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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说竹佳人(上) page 3 作者:陶去何方

  王莽笑着拍拍刘欣的肩:「皇上像是很喜欢殿下,你可要多加努力,不辜负他才是。」

  刘欣素来对王莽没有好感,听他搭话,只笑不答。

  王莽与董贤相视一笑,举步离开。

  总管逃过迁怒,一抹额上冷汗说:「欣殿下、董大人,小人带你们去御阳宫。」

  刘欣并未与董贤同去,说要先回府打理,径自离开。董贤便一人跟着总管前往。御阳宫历来是太子所住,因为刘骜无子而闲置,从这刻意安排上可看出,他对刘欣的重视已到了极高的程度。

  虽不比刘骜寝宫,但御阳宫的建筑、廊景仍可圈可点。董贤环顾一周,正准备深入游览,却见一个挺拔身影向自己迎面走来。

  那人手里提了一只包袱,穿着仆役的衣衫,应是在御阳宫打杂的。他行走极快,董贤忽感不妥,一手不禁抚上腰间的软鞭。

  不料那人到他面前,丝毫不作停留,迅速擦身而过,直往宫外方向走去。宫中明文有令,仆役不得疾步而行。

  董贤见他手里提了不少东西,并不像是离宫办事,顿感蹊跷,开口唤道:「站住。」

  那人身形稍稍一顿,接着又大步向前迈进。

  寂寞而伤逝的皇宫,身处其中,如陷牢笼。年年都有不服命的仆役试图逃走,尽管抓回后要处以极刑,但囚徒般的生活,促使他们一次次飞蛾扑火。

  董贤不敢轻举妄动,想那人一脸冷峻,且选在白天离宫,像是视死如归。倘若硬要拦下,他必会拼个鱼死网破。

  「你如要走,何不另选时候?就算过了我这关,门边的侍卫也不会放你。」此言一出,那人总算停了脚步。周边正好无人,董贤走近他,又道:「急着离宫,可是家人抱病?」

  听到询问,前方男子总算转过身来。普通五官,却配了双有神深眸,董贤不避他的目光,迅速伸手去拽他的包袱,说道:「不要提东西,太过张扬。一眼就看出你是要逃走。」

  他出手极快,不料那人却先一步移开了身体。

  董贤忽然笑了,他开口道:「殿下这是何苦?如果实在不愿与我同住,大可请皇上拟旨,换下董贤。」

  面前人一听此言,神色顿时一变,倒显出几分威严。

  董贤又说:「殿下这容易得极好。只是我自问方才取包时,十分出其不意。如不是对方原就心存戒备,绝不会在一瞬间移身离开。」

  「大人出手不还有所保留吗?」那人一开口,果真是刘欣的声音,他道:「王莽座下的第一密探岂会伸手取物,以落败告终?」

  刘欣有些恼,是因他想证明的事,没有得以验证。

  拽包袱一幕是一处关键点,董贤伸手的一剎,自己飞速移开,本以为他会出手去夺─这是练武之人的一种本能,速度快在无形间─没想到,董贤定力之深,居然反让他暴露身分。

  刘欣比董贤小上几岁,身高却相差无几,凝望着他,气势丝毫不弱。为师第一天,学生就以下马威相赠,董贤有些诧异,转而微笑:「殿下可要我今天就为你上课?」

  「莽王叔的人应不会这样直截了当。」刘欣冷道,「董大人,我虽不敢说饱读诗经,但也通晓不少。不知你学问如何,能不能教得了我?」

  「教不了自然最好。殿下青出于蓝,我应该欣慰才对。」跳过他话里带刺的部分,董贤笑着就事论事。

  水制火,柔制刚。刘欣望着那双美目,硝烟弥漫,却激不起火花。

  「那我就等着你教了。」刘欣抿唇,转身离去。

  董贤的脸庞挂上一丝好奇,心道:看来这份差事,还真不好对付呢。

  ***

  芷薇下午赶来御阳宫,麻利地分配房间及物品,忙碌间,看到游走在亭廊上的董贤,两腮立刻通红。她赶紧走到刘欣寝厢,见他正独自温书,朗声问:「殿下,董大人也住御阳宫吗?」

  刘欣没抬头,应了一声。

  芷薇难掩喜悦,又问:「皇上为何让他也住这里?」

  刘欣放下手里的书,眼中光华深邃:「想必是中了某人的连环計,人心叵测,你少接近他为好。」

  虽听出指的是王莽,并非董贤,芷薇仍觉不平,一撅嘴说:「这话未免太武断,既然没接触,怎么知道一个人的好坏?」

  情丝已缠上她的心头,哪还听得进对董贤的逆耳之言?

  芷薇说完,又快步跑了出去。刘欣摇头。女流之辈怎会多虑这世间的纷繁,可他不一样,虽然一心与世无争,可惜身在皇族,哪能由己?想到最后,不禁有些可悲起来。

  董贤信步在花园游走,他已挑了一处僻静房间,离花园很近,稍显破旧,想必也不会有人来住。他向来喜欢安静,庆幸找到一个不被人打扰的厢房。

  侍从们正忙着搬运物品,董贤避开他们,自由自在地将御阳宫逛了一遍。人声越发遥远,董贤独坐到一个凉亭里,向外望去,风景怡人,枝头黄鹂正欢快鸣歌,根本没发现背后正有条毒蛇沿树干缓缓而上。

  毒蛇「嘶嘶」吐着细舌,眼看猎物就要到手,绷直了身子猛穿过去!啪!千钧一发之际,迎风抽来一条软鞭,树枝剎那间被卷断。黄鹂一惊,疾飞而去。鞭子缠上蛇身飞转几下,又重重往地上抽去,毒蛇顷刻被绞成几段,掉落在地,扭动几下,不再动弹。软鞭迅速被一双白晰的手收回,董贤谨慎地向四周一望,确认无人后,忙将软鞭束回腰间。他掀开自己右腕的衣袖,狰狞剑痕清晰可见。

  王莽那一剑刺得又狠又准,直击命门。

  可惜上天怜他,偏偏自己这根筋脉比常人深上几分,一剑下去并未伤及,算是上天给他的一份恩赐。不到万不得已,董贤绝不会暴露武功。

  刚才一幕让他想起嫂娘救他时的情景,一时难以忍耐才出了手。董贤已没了武功,所有人都这么认为,那便成了事实。

  在凉亭坐了半日,也没见刘欣差人唤他。董贤乐得清闲,想起刘欣充满怀疑的目光,忍不住轻笑:「机智过人,可惜生不逢时,注定要做这场纷争的棋子。除非你取王莽而代之。」

  天色渐暗,董贤回到厢房,房里仍旧凌乱,怕是侍从只顾收拾大厢大房,遗漏了这间。他也不在意,稍做收拾,点燃一盏烛灯,随手拿起桌上一本诗书看起来。

  烛光跳动,将董贤秀丽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看书看得忘了时间,已至傍晚也没人叫他出去用饭。董贤不觉太饿,径自坐到床边。床板吱噶作响,连棉被也没有一条,他没有外出唤人,不解衣衫,微倚在床边小憩。朦胧间睡了半晌,寒意渐起。董贤伸手扣紧领口,可冷风无孔不入,让他情不自禁蜷缩起来。

  房门咿咿呀呀被人推开,董贤抬头一望,只见一名姑娘提着竹篮站在门外。

  今天一整日都忙于收拾,草草吃了晚饭,芷薇猛然想起许久没见董贤。她提了饭菜,找遍整个御阳宫,总算在这间小屋内找到他。

  「董大人,你怎么住这里?我已经为你预备了房间。」

  董贤坐起身子说:「谢谢姑娘来访,一天没有进食,我是有些饿了。」

  芷薇忙把饭菜端到桌上,一看床上没有棉被,急着要去拿。

  董贤拉住她道:「还是先坐一下,这么多菜我一人也吃不了,不如姑娘留下一起吃些。」

  芷薇讷讷点头:「我叫芷薇,大人以后叫我名字好了。」

  「原来你就是芷薇,王莽对我提过,你是欣殿下的贴身侍女。」董贤坐到桌边,递给芷薇一双竹箸,示意她坐下。

  他说话和蔼可亲,芷薇渐渐没了顾虑,坐到对面。

  看她不动箸,董贤夹来一些菜放到芷薇碗里,问:「你和欣殿下相处多时,知不知道他平时爱看什么书?」

  被他一问,芷薇受宠若惊,轻声说:「殿下看书很多,我也不很清楚,但时常看他翻阅《史记》。」

  「《史记》?」董贤一挑长眉,「那他是喜欢帝王本纪,还是各国列传?」

  芷薇转转眼珠,答道:「殿下像是最爱《项羽本纪》。」

  「原来他喜欢项羽。」董贤喃道。

  芷薇与董贤聊了许久,舍不得他住这残破小屋,一连劝说几次,他也不愿离开。这里安静怡人,少有人来打扰,董贤婉拒了芷薇。可她不放心,又去拿来棉被、暖盆,把屋子布置一番才算满意。

  「有劳芷薇姑娘了,天色也不早,我不便再留你。你要是有什么要我帮忙,尽管开口。」

  听他言谢,芷薇既惊又喜,立刻道:「那你愿不愿意作幅画送给我?」话一出口,立刻后悔,哪有女儿家主动向男子索要画像的?芷薇羞得不敢再说下去。烛光下董贤靓丽似画,仅要一张留作纪念,她已心满意足。

  董贤听出芷薇是要他的画像,却淡淡一笑:「芷薇是要我帮你作画?好,妳坐下,我马上给你画。」

  芷薇一愣,不好意思说明,支吾道:「不是,我想……请大人帮我画幅物景图。」

  「物景图?」董贤摆开画卷,提笔问:「不知你喜欢什么花草?」

  芷薇原就是胡诌,一时也想不出要什么。望见面前的董贤,清秀逼人,信口道:「要不,大人帮我作幅竹图。」

  「原来你喜欢竹,姑娘家里实属难得。」董贤娴熟地把握笔峰,周身仿佛笼着一层仙气。秀眉亮眼,颀纤身材,无可比拟的清雅,犹如青竹匿于仙境。

  「画得匆忙,先算还芷薇一餐之恩,以后再好好谢你。」

  片刻过后,画已作完、晾干。董贤将画递给芷薇,问:「以前的师长,每天何时给欣殿下上课?」

  「殿下好学,每天都会主动请夫子过来。」芷薇收了画,估算着已过了三更,便向董贤告别。

  董贤为她打开房门,送走了芷薇,他走到案前,信手默下几章《项羽本纪》。一抹无奈挂上脸庞,董贤轻喃:「西楚霸王,一介血性英勇,但却刚愎自用。刘欣虽是沛公子孙,却不顾忌讳,视他为榜样,倒与众不同。」

  想到后来,浓厚的兴趣居然盘踞心头。董贤一笑而过。或许,只是错觉而已。

  ***

  刘欣搬入御阳宫,心里并不痛快。

  两天之间,平日素无往来的堂表兄弟都来拜访。态度好的,无非是来阿謏奉承,若是碰上忌妒不甘的,还要受人两句冷言冷语。皇宫的膳食皆是奇珍美味,可惜刘欣烦了两天,对着一桌佳肴没一点胃口。

  芷薇站在他身边,久久不曾说话,刘欣侧脸问:「在想什么?怎么都没听你说一句话?」

  被刘欣一唤,芷薇回过神:「都两天了,殿下不请董大人来上课吗?以前你每天都要温书啊。」

  刘欣搁下竹箸,没有开口。如今他仍然每天温书,只不过没请老师罢了。对于董贤,刘欣心怀成见,不仅因为他是王莽派来的人,还因为那种高高在上的清傲态度。眼前飞掠过的是董贤俊美的脸庞,他与王莽狼狈为奸,应是条毒蛇,为何却拥有胜过天仙的容貌?

  心结尚未解开,又听芷薇问:「要不要叫董大人过来,一起用饭?」

  「用不着,他饿了自己会吃。」

  刘欣这话说得无凭无据,芷薇听了,心里来气。

  两天来,没人问过董贤的伙食。他是个三餐无规的人,不是她顿顿送去,只怕也不会好好吃。

  芷薇提来竹篮,也不管刘欣有没有吃完,拣了几道菜装进篮里,转身就跑了出去。

  刘欣与她一同长大,平日总让她几分,他一人坐在桌边,不知所措。幸好不到片刻,芷薇又折了回来。

  看她原封不动地把菜放回桌上,刘欣语带戏谑:「他不肯吃?嘴倒挺刁。」

  「董大人说他近来躁热,只喝些凉茶、白粥,碰不了太多荤腥。」

  刘欣对董贤没有好感,经芷薇一说,只觉他在故意摆架子,不由恼了几分。

  脑海中那双盈着笑意的眼睛若隐若现,他沉声道:「去叫董贤到书房,我想上课。」

  第三章

  纤长五指抚过迭迭竹卷,董贤拿起一迭细看。

  竹面光滑、折页处的绳线都已松动,说明它们时常被人翻阅。

  刚要细看其中内容,眼前景象忽然摇曳,董贤深吸一口气,勉强稳住身子。前些日的奔波让他烙下了劳累的隐疾,不时会觉晕眩。

  原以为这只小豹子不会这么快找他,第三天就来到刘欣的书房,自己也感意外。厢门被推开,董贤转身,见刘欣已站在房外。刘欣上下打量董贤一番,还未说话,倒已显十二分谨慎。董贤站着,任他审视。

  见刘欣目光稍显平和,打趣道:「我可是一个人来的,没有帮手,殿下要不要再搜搜我的身?」

  刘欣踱步到他面前,不答反问:「送去的菜,你一口不碰,是因为没有胃口?这两天看你在御阳宫四处走动,也不像身体不适。」

  董贤故作一惊,轻扬薄唇:「原来殿下注意到我,看来这御阳宫也不大。」

  浓重的压迫感在二人间冉冉升起。

  刘欣虽然年少,浓眉间却已存震慑力,可无论怎样,所有的力量到达董贤双眸前,都会被他的无形结界化得一乾二净。就如一道强光射入水中,晶光四射,却漾不起一圈涟漪。

  刘欣撇开视线,走到案前坐下说:「我们可以正式上课了,你有没有准备课题?」

  对方先行撤离。这一局,无疑是董贤将了刘欣一军。看刘欣态度冷淡,董贤也敛起笑容,正色道:「授课时,我就是殿下的师长,请殿下往后在课堂上叫我老师。」

  刘欣一怔,眼神变得越发犀利,他并非不懂尊师重道,但这条件由董贤提出,则变得与众不同起来。

  刘欣盯了董贤许久,一斜眼睛,低声喊:「老师。」

  平和的笑重现脸庞,董贤并没事先预备文稿。他站到刘欣桌前问:「听说殿下喜欢《史记》,知不知道此书差一点就被焚毁,无缘公诸于世?」

  「武先皇创下丰功伟绩,功勋多了,晚年难免骄奢浮躁、多疑猜忌。」感觉此问是为揭大汉朝的创疤。刘欣没有拐弯抹角,一针见血,直抒己见。

  「武帝好劣可以『三七』划分,但听你的语气,似乎划得不够公平。」董贤徐徐道,「《史记》编着期间,朝中变革无数,又逢李陵投降匈奴,司马迁出面求情,震怒武帝受了宫刑,也在情理之中。」

  要在朝中站稳脚步,必须经历一个蜕变。有些话是绝对不能出口的,即便它是真理。虚伪的甜言蜜语,永远比肺腑之言动听百倍。

  锐利双目夹杂愤愤不平,刘欣反驳道:「李陵归顺匈奴,无非是武先皇听信谗言,在军衔上刻薄了他,才招致这种结果。《史记》编写耗尽司马家两代心血,你……老师这么说,未免让人唏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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