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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有福妻(上) page 10 作者:绿光

  说来也巧,就在阮岁年梳洗完正要躺下时,有小丫鬟来禀说是夏烨来了。

  阮岁年立刻起身,连发钗都不戴了,搭上斗篷就赶紧往荣福堂而去,去时刚好瞧见伯父和父亲正送着他出来,她猜想应该是祖母还歇着,所以就没扰醒她。

  她就站在院门口,三人走来,自然碰上了面。

  阮岁年先朝夏烨福了福身,道:“爹、伯父,可否让我送大人?”

  阮正气眉头微皱,心想两人要成亲,实在不该在成亲前碰面,可是今天知晓是夏烨出手,让祭酒举荐了阮岁延进国子监,不管怎样总得让侄女谢谢夏烨。

  忖着,他看了阮正丰一眼。

  阮正丰只淡声道:“就这样吧。”话落,朝夏烨作揖后才迳自离去。

  阮正气摆了摆手,阮岁年轻点着头,隔了两步跟着夏烨往大门的方向走。

  可原本是两步的距离,却慢慢地变成三步、四步,逼得她不得不加快脚步,偏偏雪地湿滑,她一个不小心就往前扑去。

  “小姐!”榴衣惊声喊着,想扶她已来不及。

  就见夏烨身形极快,转身一个箭步便将她给扶起。

  “雪地湿滑,你要是没什么事就回去吧。”

  淡漠如刃的嗓音像盆冷雪兜头落下,教阮岁年想起了他昨晚的冷漠,心不由微微发痛,

  不懂自己怎会那般惹他厌恶,抑或者是他本就厌恶天底下所有的姑娘?

  如果真是厌恶,为何他不厌恶到底,处处都让她觉得他在讨好自己?

  “回去吧。”瞧她站稳了,他淡声说着,收回了手。

  阮岁年却瞬间抓住了他的袍角。

  他长睫垂敌,落在她冻得有些发紫的指甲上,暗恼她怎不穿暖些,要是冻着了或是染上风寒……还是她就是打算让自己染上风寒,不打算如期出阁?

  忖着,眸色黯淡了下来,他微使劲抽出袍角。

  “告辞。”

  “等等,我有话想跟大人说。”阮岁年快一步挡到他面前。

  榴衣见状,赶忙退后几步,心想得挡着不让其他下人撞见。

  “……我不想听。”他沉着声道。

  他不想从她口中听见她不愿出阁等等令人厌恶的字眼!

  有时他真恨自己怎会如此没出息,老是教她左右情绪,在她面前他总是窝囊又愚蠢,他都不肯相信自己竟会是这样的一个人。

  阮岁年抿了抿嘴,咽下心底的酸楚,颤着声道:“我只是想说……昨儿个的事还没跟大人道谢。”

  一听到她提到昨晚,他就想离开,可听到最后,他脚步一顿,迟疑地问:“……道谢?”

  “嗯,幸好昨晚有大人出手护我,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她一口气说完,再深吸一口气,道:“大人是不是因为我昨晚险遭轻薄,认为我不再清白,所以才不想见我,不想听我说话?”

  夏烨直睇着她泪珠打转的眸,将昨晚的事想过一遍,脱口道:“不是。”

  所以,他俩并不是夜诉衷曲被他撞见,而是戚觉闯进院子意图不轨?

  她院子外的护卫到底在搞什么鬼!

  阮岁年眨了眨眼,像是松了口气,还是忍不住小声询问:“既是如此,大人昨晚为何般伤?”

  夏烨因为真相大白,郁闷瞬间散去,再听她这么一问,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心里有点忐忑。

  “我……”话未尽,他突地咳了起来。

  她直睇着他,这才发现他的气色极差。“大人,你是染上风寒了吗?”昨晚那么冷,他还将袍子盖在她身上,顶着风雪回隔壁,怎能不染风寒?

  “没事。”他忍住了咳,半晌才又道:“我没事。”

  对上她满是担忧又愧疚的神色,他不禁笑得自嘲。

  瞧吧,光是她一个眼神,就能教他一扫阴霾,真是够没出息的。他爹要是还在世,怕是要笑破肚皮了。

  “我真的没事,你如果只是想说昨晚的事,不需挂在心上。”半晌,他哑着声说着,转身就要走。

  这实在不是他惯于应付的场面,他一心只想走。

  “大人,舍弟能进国子监是大人帮忙的吗?”她急声问着。

  “阮岁延要是没点本事,祭酒不会举荐他。”他没回头,话落又走得更急了。

  阮岁年直睇着他的背影,心想他这是承认是他帮忙牵的线了,可她却来不及问他为何这么做。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他似乎能看穿她的心,做的全都是她搁在心底的事。

  但她没有被看穿的不安,甚至心暖暖的,觉得有个人站在她的身旁,随时可以拉她一把,教她心安极了。

  一个时辰后,阮岁年调配了几味可以袪咳的花茶,包了几包后让榴衣送到隔壁给他。

  没一会,榴衣回来了,却道:“小姐,不好了,夏大人病倒了。”

  “怎么回事?”阮岁年急问着。

  “我一说明来意,夏家的总管就将奴婢迎了进去,可在偏厅里等了一会,那总管才说大人像是昏过去了,急着去找大夫,奴婢便赶紧回来了,连花茶都没给。”榴衣将包好的花茶往桌面一搁。

  阮岁年闻言内疚极了,心想一定是因为他将外袍给了她,他才会染上风寒,今日是大年初一,很多医馆肯定都休息了,他要上哪找大夫?

  “小姐,别担心,大人可是首辅,要是京里的医馆都休诊了,也能入宫请太医。”瞧她攒紧秀眉,榴衣不由轻声安抚着。

  对喔,瞧她急的,竟把太医都给忘了。

  有太医在,肯定不会有什么大事,可她依旧内疚,满脑子想着他灰败的气色,心里担忧不已。

  就连晚上阖家吃了一顿饭,本是要庆祝弟弟能进国子监,她却是笑容勉强地附和。

  直到回自己的院子,她终究按捺不住,抓着榴衣道:“榴衣,你陪我去夏府一趟吧。”

  “小姐,夜都深了,您……”别说成亲前新人本该避着,一般未婚夫妻更不会随意出入对方家里。

  “我只是去问一问,否则我今晚肯定没法睡了。”

  榴衣知道她是内疚不安,想了下,终究还是点了头。回头替阮岁年再添了件夹袄,搭上了狐毛斗篷,带着她从角门离开,她再去敲夏府的门。

  说明了来意后,门房立刻将她俩给迎了进去。

  “阮二姑娘。”夏煜得知阮岁年进府,忙来见她。

  “你家大人可好?”她急声问着。

  “我家大人先前喝了药,热退了些,气色也好了些,眼前正准备熬第二次药。”夏煜见她神色不安,眉头不由挑了下。

  莫非阮二姑娘对他家大人有意,要不怎会夜登夏府?

  他家大人很明显地对阮二姑娘不同,要是能让她去见大人,大人必定开心,说不准病情也好得快些,尤其大人现在明明病着,还不肯安分地躺着休息,仍处理着手边的公文,旁人劝都劝不听,要是阮二姑娘去劝,肯定有用。

  “阮二姑娘要不要去见见我家大人?”夏煜试着询问。

  阮岁年顿了下,没想到他会这么问着自己,还没回答,身旁的榴衣已经语带不满地道:“就算夏大人与我家小姐是未婚夫妻,也没有私下相处这个理。”

  夏煜瞥她一眼,撇了撇嘴。“说说而已。”不过一个丫鬟而已,脾气这么大,想吓唬谁啊。

  “没关系,我就看一眼。”她想,他既然喝了药,许是已经睡着,只看一眼就离开没关系。再者这是在夏府里,难不成这事还能传到外头吗。

  夏煜喜出望外,更加确定她是对大人有意的,忙领着她往主屋走。

  第六章  敞开心房的夜谈(2)

  来到书房前,隔着门板,阮岁年隐隐约约听见里头的咳嗽声,不由看了夏煜一眼。

  “这里是大人的书房,照理说大人喝了药应该要躺着歇息的,偏偏他说手边的公文极多,得要赶紧处理,所以就抱病看公文了。”夏煜压低嗓音,说得又快又急,很怕大人听见,得知是他怂恿阮二姑娘过来探视。

  可惜哪怕还在病中,夏烨还是听见了,噙笑的冷冷嗓音隔着门板传来——

  “夏煜,你在和谁说话?”

  “大人,是阮二姑娘来看您了。”夏煜喊着,直接推开了门。

  阮岁年顿了下,觉得自己像是被赶鸭子上架一样,不给她回头的机会,她只能硬着头皮踏进书房。

  一进里头,只见他就坐在大案前,外袍披在身上,灯火前的气色看起来和下午时没什么差别,她不禁微皱起眉。

  “……丫头,你怎么来了?”夏烨问着,背过身将外袍穿上,心里暗咒夏煜,决定一会再处置他。

  “我听说你病了,所以过来问问好些了没,你……该进房里躺着才是。”阮岁年说起话来有点别扭,总觉得她说的话有点交浅言深,更怕他不买帐,一会又要她走。

  “公文看完了就回房。”夏烨说完,不由又咳了起来。

  阮岁年攒紧了眉,走到案边摸了摸茶壶,壶身都凉了,忙让夏煜带榴衣去彻一壶她调配的花茶。

  “都怪我,才会害大人染上风寒。”她呐呐地道。

  “不关你的事。”他嗓音粗哑地喃着。

  是他自个儿心情不好,故意在园子里淋雪,一早还强撑着进宫主持元旦大典,才会让病情一口气恶化。

  见他只字不提为自己做的事,她脱口道:“大人,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她更想问的是,前世,他怎能为她做到那种地步?

  夏烨拿着公文的手一顿,还真没料到她会当着他的面如此直截了当地发问。

  他可以在朝堂上与百官舌战,不管是边防布署抑或者是水治工程,他无一不晓,皆能说得百官哑口无言,然而饶是辩才无碍的他,在这一刻,真的词穷了。

  这丫头,未免太直率了些。

  面对阮岁年的目光,看着那双柔美的杏眼,他竟什么都说不出口。

  真的是……没出息。

  有哪个姑娘会跟男人问出这种话?等了许久没有回应,像是才察觉自己的问话有多羞人,阮岁年的小脸微烫地别开眼,转了话题。

  “那一日,你差人转送了个锦囊给我,那房契……是春衣坊的。”这事她一直搁在心上,既然今日有机会,那就顺便说说。

  夏烨不知道能回应什么,只好唔了声权充应话。

  “后来,我想起我见过那样式的锦囊,于是真的又在箱笼里找到了一个一样的锦囊。”

  “嗯。”夏烨垂着眼,不知道为什么,在她面前比在当初启蒙、教他读书写字的父亲面

  前还要紧张。

  “大人为什么要给六岁的我一张写着有求必应的纸笺?”他到底是怀着什么心思给一个小姑娘这么大的礼?

  那时的他已经进内阁了,虽没有今日的权倾一方,但在朝中也已经是无人敢小觑。

  夏烨内心叹了一口气,不怎么想解释这些教人羞于启口的事。

  做事呢,可以凭冲动凭喜好,说出来呢,总觉得太丢人,他本就不是擅于表达自己的人。

  “为什么?”等不到回应,她不禁再问。

  正当夏烨不知道怎么回避这问题时,夏煜适巧端了茶水入内,他凉凉看了夏煜一眼,吓得夏煜茶水一搁,拔腿就跑。

  全都是这混蛋惹的事!

  阮岁年起身替他斟了茶。“大人,喝点茶水,里头是我配的几方药草,可以袪咳,你尝尝。”

  夏烨应了声,浅呷了口,花茶里混杂数种味道,说不出好坏,倒是挺润喉的。

  “那么,大人现在可以告诉我原因了吗?”

  夏烨险些被热茶给喷着,目光移到窗外。

  该死,这丫头怕是会打破沙锅问到底,要不能给她个满意答案,说不准她今晚就不走了。

  于是,他只能坦白道:“你我的处境相似,那时你的母亲刚走,我怕你在府里孤苦无依,所以才想给你一纸纸笺,心想你要是遇上什么麻烦,尽管来找我,本是要一年给一张的,不过后来我发现冠玉侯和世子待你挺好,便就此打住。”

  说来,她的运气还是比他好,上有祖母和伯父,还有个大哥帮衬着,虽说不能像一般姑娘那般惬意度日,但和他相较,已经是好到不能再好了。

  阮岁年轻呀了声,原来他把自己的处境投射到她身上,以为她会像他一样那么苦,才给了她一纸有求必应。

  “那……春衣坊?”

  还问?夏烨恨不得装晕算了。

  “在大人将春衣坊给我的前一晚,你闯进了我的房里……”她原本只是想将事问清楚,

  可想到那晚的事,俏颜不禁发烫。

  夏烨偷觑她一眼,瞧她面带羞涩,艳若桃李,眉头不禁微扬。

  “……那晚,我到底做了什么?”阿煜说他抱着她,但在阿煜进房之前,不知道自己还做了什么,如今看她的神色,好像他真的做了什么。

  该死,他一点印象都没有。

  阮岁年蓦地抬眼。“大人不记得?”

  夏烨张了张口,不想让她知道他犯了梦行症,但从她的眼神,她仿佛心里有底。“丫头,我有梦行症,这事你可别往外说去,那可会害死我。”

  猜想得到印证固然意外,更教阮岁年错愕的是他竟然亲口承认了,朝廷命官要是犯了这病症,可是会被罢黜的。

  她曾经听闻过梦行症,有人得了此病,会在夜里行走,甚至爬到高处,一个不小心就摔残甚至摔死,也听说有人在睡梦中杀了人,而他……

  “昨晚,大人也是犯病吗?”她问得小心翼翼。

  “……是。”

  阮岁年想来一阵后怕,要是自己没紧抓着他,说不准他真的会杀了戚觉……

  “对了,长宁侯世子他最后怎么了?”

  夏烨哼笑了声。“不用担心他,他好得很。”他有个好下属,特地替戚觉找了家铺子前庭让他歇着,顶多就是病一场而已,离死还很远。

  瞧,她还是在意戚觉的死活嘛,那一口气也松得太明显,真刺眼。

  可下一刻便听她道——

  “太好了,要是大人在睡梦中把长宁侯世子给打死了,那该如何是好。”

  夏烨微愣,思索她的话意似乎一意向着自己,“我还以为你对他余情未了,生怕我真把他打死。”

  阮岁年一愣,不懂他怎会如此说,难道他知道她和戚觉之间差点走到议亲的地步?所以当初皇上赐婚,他才会那般厌恶?这样想来,倒是能合理解释他的厌恶和昨晚的疏离。

  思及此,她连忙道:“大人,我对他没有一丝余情,他是什么样的人,我心底很清楚,我甚至恨不得他去死,可是我不能因此脏了大人的手,甚至害了大人。”

  那晚,她只是担心他因此背负罪名罢了。

  她和戚觉的事已经被他知晓,哪怕他是个断袖,想必心底还是无法容忍这种事的吧。

  既然如此……现在提出退婚也还来得及。

  她的神情够坦荡,十足的劝慰了他,他开口道:“他是什么货色?倘若我真要他的命,还不需要脏了我的手,他半点分量皆无,又怎能害得了我?你要是能看得清他是什么样的人,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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