下去,却没有叩首,只是干涩地说:“儿臣明白父皇的用心良苦,儿臣会遵旨行事。”

  “绝不能让他知道,”朱祯裕再次警告,“若是他因为你和朕翻脸,他这个千方百计得来的太子之位也就只有让贤了。”

  那种如同被刺骨寒风侵袭的颤栗感又一次涌上心头,她咬紧已经开始颤抖的牙齿,竭力让自己素来雍容平和的笑容重新绽放出来,“父皇放心,儿臣知道分寸,绝对不会拖累二殿下的。”

  然后,似是忘了该再谢恩叩首,也没等皇帝恩准起身,她便踉跄着从地上站起身子,抱紧那卷毁坏她人生之路的圣旨,决然地掉头而去。

  这座深宫、这片殿宇曾给予她无上的荣耀,也给予她无边的痛苦。当一切的艰辛终于要化作甘泉的时候,才发现原来……那甜美的甘泉并非她可以品尝。

  好傻。

  她本就不是这宫廷之人,凭什么以为自己可以在这里活得如鱼得水?

  她只是一个过客而已,是这皇宫的过客,亦是朱世弘人生的过客。他是真的不知道她要被驱逐出宫的事情吗?他没有刻意隐瞒这个消息吗?

  极度的失落和绝望几乎撕碎了以往她对他的信任。

  那卷黄绫带着最骄傲的嘲笑,紧贴着她的胸口,扼住她的喉咙……

  第1章(1)

  七年前。

  简依人第一次入宫是跟着母亲到宫内为李太妃贺寿。

  李太妃已经七十岁了。对于长年生活在宫中的女人来说,能活到这个年纪着实不容易,所以给李太妃贺寿也成了皇帝朱祯裕为彰显后宫祥和、倡扬孝道的大事。

  李太妃曾是先帝的一个宠妃,育有一子一女,只可惜儿子没养大,因病去世,唯一的女儿后来也远嫁他乡,她可说是孤苦一人,在宫中寂寞煎熬,但之所以能活到七十大寿,应该是由于她为人宽和、性格纯善,对大喜大悲之事从不过于纠结的缘故。

  这次大寿若不是皇上坚持要为她办,李太妃自己并无过分张扬之心。

  当简依人跟着母亲走进李太妃的卧香殿时,殿里已经聚集了众多前来送礼道贺的女眷。

  简依人今年十四岁,像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在入宫的女眷中是极少数的,她谨慎小心地跟在母亲身边,不敢错走一步。入宫前,母亲一直谆谆教导她少说话、多看多听,为了日后的好事开开眼界。

  日后的好事是什么?她心中多少能猜出一些,却也不敢说,传闻明年太子就要选妃,太子朱世隆早已成年,但是正妃人选迟迟未定,只纳了几个侧妃诞育子嗣,所以宫内宫外有很多人都看准了太子妃这个位置,都希望将自家的女儿推上宝座。

  她并没有雄心壮志要当太子妃,尽管见到她的人都夸她美貌,但她深知在皇宫之中只凭美貌是难以生存太久的。

  “兰馨,你好久没有到宫里来了。”容妃一见到简依人的母亲华兰馨就开心地过来拉住她的手。她们是表姊妹,儿时常在一起嬉戏,即使长大后各自嫁了人,却依旧保持着亲密往来。

  华兰馨也很高兴地寒暄道:“前些日子依人一直在生病,我也难得有空,才没有打扰你,而且老是入宫找你聊天,我怕会给你惹麻烦。”

  “谁敢嚼我的舌根?”容妃眉毛一挑,又笑着去拉外甥女的手,“依人真是个小美人胚子,只是怎么身体这么弱?病已经好了吗?”

  “谢谢娘娘关心,我已经全好了。”简依人微笑低头。容妃揽住她的肩膀,笑叹了声,“幸好你年纪还小,要是你入了宫,这宫中其他女人还能看吗?”

  “曦桐别再夸她了,她年纪还小,可承受不起你这么大的赞美。”

  她放开小丫头,悄悄拉着密友,小声透露,“你知道吗?陛下可能要提前为太子选妃。”

  “提前?”华兰馨惊得花容失色,“不是一直说,皇后去世不到三年,不能为太子举行大婚,所以要等到明年吗?”

  “是啊,但不知道是哪个占星士给陛下进言,说如果太子不在一年内完婚,可能会有大难,陛下宁可信其有,所以决定年底就为太子立妃,不过婚宴得等明年再办。”

  “这可不好。”她忧心忡忡地看着女儿。

  依施南的规矩,女孩必须年满十五岁才可以论及婚嫁,依人今年只有十四岁,到年底也还不足十五,若是错过了这次大好的机会,可就是终生的憾恨了。

  “曦桐,你可要给我想想办法,我费尽心力养育依人到现在,可不想她最终庸庸碌碌地过一辈子。”华兰馨紧拉着容妃的手,急得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

  简依人觉得自己最好不要参与这个话题,于是和母亲打了招呼之后,便悄悄地转到小院门口去看一种没看过的花儿。

  她从未见过这种奇怪又可爱的小花、像是一串串用雪花堆成的小铃铛,隐藏在宽大肥厚的碧绿叶子之下,感觉含羞带怯、清雅宜人。

  她蹲在那里看了好久,简直是看入迷了、最后忍不住伸手轻轻碰了一下那小小的花苞,突然,旁边有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响起,“这铃兰花是前些日子从海外运来的,才刚种上不久。”

  简依人吓了一跳,忙抬起头,只见几步外站着一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年。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少年太过瘦弱,他那被腰带系起的细腰看上去比宫中许多女子都更不盈一握。

  她不知道这少年是谁,但仅凭对方的服饰,也知道他至少是个富家子弟。她不擅长与陌生人交谈,想避到一边去,但那少年却又主动和她说话,“你要是喜欢,回头我叫人送一盆给你。”

  这下,她不得不开口,“不必了,谢谢,送给我,我也未必养得活。”她转过身欲走。

  “喂,你等一下。”少年见她似是要走,急忙追上几步,拦住她问:“你叫什么名字?”

  简依人第一次被人拦阻询问姓名,不禁有些慌乱,嘴唇开阖了几下,才小声说道:“我姓简。”

  “姓简?”少年仰着脸想了想,“是简方大学士的家人?”

  “嗯。”

  “闺名呢?能告诉我吗?”那少年问得有些急切,这让她更加不知所措。

  “世文!”

  有个声音在更远的地方响起,也是个男的声音,少年听了不得不转过头回应,“二哥,我在这里。”

  简依人趁这少年分神,急匆匆地绕到院墙的另一头去了。

  平复了一下跳得略快的心脏,她这才长吁了一口气。

  简依人和母亲在卧香殿待了好一阵,然后又一同去了容妃的寝宫承恩宫,容妃现在在宫中极为得宠,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

  华兰馨看着殿内精美摆设的器皿,不禁感慨,“曦桐,你熬了这么多年,总算熬出头了。”

  容妃却叹道:“我这是外表风光心里苦。你不知道,这宫里有多少人怨恨我、在万岁面前说我的坏话,要想保住这份恩宠……”她没说下去,侧过脸,对坐在一边的外甥女说:“依人,你要记住,要想在这宫里生存下去,一定要比所有人更狠得下心。”

  她懵懵懂懂地应了声,虽不全然明白对方的意思,可容妃那满是忧伤又带着坚决的语气和眼神,却在她心中留下了很深的烙印。

  ◎◎◎

  天又黑了些,等到简依人和母亲要离开承恩宫的时候,容妃便叫一名宫女给她们掌灯,然后亲自将她们送到寝殿门口。

  “兰馨,你放心,你和依人的事情对我来说都是大事,我是看着依人长大的,绝不会委屈了她。”

  容妃的反覆保证总算是让华兰馨看上去稍稍放心了些,两个密友又互相说了几句彼此珍重的话才分手。

  简依人跟着母亲走了段路,忽然道:“娘,我以后也要住在这里吗?”

  华兰馨吓了一跳,四下看看后才低头问:“你想住在这里吗?”

  她摇摇头,  “这里实在是太大了,又阴森森的,好像会迷路。”若不是宫女举着宫灯在前面引路,她几乎不敢多迈出一步。

  华兰馨却生气了,甩袖怒斥,“你这孩子,爹娘为你的事情操碎了心,你怎么这样不求上进?”说完就快步地向前走,似是不想再和她多说一句话了。

  而简依人被母亲突来的怒气吓着了,也不敢再说话。

  猛然间,有条黑影从三人面前闪身而过,小宫女瞥见那人手上有东西亮亮的反射了月光,手中宫灯吓得掉在地上,“有……有刺客!”她本能地大喊大叫起来。

  华兰馨也没经历过这种事情,被小宫女吓得急忙喊着女儿,“依人,你不要乱跑,到娘这边来!”

  简依人害怕的正要迈步,又有一道黑影突然落在她们面前。

  那人冷笑一声,“容妃就在这里,你还去哪儿找人?”

  华兰馨忙摆手道:“我不是容妃,你们找错人了。”抬脚欲走。

  但就在此时,刚才从他们身前掠过的另一道黑影已纵身赶回,拿出一幅画像,藉着月光看了一眼画上的图样,再看了看惊慌失措的华兰馨,低声说:“还真的是她!”

  “不、不,我真的不是她!”华兰馨已经吓得口齿不清,语不成句了。

  两名黑衣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说:“她刚从承恩宫出来,这宫女的宫灯也贴着承恩宫的剪纸。”

  另一人喃喃道:“她长得和图上的人极为相似,应该错不了,但还是再确认一下吧。”

  两把利剑陡然出现在她们面前,其中一人用剑尖指着那小宫女,问:“这女人是不是你的主子?”

  小宫女脸色惨白,嘴唇颤抖,已经完全吓傻了,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点头。

  “到底是不是?”那人不耐烦地又喝了一声。

  “行了,和画中人这样相像,不可能会有错,我们要快点行动,免得惊动了侍卫。”另一人压低声音,手中的剑在月色下散发耀眼的寒意,突然扎进了华兰馨的胸膛。

  血光飞溅,华兰馨张大眼睛和嘴巴,似是忘了呼痛,但一双手还拚命地在空中挥舞,仿佛仍要对凶手说出真相。

  简依人站在靠后一点的阴影处,看到这一切时她也被吓了,脚仿佛被什么东西硬生生钉在了地上,竟一动也不能动。

  目睹母亲惨遭杀害的一刻时,她的眼前全被血花和月光充满,接着一片漆黑让她以为自己已经失明了,才会什么也看不见。

  那两名刺客一得手,就立刻飞身远逃,而简依人在良久之后才双膝一软地跌倒在地上。

  她用尽力气爬到母亲的身边,看着一地的血泊,母亲还在痛苦地呻吟挣扎。她眼眶浮起泪雾,紧紧握住母亲的手,竭尽全力冲破喉咙因恐惧而产生的无形锁链,哀痛又惶恐地大声喊道:“有刺客!杀人了!救命啊——  “

  喊出声音的那一瞬间,眼泪就这么滚滚而落。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该做什么,只是慌乱地在身上四处摸索着,想找出什么东西为母亲止血疗伤。可她们今日是入宫做客,身上哪里会有什么东西能用来治伤?

  华兰馨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用力张大眼睛盯着女儿,费力地吐出每一个字,“依人……要做人上人……记得……别让娘失望……”

  她望着母亲全无血色的脸,和那双空洞的眼睛,本能地点了点头,忽然间,华兰馨眼中的光亮似是被风吹灭了一般,顿时黯淡下去,原本握住女儿的手也无力地垂脱。

  简依人一把抓住母亲松开垂下的手,嘶声力竭地喊着,“娘——  ”

  ◎◎◎

  华兰馨之死成为轰动皇宫的大事件。最先得到消息的内宫侍卫统领,立刻派人搜索了内宫各个角落,却一无所获。

  根据简依人和宫女转述的情况可以断定,那两名刺客的目标其实是容妃,只不过华兰馨与容妃的相貌有些相似,又刚巧由承恩宫的宫女带着离开,才会被刺客误杀。

  施南国的皇宫里已有几十年不曾发生暗杀之事了,眼皮底下出了事这让皇帝异常震怒,责令刑部必须彻查此事,揪出幕后主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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