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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范娇妻 page 9 作者:季可蔷

  「这戒指,我没资格戴。」她缓缓地、很困难地褪下婚戒,又深又红的戒痕烙进他眼底,痛着他的心。

  她意图将婚戒递给他,他不肯接,两个人僵持在原地,四目交接,彼此的眼潭都浮起一道雾。

  一道蒙眬的、教人什么也看不清的雾。

  终于,她垂敛微微湿润的眼睫,颤抖地将两人的羁绊丢进他西装口袋──

  「我们好聚好散,离婚吧!」

  第七章

  [我们好聚好散,离婚吧!]

  事情都过去好几天了,这决绝的声明仍犹如魔音传脑,在杨品熙耳畔缭绕不去。他试着分析这句话的意义,试着用理性解剖话里每一个最细微的成分,他想找出对应之道,就算是天大的事,都该有解决的办法。

  但这一回,他引以为傲的理智似乎当机了,运算不出最佳的解题方程式。

  他不知道该如何平息妻子的愤怒。

  抛下分手宣言后,他的妻便和妹妹相偕离去,当晚并未回家,隔天则是趁他不在,悄悄收拾了行李,搬到她妹妹的住处。

  她不肯跟他见面,不接电话,他还得靠她妹妹传话,才知道她已委托律师草拟离婚协议书,改日会约他上律师事务所签字。

  就这样,干脆俐落。

  女人遇事时总爱哭哭啼啼,没想到狠下心来会变得如此强硬果断,不给一丝挽回的余地。

  他真服了她!

  杨品熙阴郁地抿唇,人在建筑工地指挥工程进度,心却挂在一个坚持离开他的女人身上──她甚至连婚戒都退回给他了。这枚婚戒,她从结婚后一直戴在手上,他理所当然地以为她会戴上一辈子。

  他以为,他会与她携手共度一生,不论前方有多少风雨,他们都会紧握着彼此的手,他承诺过的,在结婚礼堂上曾说过的「我愿意」,他将用一生来堆积这诺言的分量。

  只是她并不相信他的许诺,她要「爱」。

  爱是什么?

  杨品熙苦笑,一个连他自己也不懂的东西,他该怎么给她?他可以给她所有她想要的东西,只要她开口,他愿意不计一切代价送给她,但……爱?

  他怎么给?

  「……你怎么了?品熙,有什么问题吗?」一道关怀的女声掠过他耳畔。

  他蓦地凛神,转头望向同他一起来巡视工地的叶亚菲,后者微微颦眉,若有所思地盯着他。

  「你看起来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魂不守舍?他?杨品熙一震。

  「是不是工程有问题?」叶亚菲担忧地问。

  「不是,没问题。」他检视手中的表单。「地基打得很扎实,材料我也都确认过了,一切都按照计划,妳可以放心。」

  「可你的表情却让我很不能放心,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刚倒了你的会呢!」叶亚菲开玩笑。

  他却无甚心情回应,勉强一扯唇角。「抱歉。」

  她深深望他,聪慧的眼看透了他心事重重,却不予点破。「我们纽约的大老板看了你设计的模型,很满意呢!大家都很期待展馆完工的那一天。」

  「放心吧,这个案子我会亲自盯进度。」他很明白她的暗示。

  「太好了!老实说我以后可能没什么空跟你开会,我们公司最近又接了一个大案子,真的挺忙的。」

  「喔?是什么样的案子?」他随口问。

  「梁冠雅,你听说过吗?」

  「当然听过。」杨品熙点头。「他可是赫赫有名的企业并购高手。」在业界号称『猎鹰』,相准的猎物绝不失手。「你们公司打算帮他并购吗?」

  「不是,是帮他看中的猎物拟定反并购策略。」叶亚菲嫣然一笑。

  「跟并购高手对抗?看来是个很有趣的挑战。」

  「没错!」明眸闪烁,战意昂扬。「所以我不太能分神,这展馆我就全权交给你,请你多多费心了。」

  「没问题,妳放心吧。」

  两人离开工地,杨品熙开车送叶亚菲回她公司,在等待红绿灯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问:「亚菲,妳们女人究竟认为爱情是什么?」

  叶亚菲一愣。「怎么会忽然问这种问题?」

  「只是问问。」他直视车窗前方,语气刻意淡然。

  她端详他片刻,粉唇一弯。「爱情,我想对每个人来说定义不同吧,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感受,至于我嘛──」顿了顿。「也许加班到很晚回家时,有人开着灯等我,感冒的时候,有人煮姜汤给我喝,工作不如意的时候,有人肯听我抱怨……这就是爱吧。」

  「这就是爱?」他扬眉。就这些拉杂的琐事?

  「呵,你听起来好像很不屑。」她含笑望他。「不要小看这些细节,这关乎感受问题。还有,爱绝对不能是单方面的,你期待人家付出,你也要用心回报。」

  「这是妳的经验之谈吗?」

  笑容微敛。「你在笑我吗?商场上的冷血女强人,每个男人见了都敬而远之,这样的女人也敢谈论爱情?」她自我调侃。

  「我没这意思。」他慎重澄清,湛眸严肃地凝视她。「妳很好,男人如果不敢追妳是他们没胆量,那种男人也不够格配妳。」

  她怔了怔,半晌,又笑了。「你真会说话!品熙。」

  他会说话吗?那为什么他连自己的老婆也哄不住?

  杨品熙自嘲地摇头,将叶亚菲送回公司后,独自开着车,漫无目的地在市区内闲晃。

  不想回公司,也不想回家,哪儿也不想去,什么都不想做,全然地意兴阑珊,索然无味。就连工作,他彷佛也不怎么在意了,方才当着客户的面,他都能走神,他视为挑战的大案子,却是以如此轻率的态度面对。

  他倏地锁紧眉宇。

  这几天,他明显地察觉自己的生活步调乱了、慌了,精神常处于浑浑噩噩中,好似一团打结的毛线,理不出头绪。

  始作俑者,自然是他的妻。

  [站在你面前的人是我,是向初静,不是小葵。]

  那夜,她对他如此抗议。

  他当然知道她不是小葵,但,向初静究竟是什么样一个女人,他发现自己竟迷糊了。

  他不懂得她,不懂她的悲与怨,他只知道他无法直视她冷凝的容颜,却不晓得该如何化去那绝望的寒冰。

  她将婚戒退给他的时候,他只觉得胸口整个坍落了,却无知无感,不怒也不痛,就只是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什么都留不住。

  失去她,他的心似乎便是空的了。

  为什么自己能为一个女人动摇到这地步?这感觉,很像当年小葵去世的时候,他也是好一阵子不知所措。

  他记得自己当时偶尔会忽然失了魂,跑去两人约定的地方等她,他想他只要赴约,她一定会前来,也许笑着嘟嘴,恼他不该迟到,但总会现身。

  但她当然没有再出现了,魂魄甚至不曾入梦。

  一声叹息,长长地从杨品熙唇间吐落,悠远绵长,似要延伸到时间的尽头。他垂下头,抵着方向盘,双目无神。

  难道这样的折磨,他还得再经历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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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姊,我要出门喽!」清爽的嗓音在身后响起。

  向初静没有回头,依然对着画架,左手托着油彩盘,右手拿一枝画笔,悠慢地在画布上堆迭颜色。

  「姊,妳有没有听到啊?」向晚虹凑过来,歪着俏丽的脸蛋由下而上凝视她。

  「我听到了。」她微微一笑。「妳快出去吧。」

  「那妳要记得吃饭喔!我把饭菜放在冰箱,妳饿了拿到微波炉热一热就OK。」

  「嗯,我知道了。」

  「那我走喽!」向晚虹笑着摆摆手,临到大门口,还是忍不住忧心地瞥了姊姊最后一眼,才怅惘地离开。

  向初静连落锁的声音都不曾听闻,只是专注地画画。这阵子她唯有在绘画的时候,才能令脑海净空,不怨不恼,无喜无嗔。

  她不想思考,也不去感受七情六欲,将自己封闭在一个安全的空间里,在这里,她是自由的,是百分之百的向初静,不必为了谁伪装自己,更无须委屈自己。

  她再也不要傻傻地去爱一个男人了,她们姊妹都不要,这世上一定还有许多美好的事情等待她去体验,属于她的人生,她要尽情挥洒。

  她不要爱人,也不愿再受婚姻束缚,摆脱婚戒后,她将拥有更完整的自我……对,她一定会更快乐。

  一定会的。

  她静静地对画布微笑,笑意拉弯了唇,却动不了眉眼,她的嘴在笑,眼神却无喜色。

  她只是个强迫自己绽开笑靥的机器人,表情僵硬死板,但她不管,只要这么一直持续笑下去,假戏也会成真。

  手机铃响,萤幕上闪烁的正是她最不想回应的那个人名,她蹙眉,索性关机。

  接着,换室内电话作响,她拔掉插头,狠狠消灭那吵杂的噪音。

  屋内忽地静谧,如寸草不生的荒漠,无风无声,绝对的死寂。

  她喜欢这样的死寂。

  向初静诡异地弯唇,继续作画,墙上时钟的指针,一格一格,安静确实地前进,她在画布上堆砌的色彩亦逐渐成形。

  黄昏日落,当凄艳的霞光映上画布的时候,她终于看清自己画的是什么……

  是向日葵。

  灿烂的、生命力旺盛的向日葵,一朵朵金色的花颜正对着她,犀利地笑着。

  油彩盘瞬间坠落,五颜六色放肆地泼了一地,她看不见自己造成的灾难,只是瞪着那向日葵,直到那染了霞色的花影深深地烙进眼里,在她心上流血。

  原来,她不是机器人。

  原来,她不是不会痛。

  原来,她一点也不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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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踏进家门,手机铃声便响,杨品熙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见萤幕上闪烁的不是自己希望见到的那个人名,眼色一黯。

  他皱拢眉苇,接电话。「喂。」

  「品熙,是妈啊。」汪美清声嗓显得极愉悦,掩不住兴奋之情。

  杨品熙心更沈。「什么事?」

  「听说那女人总算答应跟你离婚了啊!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签字?」

  「明天。」

  「太好了!」汪美清喜孜孜地笑。

  杨品熙咬了咬牙,喉头忽地涌起一股厌恶,语气不觉森冷。「妳别高兴得太早,我还没答应要签字。」

  「你不想签字?为什么?」

  「我说过了,离不离婚是我跟初静的事,请妳别管。」

  「我不是想管你,我是关心你。」汪美清扮出慈母腔调,柔声道:「品熙,妈是为你好,这么多年你让那女人连累得也够了,难道你还要跟她继续耗吗?」

  [我耽误了你。]

  妻子幽怨的嗓音蓦地在杨品熙脑海响起,他心神一凛。「是妳跟她说的吗?」

  「说什么?」

  「是妳跟初静说她会耽误我的?」

  「这个……」听出儿子话里浓浓的质问意味,汪美清有些愣住了。

  「到底是不是?」他不耐地逼问。

  「是又怎样?」汪美清也不高兴了,直接呛回来。「妈可没说错,她的确是耽误了你的前途,如果不是她,你现在早就是『泰亚集团』的总裁了。」原来母亲一直背着他对初静施加压力。杨品熙握紧手机,忆起那日陪同妻子回家面对关于照片的质疑时,她苍白无血色的容颜。

  那时候的她,在他怀里像只受惊的小白兔,一阵阵地颤栗,却还是坚强地回应咄咄逼人的母亲,但根本没人听她的解释,就连他,也对她怒目相向……

  「我早说过了我对『泰亚』一点兴趣也没有!」他冲着手机另一端咆哮,自己也不明白为何如此激动。「就算不娶初静,我也不会当『泰亚』的总裁!」

  「你、你说这什么傻话!」汪美清惊得嗓音发颤。

  「我说的是真心话。」他冷漠地声称。「『泰亚』让品深管就够了,他比我对企业经营有兴趣,他一定会做得很好。」

  「你……你这个做哥哥的怎么这么没出息?竟然主动把荣华富贵都让给你弟弟?」

  「我不在乎那些。」

  「可是我在乎!」汪美清尖锐地嘶喊。「品熙,难道你一点都不为妈着想吗?!」

  「我不明白妳到底还想争什么。」他深呼吸,命令自己掇拾碎成片片的冷静。「三妈早就过世了,大妈也避居国外,杨家实际的女主人已经是妳了,妳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我怎么能满足?你以为哪天真的让品深掌握了『泰亚』的生杀大权,他还会放过我吗?」

  「他能对妳怎样?」他嘲讽地轻哼。「把妳丢到海里喂鲨鱼吗?」

  「你!」汪美清气结。

  「一直是妳想跟品深斗,想阻碍他当上总裁,他是被迫与妳对抗。」杨品熙不得不为弟弟说话。

  「品熙,你怎么说这种话?!」汪美清气愤难当,语气显得很受伤。「你让品深给洗脑了吗?怎么胳臂一直往外弯?」

  「他是我弟弟,我当然挺他。」他理所当然地回话,这话他已经对母亲说过许多遍了,她总是听不进去。

  「你、你真是气死我了!」果然,她又忿恼地挂电话了。

  沟通无效。

  杨品熙瞪着手机,既无奈又苦涩,一个怀胎九月生下他的女人,却从来不曾真正了解过他,她固执地用自己的方式爱儿子,殊不知这样的爱只会将他愈推愈远。

  爱会让两个本来应该靠近的人却离得更远吗?爱,究竟是什么?

  他实在不懂──

  杨品熙懊恼地坐倒在客厅地板上,身后玄关处忽然传来一阵声响,他心跳一停,急忙扭头看。

  进来的是一个男人,不是初静,不是那个他好几天都没能见到的女人。

  他勉强扯了扯唇。「品深,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你门没关,我就自己进来了。」杨品深落定他面前,若有所思地俯视兄长,湛眸闪动异光。「跟二妈吵架了?」

  杨品熙苦笑。「你都听见啦?」

  「嗯。」杨品深点头,也随之在地板坐下,长腿闲闲地伸展,俊容表情却是凝重。「谢谢你。二妈听你那样说一定很生气,但我……很高兴。」

  两兄弟都不是习惯表达内心的人,这话出口,杨品深窘得半边颊疑似染红。

  杨品熙微微一笑,握拳轻敲弟弟肩头一记。「那没什么,我一直就认为你比我适合经营『泰亚』。」

  「那是因为你不想跟我争。」杨品深叹息。「从小到大,你一向比我优秀,你才是『泰亚』的最佳接班人。」

  「胡说!我只对建筑设计有兴趣,你要我跟那些大老板喝酒应酬,我宁愿在家画图。」

  「难道你现在就不必跟客户应酬吗?」杨品深嘴角揶揄地一勾。

  杨品熙摇头。「你知道我的意思。」

  「我知道。」杨品深注视兄长,在那俊雅的脸孔上,看见自己一向孺慕的雍容气度,他永远比不上的气度。

  这就是他哥哥,他确实不曾在乎过「泰亚」,名利权势也不曾看在眼底,从小到大,他不曾与他这个弟弟争过什么,只除了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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