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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臣(下) page 2 作者:湛露

  她微微一笑,「我知道你心中必然还有好多问题,等你身子好点了,我再一一告诉你。现在你该睡了。若是伤口疼得厉害,我叫大哥帮你弄些止疼药来。」

  「不用,我宁愿让伤口一直疼着。只有疼着,我才能保持清醒,才能不让你跑掉。」他微微张开眼睑,深深凝视着她,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正如轩辕策和姬明烟所料,慕容府门前的异动果然惊动了整个京城,那忽然而至的百余名死士竟忽然散去,让看热闹的某些人大失所望。

  季道远果然登门造访,以代陛下询问事发原因为由向慕容归鹤质询。

  慕容归鹤客气地将他迎进府,淡淡回应,「没什么大不了的。犬子阿俊与临江王起了点冲突,不过此事已经化解了。」

  「听说临江王就在府中做客,不知道可否请出一见?」

  轩辕策入京之后,一路跟踪监视他的人着实不少,他在慕容府前中箭倒地之事早已传到季道远的耳朵里,这老狐狸此次亲自前来的主要目的,就是确认他的伤势轻重。

  慕容铮却接过话来笑道:「让丞相大人操心了,临江王是受了些轻伤,我已经请大夫帮他包扎过,更请有专人照料,不碍事的。而王爷刚才说不想被人打扰,违我们都不得入室探望,今天可能也不能见丞相您了。」

  季道远听得此言,便知道轩辕策受伤不轻,否则以他的狂妄傲气,必定不会留在慕容府养伤,更不会不出来见人。

  虽然没有看到双方两败俱伤,但是轩辕策若是命丧慕容府人的手中,也不失为一个意外的惊喜。

  他如此一想也就不急着见轩辕策本人,装得好心似的宽慰了慕容府上下一番,传达小皇帝的口谕——「臣子们和睦相处,勿起纷争。」然后喝了杯茶才走。

  赵雅婷在旁边松了口气,「这晚上算是过了关了,但是轩辕策那边……若是不肯善罢甘休怎么办?」

  慕容俊板着脸说:「我会提着自已的头去找他「请罪」的。」

  「有你三姐在,轩辕策不会动你。」慕容哲阴阳怪气地笑,「你不用怕,过些日子你还得叫他一声「姐夫」呢。」

  「胡说什么!三姐志向高远,才不会和乱臣赋子混在一起!」慕容俊涨红了脸为姬明烟辩白,「她恨轩辕策恨得要死,否则怎么会把自己的腿弄伤?」

  「若真恨得要死,就不会抢着去服侍他了。他们两个人在江南鬼混在一起那么久,没准你三姐早就委身做了他的女人了。」

  二哥的话惹得他气不过,抽出随身长剑一指二哥的咽喉,「不许你再侮辱三姐一句!若不是你和大哥无心仕途、文武不精,三姐怎么会委屈自己这么多年,不仅身份姓名无法公诸于众,还要改扮男装,苦读诗文,连个好好的女人都做不得。」

  「阿俊!我几时求你为我打抱不平了?」姬明烟身着一袭白衣忽然出现在大堂的角落,神情冷唆。「人各有志,二哥的志向不在官场,你不应以世俗之见强求于别人。」

  虽然她为自己说话,慕容哲却哼哼两声,并未领情就转身走了。

  慕容俊对这自私自利的哥哥恨得牙痒痒,「他一天到晚除了养马遛狗,什么正事都不做。三姐你帮他说话做什么?他这纨绔子弟,是我们慕容家的败家子。」

  「闭嘴,那是你二哥,是你的兄长,轮不到你来教训!」

  姬明烟很少对弟弟如此疾言厉色,她陡然动怒,慕容俊虽然心中不服,也不得不乖乖噤声。

  此时慕容铮悄悄走近,拉过她,「让我看看你的腿。」

  「我本以为我再也站不起来了,但没想到现在还能勉强走几步。」她被他搀扶到旁边坐下,拉起裤管,露出那条仍然狰狞可怖的伤疤。

  慕容铮单膝跪在她身前,很认真地再检视了伤口一番,「虽然不见得能像以前那样,但是还可以再恢复得好一些,至少自由行走没有问题。你在家里住的这些日子好好按照我说的方法调养锻练,再过些日子,行走时就不用藉助拐杖,更不用坐那张讨厌的轮椅了。」

  「真的?」姬明烟惊喜非常,「谢谢大哥。」

  「是大哥要谢谢你才对。刚才阿俊说的对,若不是我和二弟不够争气,父亲不会把希望都压在你的肩膀上。」他抬起头,满含歉意,「阿眉,你这一刀还好是误伤在腿上,若是真的一刀断送你的性命。你想过爹娘、兄弟们,该有多伤心吗?以后还是不要再做傻事了。」

  「知道了。」她只有在这兄长面前才会露出几分小女儿的依赖柔顺,「大哥,轩辕策不会有事吧?」

  「我刚才不是已经帮他看过一遍了?他呼吸平稳、气血畅通,情况没有我一开始预料的那么糟,你不必担心。」慕容铮停顿了下,又小声问「阿眉,你想好了吗?以后真的要和他在一起?」

  她微微夔眉,「以后的事情……世事难料,我只想先度过眼前的难关。」

  「你是说陛下那里,还是季道远那里?」他笃定她和轩辕策不会再有什么大的冲突。刚刚给轩辕策诊治时他已醒了,视线一直都凝在妹妹的身上。那眼神是如此专注和深情,看在他这过来人的眼底,岂会不知这两人已经感情极深。

  「陛下年幼,能掀起的风浪都是季道远一手推动,季道远若知道我没死,必然会来找慕容家的麻烦,万一他察觉我是女扮男装,一定还要治我的欺君之罪。这个人是慕容家的大敌。还有……东辽那边,我一直放心不下,总觉得要出什么事。」

  慕容铮一笑道:「官场上的事情我不大懂,也帮不了你,战场上的事情我更爱莫能助。好在你身边现在有个轩辕策,你不懂的,都可以去问他。」

  「大哥,我知道你的立场也很为难。毕竟雅婷是公主……」

  「不必为我担心,我虽然是公主,但也不会助纣为虐。」赵雅婷听到他们的对话,立刻赶来插一句。「我早就看季道远不顺眼,但是皇兄在世时就极为器重他,现在小皇帝都把他当「仲父」看待了,我说什么他们母子俩也听不进去,只好装聋作哑。」

  「所以,轩辕策也许是我们扳回一城的希望。」慕容铮望着妹妹,「阿眉,也许我这么说也是给你压力,但是慕容家的兴衰荣辱,真的就系在你一人身上了。」

  她垂下眼睑,手指交缠着衣角,语气慎重答道:「我……会尽力而为。」

  第2章(1)

  轩辕策到底是个练家子,受了如此重的伤,在来上躺了三天便可以下地。

  这一天终于不下雪了,他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走到房门口,将房门一推,在外面打盹的小丫鬟猛然惊醒,看到他站在门口,吓得差点摔倒在地上。

  「王、王爷要吃什么,用什么?请吩咐奴婢。」

  这小丫鬟是从哪里听到他的「威名」吗?竟然吓成这个样子。

  看她一脸惊恐,他竟不由得笑了起来。

  他这一笑,让那小丫鬟又懵了。外头都说临江王是天雀第一逆臣,调动十余万兵马和朝廷作对,她以为这样的大奸大恶之徒,只怕会吃人嗜血、无恶不作。但他现在竟然对着她这个小丫头很温柔地微笑,笑得她心都有些慌了。

  「策,你怎么出来了?」姬明烟刚从外面回来,一见他虚弱地靠着门框,急忙过来扶他。

  「不必扶我,我还站得住,你也不比我好到哪去。只是你怎么一去这么久?」轩辕策嘴上虽说不用她扶,却将半个身子都靠在她身上。

  「刚才陛下命人召我父亲入宫问话,父亲问我该如何应对,所以去得久些。」她扶着他重新坐回房内。

  「把窗子打开,我也该透透气了。」刚有点力气就开始发号施令。

  她顺从地打开窗户,外面扑进的清新凉风让他深吸口气,然后将挂在床头的外衣裹在身上。

  「叫建澄准备车马,今天我就回王府去。」他又吩咐。

  「今天就回去?不是说好你要在这里多住几日?」姬明烟怕他又有什么想法,使事情有所变化,不由得紧张起来。

  见她如此紧张,他笑摸了下她的脸颊,「怕我回去发兵夷平慕容府吗?」

  「唉,你就不能和我说几句真心话?」她面露微嗔之色。

  「我这两天身体渐好,可一直没听你给我一个合理的理由。」他望着她,意有所指。

  「我以为你还需要养几天……」她知道他指的是她的身份之谜,眼睑一垂,呐呐道:「其实说出来像个笑话。」

  「是不是笑话要由我亲自判断。」

  「好吧。」她无奈地叹息,「我爹在生我之前,已经连生两子,照理说来是件喜事,但没想到两位兄长出生后,家中不是失火破财,就是有人去世,相士说,两位兄长命带煞星,恐会克死亲人。若是能有一个女儿,慕容家的家运即可改变,只是两位兄长的命中不幸就由这女孩子一肩承担。巧合的是,父亲的第三个孩子就是我。」

  「原来是要以你之运转他们之命?」轩辕策又不禁皱起眉。

  「其实父亲对相士之言半信半疑,但是家中仍时常有灾,且两位兄长自幼都不爱读书,大哥只爱研医制药,二哥只喜欢调养马匹犬类,训练猛禽。两个人都到了十岁上下,还背不出半部《论语》,无人可继承慕容家可是大事,父亲这才慌了神一心要再生个孩子,若是男孩子便盼有为官之才,若是女孩便盼真能改运解厄,让两个儿子争气。」

  轩辕策一边听着,一边为她倒了杯茶。

  她浑然未觉,继续说道:「我出生时,母亲怕我当真得背负不幸,秘密找来相士询问破解之法,对方便建议让我有男子身份,可减去灾难,我母亲便竭力恳求,才让父亲对外公开说我是个儿子,所以除了贴身的几位家仆之外,连家中的奴仆婢女都很少有人知道我是女子。再到五岁时,我便跟着兄长们一起进了学堂。老师们都夸我天资聪颗,未来定是栋梁,父亲就干脆将我的身份隐瞒到底。」

  「姬明烟这个名字从何而来?」

  「那本是四弟一时玩笑取的别名。」她苦笑道,「我有个随身小印章,偶尔盖在写完的诗文上,刻着「明烟青口」四个字,而我当时住的小楼便叫「明烟楼」,雅婷笑我是「明烟楼主」,四弟知道后,说我日后若是入朝为官便是个「女臣」,就顺口给我取了个「姬明烟」的别名。我若是和他们出府去玩,偶尔换回女装,就用这个名字掩人耳目,免得被人识破。」

  「那前次怒江之战,为何选你为将?」

  「我和你说过,季道远才是逼我登上将位的幕后黑手。他儿子季荣堂曾经在慕容府的后花园撞见我着女装。大约是四年前吧,府中举行一次赏花会,记得你也去了。我那天不想出去见人,却还是被父亲拉着转了一圈。回房刚刚沐浴完就又被四弟拉着去下了会儿棋,出门的时候,无意间撞见季荣堂。

  「他和我一起读过书,便对我生了疑心。这事他大概告诉过他爹,所以季道远便一直在陛下面前怂恿鼓动派我上阵。我骑虎难下,不想父亲为难,只得答应。」

  「四年前的赏花会吗?」轩辕策脸上浮现一抹温柔的笑,低声喃道:「原来在那一次无意间看到你本来面目的还不只我一人。」

  「你又是几时撞见我穿女装……」她耳尖听见,他之前说过,是在府中的一次赏花会上见到她,没想到刚好也是四年前那次,但她仍一点也想不起自己是在何时何地和他见过。

  轩辕策没有回答这问题,「季荣堂这个人我倒也有点印象。」他的面色一沉,「是个喜好美色美酒的花花公子,哼,不过有父如斯,于有何德?记得你说他曾对你不敬?日后我帮你出气。」

  她微微一笑,「都过去那么多年了,早已不介意,而且他后来想找我麻烦,都被我打岔化解了。你现在还是个病人,先想着怎样养好你的伤才是。虽然现在已能下地了,但想要完全康复怎么也要一两个月。东辽那边情势不明,你现在受伤之事可不能让他们知道。」

  「只怕当天就已经天下皆知了。」他摇摇头,接着道:「这几晚你睡得沉了没有留意到,每晚子时之后都会有个人在窗外窥探动静。我虽然看不清那个人是谁,但看窗纸上的影子,身形依稀是那个拓跋隆,这个东辽人我们不是一直怀疑他来历可疑吗?」

  「这几天我也在想他为什么迟迟留在天雀没走,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姬明烟认真道:「若东辽是为了刺探军情而派他前来,那他来得未免太大张旗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东辽人不至于这么蠢。可他既非刺探军情又怎么都不肯回去,我猜他根本也不是在等东辽王的命令,而是他自己可能就是那道命令。」

  轩辕策听着她的说法,皱眉说:「我就不喜欢你们慕容家的人说话爱烧圈子,说清楚些。」

  「我是说,你有没有想过,他可能是东辽的某个重要人物?」

  「你是指……东辽太子那一类的?」他想了想,又摇摇头,「不大可能,东辽太子今年三十五岁了,你看他,至多二十来岁。」

  「纵然不是东辽的太子,也必然身份显赫,否则他怎么敢冒着得罪你的风险,偷运我出临江呢?」

  轩辕策见她提起当日逃走的事,立刻冷哼道:「你也知道那件事会得罪我,为什么还拉人下水?」

  姬明烟懊恼自已提起往事,惹得他再度计较,不由得轻轻叹气,「我们不要争辫以前的事情好不好?不是说好我们要试着把过去的不愉坑诩忘了。」

  「好,我尽力做到。」说是这么说,他还是不满的扯了扯嘴角,「既然这人让你怀疑,又接违几日都在外面偷窥,所以我才应该回王府一趋。我若不动,四周的狐狸们有多少鬼主意也都不敢擅动;我若动了,一条条狐狸尾巴才会暴露出来。」

  「那……好吧,但不行这两日就走,你要在府内再住几日,至少等大哥说你可以走动我才会放你走,否则若伤势加重,就算大哥是妙手神医也救不了你。」

  见她神色坚决,关怀溢于言表,他心头一热,微微一笑,将她揽入怀中,唇轻轻履在那两片红唇上。今日她的唇瓣不似往昔那样清冷,温暖中透出甜美,让他心醉神弛,几乎不能自己。

  若两个人真的可以这样彼此牵挂着一生一世地走下去,该有多好……

  慕容俊是慕容家四个孩子中唯一一个习武的,每天早晚都会练剑一个时辰,十分勤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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