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鸳鸯错到底 page 2 作者:蔡小雀

  她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蠢蛋乡巴佬,简直丢脸到姥姥家了!

  “对对对……对不起……咳咳……”她羞愧交加,双颊滚烫得涨红,咳得越发厉害了。“我没发现……咳咳咳……才会一屁股坐了下去,咳咳咳……”

  英俊清傲的少年先是皱了皱眉头,迟疑了一下,随即不忍地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背。“你没事吧?”

  “没、没事,咳咳咳……”

  “你住在哪儿?我马上带你回家。”他蹙眉看着她道。

  回、回家?!

  “不!不能回家……咳咳咳……”她努力地想对他挤出一朵“我没事”的笑容,却抑不住连番剧咳,咳得撕心裂肺。

  少年面上微微变色,低咒了一声,二话不说,使力抱起了她就往岸上奔去。

  在冷得频频瑟缩发抖,又猛烈咳嗽得眼前阵阵发黑的当儿,花相思根本无力思考这个满脸不爽的陌生人究竟要把她带到哪里去。

  “不准再发抖了!”陆朗风将怀里这个浑身冰冷直,活像遭逢雪肆虐蹂躏过的女孩往床榻上一放,迅速拉起棉被紧紧裹住了她,声音紧绷的命令,“听见没有?”

  “咳咳咳……喀喀喀……听、听见……”她嘴唇发白地应声,却是半点说服力也无。“喀喀喀……”

  陆朗风浓眉紧蹙,沉默了一下,在把被子更加牢牢裹住她抖如秋叶的瘦小身子后,随即转头离去。

  “大哥哥,你……喀喀喀……去哪儿?”花相思头胀耳热浑身发痛,见他一走,心下一惊。

  一股剧烈的冰冷和另一股激烈的灼烧感,恶狠狠地在她体内厮杀了起来,她一身湿透的衣衫从彻骨冰寒渐渐被滚烫的体温给烤干了,她头痛欲裂,发着高烧,脸颊嘴唇却白得像冰一般。

  从她的胃一阵阵恶寒窜升上来,整个人又开始强烈地颤抖了起来。

  好冷……好、好冷……

  厚厚的棉被也无法抵挡体内升起的恶寒,花相思拚命地揪着被子,试图汲取一丝丝暖意……

  痛苦漫长地煎熬着,好似足足过了一生之久,一个温暖的臂弯倏地扶住她,一股辛辣热香的味道扑鼻而来。

  “张口。”陆朗风端着姜汤的大手坚定地将碗沿抵至她发青的唇边,沉声命令道。

  花相思依言张开口,咽下一口又浓又辣又烫的姜汤……两道柳眉登时皱得老紧,但随着浓浓烫辣的姜汤顺着喉咙而下,暖意烘热了冰冷的四肢百骸。

  她浑身的战栗随着入喉的热姜汤而驱离,渐渐和缓了起来。

  “谢谢……”她的牙齿还是轻微地在打架,不过神智逐渐恢复清明,已经能对着他笑了。

  “谢什么?”他脸上的神情还是不太好看,但眉头已舒展了些。“才泡了点水就虚弱得一塌胡涂,你是糖做的糖人儿吗?”

  她声若细蚊地咕哝了一句什么。

  他浓眉微挑,“你说什么?”

  “……不是糖做的,是纸糊的灯笼儿。”

  她竟然还有心思说笑?

  “你是病傻了不成?”他瞪了她一眼,见她双颊腥红得异常,忍不住摸摸她的额头,心下倏地一紧。“你在发烧!”

  “咳咳咳……老、老毛病了,不、不碍事……”一阵咳嗽过后,花相思抬眼望着他,挤出一朵安抚的微笑,“我有药……怀里有药瓶,只、只要帮我拿……”

  他闻言清俊脸庞泛起一抹红晕,随即有些愠恼地道:“你觉得我‘方便’拿吗?”

  她被高烧红的大眼睛有些困惑地望着他。

  见她好似快烧胡涂了,他心下一急,顿时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圣人教诲了。

  所谓嫂溺叔可援,总之救人为要;他刚刚不也是在情急之下抱着她跑回来的吗?

  陆朗风常常吸了一口气,硬着头皮扯开她身上的棉被,迅速探手入她宛若莲蓬初鼓的柔软胸怀间摸索着——脑子嗡嗡然,双颊涨红,莫名心跳加速,可总算摸到了一只小小的药瓶,他一抓住瓶身,连忙闪电般抽出的手掌!

  “对不起。”他定了定神,告了声罪,接着飞快拔开瓶塞,倒出一把火红的丹药丸子,“该服几颗?”

  “三、三颗……”花相思自个儿更是羞得不得了,幸好正发着高烧,所以原本就红通通的脸颊看来倒也不大显窘。

  她其实也想自个儿动手拿药吃的,偏偏浑身上下一丝丝力气也无,只能像个废人似地偎在陌生人的怀里……哎哟,好害羞喔!

  “你先张口吃药,我去帮你倒杯水。”陆朗风将三枚丹药喂入她嘴里。

  “不用水了。”花相思熟练地将药干吞了下去,不好意思地对他笑了笑,“我平常……咳咳咳……有练过的。”

  他不敢置信地盯着她,半晌后,胸臆间涌起了一股不知是同情、敬佩还是怜悯的感觉,微微烧灼着他的心口。

  陆朗风一时间沉默了,只是深深地凝视着她苍白秀气的小脸。

  现下仔细定睛瞧,他终于看出了她脸上那一抹长驻的虚弱病容,而且尽管隔着厚厚的被褥,他仍然可以清楚地感觉到怀里少女瘦得病骨支离的纤然模样。

  “你既是病人,为何你家里人会由着你自个儿出来瞎走乱逛?”他突然有些生气,不悦地道:“难道他们不知道你只身出门很危险吗?”

  花相思惭愧心虚地低下头,这下连耳朵都窘红了。“其实我是瞒着我爹偷跑出来的。”

  “你是笨蛋吗?”他痛斥。

  “我不笨!”她急忙抬起头来,赶紧对着他解释:“我是有脑子的,我有想过出门溜达可能遇到的危险,我也带了药出门了……咳咳咳,我是有盘算过的。”

  “既然有脑子,那么聪明,怎么就没算到自己会掉进溪水浸得一身湿?”陆朗风毫不客气的质问。

  “那是因为突然跑出来的大黑狗——”她一个激动过度,感到一阵晕眩,忙停下来大口喘息。“咳咳咳……”

  “总之,你下回出门,不要只记得带药,也要记得带脑。”他话虽如锋,口气却放缓了些。“我去找一套我娘的干净衣衫给你,你再没力气也要换上。”

  “谢谢,不用了,咳咳……我身上衣服差不多都干了。”她感激又微带不安地婉拒。“再说,怎么好意思同老夫人借衣裳?”

  “我娘就是我娘,不是什么老夫人。”他淡淡道,“或者你是嫌弃我家贫简陋,区区一袭粗布衣衫,难入贵人法眼?”

  “我是病人,不是贵人!”她忍不住起来,“再说你哪里眼睛看见我贵了?干嘛这样冤枉人哪?我明明又不是那个意思……咳咳咳——”

  “对不起。”见她咳得小脸都涨得通红,陆朗风心下有些懊悔,放下身段,伸手轻拍她的背,低声道:“书读得多了,尚未有功名以辅国安民、光耀门楣,就已先读出了一身孤傲书生的臭脾气……你别理我。”

  花相思一愣,痴痴然地望着他剑眉星目的清傲脸庞,心头莫名微微发烫了起来。

  “大哥哥,可我就是想理你啊。”她轻声开口,有一丝腼腆地道:“很想很想的那一种……咳咳咳。”

  陆朗风一震,目光直直注视着她,竟呆住了。

  第2章(1)

  二张绣

  套针起落把语寄,千丝万缕相萦系;去去回回,春痕碧柳,无计相代替。

  陆朗风静静地站在床畔,看着已换过干暖衣裳,牢牢掩着被子沉沉睡去的女孩。

  幸亏服了药后,高烧已退,她也睡得颇为安稳。

  他总算放心了些,转身离开房间。

  陆宅是胡同深处里的一处老院落,只有古朴的主屋正厅和两处卧间,以及旁边的小灶房和种植了一株桂花树的小院子。

  院子不大,来回走个十五步、纵横踩个十五步就可行遍,但却是他在酷暑盛夏时,得以在外头乘凉读书的好所在。

  自从满腹圣人经纶、一心为民的爹去世后,他与娘亲相依为命,至今亦已六年了。

  爹生前是湖北县令,官值七品,向来公正廉明爱民如子,不贪不求,在任上便已是两袖清风,就连每月俸禄也只能勉强维持三餐青菜豆腐的清苦生涯,但他们一家三口却丝毫不以为苦。

  其实只要一家和乐,平安适意,便无所谓苦不苦了。直到爹因病故世,他们母子这才迁居回母亲的故乡——梅龙镇。

  许是受了父亲的影响,陆朗风自小便极爱读书,过目不忘,能触类旁通、举一反三,在十五岁那年便乡试第一,尤其手下一篇目“定国安民方”的策论,甚至惊动了当时的知府文大人,亲自召入官邸再三许盛赞。

  得此佳誉,陆朗风依然沉静内敛,荣辱不惊,过后继续闭门读书,闲暇时劈竹糊纸做些雅致灯笼,在上头精心落画题字,再送到东鼓大街上的灯笼铺子寄卖。

  因他心灵手巧,做出的灯笼别致典雅又好用,上头绘的工笔花卉脱俗动人,题的诗词古雅清隽,兼又写一手好书法,大多由大户人家和文人雅士竞相买了去,所以倒也卖得极好。

  就算他将来未能“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至少开间灯笼铺子做做小买卖,也能好好孝顺含辛茹苦抚养他长大成人的娘亲……

  灯笼?!

  “该死!我把灯笼全给忘了。”陆朗风懊恼地低咒了一声。

  当时他急着将她拉出水面,灯笼都给扔到一旁去了……不知现下回去捡拾可还来得及?

  “风儿,是你吗?”一个温柔含笑的声音自屋外传来。

  “娘。”陆朗风收敛起焦灼的神情,大步迎出去。“您回来了,采买的提篮可重不重?孩儿当时应该随您去的——”

  “傻孩子,就这么点菜,还能为难得了娘吗?”额上微有汗意的曹云芬笑吟吟地挽着堆满鱼肉菜蔬的提篮。“都说了你读书要紧,这些琐事就交由娘来便行了。”

  “不行。”他坚持将提篮接了过去,提着往小灶房方向迈去。“孩儿是男子,担担抬抬做点事情是天经地义,这和读不读书没有干系。”

  曹云芬心窝一阵暖洋洋,噙笑望着如今已长成挺拔俊秀的儿子,心底有着深深的骄傲之情。

  她的好孩子……果然已是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了。

  相公,你在天之灵可安心瞑目了,咱们的孩儿将来定是个胸怀天下的人中龙凤,决计不会教咱们俩失望的。她心中暗暗祝祷。

  放妥了食材,陆朗风走出小灶房,有些迟疑地道:“孩儿有一事想禀告娘……”

  “怎么了?”

  他将救起花相思的过程说了出来,曹云芬睁大眼,神情微急。

  “那咱们该不该请个大夫来,好生为那小姑娘诊治才是?”

  “她吃过药,已经睡了。”陆朗风顿了顿,有些犹豫的又开口:“娘会怪孩儿行事过于唐突吗?”

  “傻孩子。”曹云芬正色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娘怎么会见怪于你呢?对了,那小姑娘人现在在哪儿?娘去看看,也好放心些。”

  “她在……孩儿的房里。”他的脸庞微微一红,清了清喉咙道。

  曹云芬一笑,随即拍了拍他的肩,“我的孩儿是正人君子,娘自然信得及的,何况你是为了救人,有什么好害臊的呢?”

  “是。”

  曹云芬一踏入儿子的房里,温柔眸光在瞥见躺在床上的苍白少女时,蓦然大惊失色。

  “相思?!”她急急奔近,迫不及待在床畔坐下,心疼着急地抚摸着花相思熟睡的小脸。“哎呀,你、你怎么不乖乖待在府里,还把自己弄成这落魄模样呢?”

  跟随而入的陆朗风闻言一怔。

  “娘?”他面露不解。

  “风儿,她就是娘常常跟你念叨说过的相思小姐啊……”曹云芬难掩焦灼之色,怜惜地低叹。

  “她就是花府千金?”陆朗风愣住,不敢置信地盯着那张苍白病倦的小脸。

  母亲原就是在花府里当绣娘的,后来因三年前的冬日,花府千金突然病得异常厉害,是偶然入府送绣件的娘撞见,在心惜不忍之下,衣不解带地照顾了她三天三夜。

  待花小姐病愈后,娘的工作也从绣娘便成了奶娘。

  “她就是……花家的小姐?”他微微怔忡,心头升起一股不知是惊是喜是憾之情,脸上却有些黯然。

  “风儿,你救的人原来就是相思……”曹云芬吁了一口长气,深感安慰,“真是太好了,太好了。唉,这丫头定是趁老爷不在,我又告假归家,偷偷出来玩的。”

  他点点头,一时无言。

  陆朗风并非自惭形秽,但他还是清楚地发觉到她不再只是那一个单纯的、全心依赖着他的小女孩了。

  纵然本就陌生,但是此时此刻,他俩之间曾经存在过的那一点点什么,在这一刹那也被“身分”二字深深划开了一道鸿沟,各自分据两端,毫不相连了。

  “娘,既知她是花府千金,那么孩儿就通知花家的人来领她回去吧!”他低声开口。

  “也好。”曹云芬满心牵挂着花相思的病,压根未察觉到儿子面上那一丝异样。“对了,去的时候就请管家派顶轿子来,顺道让人把参汤炖好,相思小姐一回去就立时能喝的。”

  “孩儿明白。”陆朗风默默退了出去。

  自那一日后,花相思便知道了世上有陆朗风这么个丰神俊朗、傲骨清奇的大哥哥的存在。

  陆朗风也因那一日,知晓了原来花相思就是花府小姐,是他娘亲照顾服侍的娇娇女儿。

  但自那日后,尽管娘亲常常对他说,相思小姐经常盼望着他上花家找她玩、可是陆朗风终究一次也没有去。

  他不是她家的清客,更不是那种由得大小姐呼之即来、挥之即去,闲暇空档时就赖在大小姐脚边说话凑趣的小瘪三。

  之后,陆朗风书读得更勤了,只是当自花府回家,带回了花相思特别吩咐厨房做给他吃的糕点时,他总是淡淡地说自己不饿。

  只是深夜待娘亲睡下后,他还是忍不住会放下书卷,走出烛火荧然的卧房,到大厅桌畔,掀起那只提盒,对着里头小巧泛香的糕点发呆。

  “笨蛋。”他喃喃自语,“有空不多照顾自己的身体,那么鸡婆做什么?”

  难道他肚子饿了,就不懂得自己准备夜宵吗?要她这个体弱多病的弱质千金多事?

  花府

  “咳咳咳……”

  花相思猛然自手上那件绣凤绣凰的霞帔上抬起头,奇怪地环顾四周。

  咦?是她吗?可是她刚刚明明没有咳嗽啊。

  一定睛,她这才发现意是坐在窗下同样在绣霞帔的曹云芬在咳嗽。

  “芬姨,你怎么了?”她忙放下绣了一半的霞帔,急急奔过去。“着凉了吗?看过大夫没?吃过药没?”

  “咳咳……小姐,你别靠过来。”曹云芬赶紧制止她的接近,另一手紧握帕子捂住了频咳的嘴。“我不要紧的……咳咳,只是寻常风寒罢了。”

  “都咳成这样了,还叫不要紧吗?”她情急一迭连声喊道:“长命——百岁——哎呀,哪里钻沙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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