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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丽圣贤 page 7 作者:兰京

  “贝翎。”

  她在靠窗的机位上,颤颤掩口瞠眼,终于搞懂了他的策略。

  他是故意的。

  他总是划下界线,再诱使她越界,结果就是一顿惩戒。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诱导,使她习惯了他邪恶的蹂躏,甚至教她学会了期待,学会了享受被处罚的欢愉。

  为什么要这么做?

  相较于他起先的百般隐匿,现在的他形同刻意泄漏他的秘密。他让她看见他销毁了什么档案,让她知道了他出没不定的各地行踪,让她明白自己的手机已沦为他的个人工具,通讯纪录双向暴露。

  这些行动背后有什么意义?

  她试图冷静地闭眼沉思,但是很吵,不断干扰。

  她耳中充斥着脑海深处传来的庞杂声响,是她的呻吟,和他激切的沉重喘息,她的痛苦闷声,他的咆哮,她的骇声尖叫,她的惶惶求饶,他们肉体撞击的节奏,他舔噬吮弄的黏腻之音,她舒懒的娇嗔,他咬牙切齿的战栗,他们蜷曲冲刺压迫下的床榻声,隔壁隐约的斥责,他俩忘我的放声呐喊,重复又重复,塞爆了她的思路。

  吵够了没有?能不能安静点?!

  她愤然解开安全带起身,正想回头痛骂这些经济舱的死老百姓,却赫然发现,乘客稀稀疏疏,大家都安安静静地,在夜行班机的小灯幽微下暂且入睡。

  并没有人在吵她。

  她僵着没有血色的小脸,濒临痛哭失声的边缘,绝望而无助地瘫坐回她的座位。她怎会这样?该怎么办?

  美眸焦虑地呆瞠,泪珠滚滚落下。身侧的他温柔地以指背抚摩着她脸庞,宛若在安慰她,实则在享受她的投降。

  真是漂亮的女孩。他见识过各式各样的佳丽,形貌才智都很出色,但很少有人像她这么难搞、这么潜伏着惊人的爆发力。

  在她还没有长硬翅膀、察觉到自己的威力之前,他得先控制她,把她捏入掌心里,以繁复的网络重重交织,让她逃都逃不出去。

  为什么他要这么做?

  “你在找伴。”

  他以机舱内的阴暗掩护神色,手指极其细微地一怔。

  “我虽然不知道你在找的是公事上的伴,还是私事上的伴,但你的行为透露出的讯息就是如此。”

  他一直很喜欢她说话的方式,充满淡淡柔柔的旋律感。咬字很轻,像耳语。音频很稳,不躁进。似乎不晓得嗓门也可以扯着用,或者是不觉得这世上有什么事值得高谈阔论。轻声细语,就足以表达一切。但他总能成功地逼她怒斥、逼她哭泣、逼她娇啼。对这位毫不觉得自己骄傲的矜贵公主而言,最难以忍受的,就是被迫面对自己不过是个凡人的事实。

  啊,更正,她确实有不凡之处,但她的骄傲却使得这份不凡沦为羞辱。

  “你之前的伴怎么了吗?”她冷冷自语,空洞地呆望前方椅背。

  “我向来单独行动。”

  “为什么会开始搜猎伴侣?”

  “可能是我累了。”想稳定下来。

  “凭你的条件,不怕找不到女人愿意跟你一起稳定下来。为什么要扯上我?”

  “我没兴趣跟你扯上关系。”所以请别太看得起自己。

  “那为什么不——”

  “嘘……”他轻哄,在她的抽息中继续朝她裤腰内往下探索,酣然覆上他心醉神迷的温润。“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这么烦躁了。”嗯哼。

  “不要碰我!”她低咒,试图反抗。

  “你如果惊动到了别人,会丢脸的可不是我。”

  她羞得火冒三丈,千方百计地要挣脱,引来前座乘客不适的轻咳,暗示她别再踢踹个不停,扰人安眠。可是……

  太卑鄙、太下流了,在这种状况下他也敢放肆?

  他当然敢,也大方地诱导她一起敢。

  “别这样!”她无声急唤,娇嗔轻逸。

  “张开。”他狠手在她夹紧的腿间猛揉。“还是你要我自己动手?”

  她害怕他真的自己动手,只好在薄毯掩护之下张腿,难堪地任由他在她衣物中捻弄。更丢脸的是,她无法掩饰也无法控制,她的身体非常享受他巧妙的琢磨,愈来愈开放。

  “原来你就是要人疼。不好好爱你,你就乱发脾气?”

  她迷眩地深深吐息,脑中洋溢着美丽的幻觉,颤动着她润泽的办蕊,渐渐涣散了先前清晰的意识。怎么办?他明显地比她还能掌握她自己,总有办法迫使她就范。她愈是不甘心,他就愈占优势。

  所有的条件都被他盘算进去了,难道她就只有被动受控的份?

  但是……啊,先不想那些了。她现在,好想要他……

  她在干什么?!

  她惊醒,恨然挣脱他的诱惑,顾不得前后座乘客被吵醒的抱怨斥责,硬是踩出走道外,直奔洗手间,把自己反锁在内。

  这一区的乘客几乎全被她吵醒,远方零星的人也茫然惺忪,不知这区的人在吵些什么。

  “抱歉,我太太正怀孕中,很不舒服。”

  俞慧东悠然起身,以英文及法文低声致歉。被吵醒的人也不好责骂,只能咕哝着各自继续入睡。空服员担忧地赶来关切,俞慧东不厌其烦地再次柔声解说,安抚人心。

  他擅长此道。

  “陆小姐,你还好吗?”女性空服员在洗手间外轻敲轻唤。“陆小姐?”

  “请你们不要管我,我没事!”

  她的泣吼令空服员心惊。陆小姐果真如她先生所说的,非常神经质,像颗不定时炸弹,一不小心便会触动到什么。

  “陆小姐,你可以待在里面,没关系的,但你能不能让我补充一下里面的用品?这是我的工作,请你通融。”

  她不要人打搅她,她也不想再回座位上。可是……泪眼迷蒙中,她看见空了一半的洗手乳、乳液、刮胡水什么的,不知该如何是好。她是不是又耽误到别人了?

  “陆小姐,要是你不方便出来,那请你开个缝,帮我把东西递进去好吗?”

  对方一再让步、一再劝慰,她没办法坚持己见,任性到底。

  “俞慧东也在外面吗?”她仍高度警戒。

  “我不知道你在说谁,但这里只挤得进我啊。”狭窄走道根本容不下二人并立。“陆小姐,这几罐用品及矿泉水请你放进去。”

  贝翎仔细听着空服员那袋瓶瓶罐罐轻敲门板的声响,判断走道上挤在门前的声音确实是空服员。只要她速度够快,开个小缝抓进东西,马上关门上锁就行。

  “陆小姐?”

  “我知道了。”

  门锁一开,只分个小缝,一袋杂物确实就在夹缝外。但,拿着这些瓶瓶罐罐的,是只粗壮的手。

  俞慧东?!

  她用力地推门上锁,却来不及了,他早已一手扳抵着,淡淡撑开,同时回头向空服员致意。

  “谢谢你的帮忙。我帮我太太服下镇定剂之后,会等她安稳一些再带她回座,可能会花点时间。”

  空服员很高兴,问题解决了。

  短时间之内,不会有人来打搅俞先生安抚他太太的。

  拥挤的洗手间,难以旋身。他几乎贴在惊愕的泪人儿身前伫立,疏离地垂睇,眼瞳中没有怜悯,手中也没有任何药剂。

  他用来对付她的,向来都是他自己。

  第五章

  她恨这个人。

  短短几天之内,因为这个人,她经历了前所未有的挫折、恐慌、羞辱、气愤、担忧、渴望,以及放荡。她从来没有陷入这么无能的状况;用尽一切办法也不得逃脱,耗尽一切心力也无法抗拒地继续沉沦,颜面尽失。

  她痛恨这么窝囊的自己。而这份深刻的体会,又是他造成的,她绝对不原谅这个人!

  他知道,所以更加地毫不留情,让她一再领悟到自己的能耐不过尔尔。

  她呀,总是销魂纵欲过后,迷茫游离的神智逐渐清醒了,就开始懊恼羞愤的道德讨伐。讨伐他,也讨伐她自己,不肯接受他揭穿的事实,不屑面对自己的窘境,一个人生闷气。

  他没兴趣奉陪,但是看她跟自己过不去的德行,很有趣。不过之前在飞机狭小的空间里,她由顽劣抗拒到酣醉激切的耽溺……

  他必须时常提醒自己,到底是他在掌控她,还是她在操纵他。

  立场愈来愈容易混乱了。

  他们在卡萨布兰加入境后,便搭国铁一路东行,远离繁荣美丽的海岸城市,深入荒凉内陆,直到古城菲斯落脚。

  前往住处的期间,她在蓝天烈日下傻傻看俞慧东跟当地计程车司机讲价,讲定了他才肯上车。她自认她的法语还不错,起码去巴黎自助旅行不成问题,也以法文拟过商业合约。但是她没办法像俞慧东这样,跟口音很重的当地人讨价还价,因为她连对方说的是哪种法语都辨识不出来。

  他为什么都听得懂?

  而且很奇特地,他似乎会在交谈中慢慢转变口音,调整为与他对话之人的腔调,像在复制对方。之前他与那对非裔双子星讲话的口音,跟现在的又不一样,虽然仍旧是法语,但他的使用千变万化。

  这是怎么学来的?

  他的中文也很不寻常。照理说,各地华人都带有不同区域的口音,他却没有自己的口音。他跟香港导游说粤语,跟内地来的观光客说京片子,跟她说话时则是转变为她的腔调。

  他是在一面听,一面同步模拟吗?

  交易达成。

  可是她仍然不知道,他们在哪里。她对此地没有概念,只听过上个世纪的卡萨布兰加电影、主题曲、咖啡厅。这里说是非洲大陆,却一点都没有她印象中的非洲感觉,比较像回到阿拉伯半岛,充满伊斯兰风情。

  车子行经蓝天黄沙,一片穆斯林坟场在烈日下静谧,零星废墟,是曝晒千年残余的辉煌。她失神地沿路凝望一一拂掠的光景,耳边传来的是俞慧东和司机的怡然闲聊。

  休息、蜜月旅行、邂逅、家庭……她努力不动声色,尽可能辨识出他们交谈的字句。他显然早为他俩的身分做好定位,难怪她的辩驳不被任何人采信,一概视为夫妻拌嘴。

  好奇怪。为什么会有人不必花多少资源及心力,就可以达到非常高的果效?这其中操作的巧妙之处在哪里?她没有碰过这种人,也没使过这种手段,虽然被耍得心有不甘,也不能不承认他确实有他的本领。

  可是很卑劣。

  她不欣赏鬼鬼祟祟的小动作,再高明也不过是不登大雅之堂的心机。

  计程车并没有载他们抵达什么像样的饭店,这里甚至不像是个观光景点,倒像中世纪的古旧社区。低矮成群的平顶屋,铺叠绵延,宛若一片嵌在山岳上的凝结湖泊。只有平顶屋上牵牵挂挂的电线,显示出此境不再属于已消失的罗马帝国,也不再受拜占庭帝国统治,随着历史洪流进入了现代文明。

  “我们要去哪里?”她紧跟着他,穿梭在狭小曲折的巷道中。巷道两旁有住家、有杂货铺,行人徒步来往,还有驮着重物的驴子与她擦身而过,看得她一愣一愣。

  “这一区有比较平价的旅馆。”他放慢脚步,免得她迷路。“跟好,走丢了你就好自为之了。”

  她不会笨到在这种时候意气用事,赶紧抓住他后臂,边张望边随行。她只忙着惊讶于回教风味浓厚的巷弄市集,左顾右盼各种老旧的铜器铁器店铺,抬望上方由稀疏帘子搭成的遮蔽,透着一棂棂的蓝天,没注意到他转望她的神情,以及被他牵入巨掌中的亲密交握。

  途中,他在柳橙摊贩那儿替她买了一大杯现榨果汁,大到她怀疑自己有没有可能喝完一半。但是入口的鲜美令她诧异,居然贪婪地一下子把整杯喝到底,还很不文雅地打了个小嗝,遭他讪笑。

  她这才知道,原来她很渴,自己又忘了补充水分。

  他们这样手牵手,悠游穿梭庞杂热闹的每一条窄路,身旁经过的居民多过观光客,好像他们也是本地人,正要漫步回到他俩的家。

  她迷惑。怎会这么悠闲?他俩不是正在避风头吗?

  落脚之处,说是旅馆,不如说是廉价民宿,许多条件都不符服务的基本需求。可以说它是古朴,但也几乎等同于简陋,有如一切尚在施工中。

  直到他带她上楼,进到二楼的房间,才有所改观。

  他们的房内有小客厅,房外有露天阳台,阳台上还有喝茶用的桌椅,阳台土墩墙外是可以放眼四望的天际,低缓绵延的山岳,和白色海平面一般的整片住宅群。远处土墩墙上有人在晒被子,或晒毯子,或在平顶屋上挂晒着一条条大巾,五颜六色,多了点人的气息。

  夕阳将临,天际泛紫,渐渐起火似地轰然变色,烈焰晚霞横扫地平线,延烧至远方的撒哈拉沙漠。满天金带橙云,绚烂慑人,将所有的人烟化为剪影。祈祷声扬起,信徒跪地俯伏。

  她恍惚,自己是不是在作梦?

  寒气骤降,她没办法沉思太久,缩肩搓手地转身入内,房内早已一片黄澄澄的灯光通明,增添暖意,也唤醒了她的防备。

  不管他再友善、再周到,他仍旧是押解她的狱卒,没有任何改变。

  “你什么时候才会放我走?”

  他慨然停下自己打理公事包的动作,将一本当地地图及几张钞票丢给她。“你爱怎么走就怎么走,不过天色晚了,自己小心。”

  他以为她是要出外逛街吗?他扣押着她的护照,她怎么跑?可是这个人……实在不怎么大方。

  看她拿着那几张钞票怔怔检视的模样,他一勾嘴角,回头继续忙手上的事。

  “跟你共事的人,真是可怜。”要忍耐这么一位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小姐。

  又怎么了?干嘛没事就损她?

  “你会被踢出上海的工作团队,也是很理所当然的事。”

  他知道了?废话,她的名片在他手上,手机在他手上,凭他的本领,他查不出她的底细才怪。她不在乎别人怎么看这件事,但就是无法容忍自己被这种人揶揄。

  “请你收敛你的自以为是。我被调回台北是我爸的意思,并不是我在上海的表现有什么问题——”

  “因为问题都是别人在替你收拾吧。”

  她差点火气上冲,赶紧深呼吸,不想让自己的情绪又被他牵着鼻子走。

  “你不懂的事情,就别随便发表意见。”炫耀自己的愚蠢。

  “搞不懂状况的是你。”他盘坐在床褥上,腿上架着Notebook,正忙着上网,没空赏她白眼。“自己的老爸都快被挤下董座,只剩你爷爷生前安排的股份可以养老,你却还在自己的小圈圈里忙着跟堂哥斗气。你们这些少爷小姐,真是幼稚透顶。”

  他乱讲!哪有这种事?

  “你都没发觉你父亲的布局调动不太对劲?”

  她错愕地杵在他身后,突然被迫面对自己的大盲点。

  年初爷爷过世,家族起了一些涟漪,伯伯叔叔们对爸接任董事一职,始终很有意见。但爸总是跟她说,没问题。为什么俞慧东却说爸快被挤下董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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