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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天师 page 20 作者:寄秋

  「祂在皇宫。」他幽然一叹。

  「皇宫?!」和皇帝老儿在一起?

  此话一出,伸手握住柔白小手的宫仲秋黑眸倏地一凛,他的外祖父也在宫里,和如此危险的神同处一地,他无论如何也不放心,时时挂念外祖父的安危。

  他在宫中虽然安插了眼线,好随时回报宫内的情形,方便他着手布局,可是他要对付的并非是灵智未开的魔兽,而是等级提升好几级的神,凡躯肉体能以何力道抵抗?

  其他他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在他三元及第中了状元后,很快就因为拒绝皇上赐婚公主而被贬出京城,「文曲星」的传闻再无人提及,慢慢地沉寂在百姓们的记忆里。

  可是他是文曲星下凡一事的确不假,天上星宿又怎会不敌人间水神,所以当年玄冥第一步就是要灭了他,在他长成气候前先除后患,以免将来反成阻碍,反咬他一口。

  谁知他出京的一路上都有曲款儿这位顶级大术师护着,加上又不是水神亲自出手,因此多次遭难都有惊无险的度过,于是,紫微星旁的辅星文曲星依旧明亮,光芒四射的支撑着帝星不殒。

  「呵呵,多可笑,一群不自量力的毛娃儿妄想对抗本座,真是有趣得紧。」天道?哼!由谁决定?

  天无道,任其行,花开花落谁来定。

  皇帝所居住的正乾宫内有着反季的花卉,春兰秋桂,夏荷冬梅,数十种不分季节的花树一株株无土无盆,根节分明的腾空而立,花香满溢,处处绿意,嫣红托紫的招来蝴蝶、鸟雀穿梭其中。

  若只是如此,大概会以为到了人间仙境,认为此地是神仙住的地方,花有清香鸟有语,一道瀑布从天而降,但水只在半空不落地,水声潺潺,沁人心脾。

  可是在美如幻境的奇景下方是一张黑檀木雕九龙护星大床,床上躺了一位苍老的男人,他出气多、入气少,凹陷的双眸浮起青紫色,两颊因消瘦而突起,颧骨外露。

  他是皇上,大寒皇朝的一国之君,数年前他还是英姿勃发的中年男人,不见老态,能御数十嫔妃,上马能拉弓,一箭射穿三里外的小鹿,下马能行拳,破空震碎装满酒的酒缸。

  可不过短短的几年,他像风干的果子迅速萎靡,由内而外均被掏光,身体瘦得只剩下一副骨头,勉强维持着生命,连话也说得不太清楚,唯有意识还清明。

  他不是生病,而是一点一滴被吸光精元,在他身边有一只头上长双角的黑猿拍拍吃饱的肚子,仰着面呼呼大睡。

  「小老头儿,你想你的外孙能活到见你一面吗?本座非常期待他们带来的惊喜。」死不了的日子太无聊了,日复一日相同的景致,春天桃花开满树,冬天梅子结成果,看都看腻了。

  一张兽形大榻旁,一团蜷缩着的活物伸展四肢,瘦了一圈的宋东玑脸色略白,但精神看起来还不错,他就是玄冥口中的小老头儿。

  「老夫的外孙比老夫有本事多了,我老人家都还没死,他哪敢不孝的先走。」他活够本了,早走一步又何妨。

  兽形大榻上没有人,只有一道看不清容貌,若隐若现的半透明身躯,由外观来看隐约是个男人。

  「在本座面前尔敢言老?」找死。

  玄冥轻轻一拂手,老相爷立刻有如泡在寒冰池里,顿时寒意透骨,整个身体几乎僵硬成冰,连牙关打颤都打不动。

  可是过一会儿又温暖起来,冰化为水,四肢回暖,又冷又寒的感觉消失不见,只剩下温人心窝的暖意。

  还不想他死的玄冥将他当成猫狗耍弄,在神面前,人渺小的有如花草鸟兽,有生命,无仙根。

  「呵呵,是称喊老夫小老头儿,老夫自是称老了。」他这把年纪还不老,胡子都白了。

  玄冥蓦地沉下脸,水波透蓝的眼睛流露出一丝哀伤。

  「不许喊老,听见了没。」祂不需要他一再提醒祂有多老,和岁不足百的「她」相差好几千岁。

  「听见了,不过来个交易,让我喂皇上喝点稀粥,补充元气。」皇上一直都是聪敏好学的孩子,是他打小看到大的,他曾答应先皇要好好照顾,没想到如今……唉,世事难料,他愧对先皇的托付。

  「他再活也没几日了,何必费力。」玄冥手心一扬,一碗还算浓稠的白粥浮在半空中,慢慢往下飘落。

  这是老相爷的膳食,他吃不吃都由他。

  拿到食物的宋东玑也不急,他先把粥吹凉,脚步蹒跚地走两步,停下来一喘,再走两步,又停下来喘气,毕竟岁数大了,睡不好又吃不饱,时时提着心不敢放松,再好的身子骨也禁不起折腾。

  「皇上,吃一口粥吧,小口点,别急……」要他一个快进棺材的老头子伺候命悬一线的男人,他有点力不从心,粥撒了一些在手背,他不忍浪费的一口一口吃进嘴里。

  不吃会饿死,多少也要吃点东西。

  「……老……老师……委……委屈你了……」皇上气若游丝,吃力地发出几个单音。

  一声老师喊得宋东玑鼻酸,眼眶微涩,他既是宰相,同时也身兼太子太傅,皇上还是小孩子时也是他的学生,他教皇上朝政和帝王术,让他由太子之路平顺登上帝位。

  「不委屈,老师这条命给了皇上是福气,你撑着点,仲秋那孩子回京了,他多智近乎妖,一定有办法破了这困局,你要为四皇子多撑一下。」皇上早有旨意,皇四子为帝君。

  皇上黯淡灰败的眼睛迸出一丝光亮,干瘪的嘴似在笑,十分欣慰还有老宰相、宫御史两位忠心为君的臣子。

  「呵!多智近乎妖,就算化身妖魔也无法与本座作对,本座哈口气就能淹死他。」谁能阻止祂逆天,祂偏要苍生生不如死,活在恐惧当中。

  皇上喝了一小碗就喝不下的白粥,宋东玑不嫌作嚼的喝得唏哩呼噜。「那他怎么还活得好好的?你那口气哈得不够大,连牛皮都吹不破,老……我等着看你用大话淹死他。」

  「你……小小凡人也敢……哼!激怒本座对你没什么好处,不过本座倒是小看了红衣天女,她不是凡骨俗身。」祂唯一看不透的是她,总觉得这娃儿死了很可惜。

  玄冥看着曲款儿时,似乎可以从她身上看到另一个人的影子,那个祂求不得、爱不了的渔家女。

  「嘿嘿,她是我外孙媳妇,术法好得能灭了你。」宋东玑颇为得意天纵奇才的小俩口都是他家的。

  灭了祂?

  难道真应了那则神界传言……玄冥神情飘忽了一下。

  「你留下,不许去。」宫仲秋难得冷着脸,一反温润清逸地朝身后喝斥,脸色难看地要将人赶走。

  「哼!光你刷刷刷地使几朵小剑花,连野猪妖都砍不死,还想一剑扫千军,杀死体型是你数倍的魔兽?你在作梦,早早做好坟茔好埋尸,啊!我说错了,是衣冠冢,遇到魔兽会被吃得尸骨无存,连鞋都不会给你留一只。」

  真当自己万夫莫敌吗?他呸!根本是匹夫之勇,以肉躯去挡铜墙铁壁,谁也晓得死的会是谁。

  人是血肉之躯,薄薄一刀划过血流成河,伤口深一点还会致命,而兽皮很厚,刀剑不易入,更有的已是铁皮钢骨,想伤其要害难如登天,一个不慎反会被震伤内腑。

  「听话,让我安心,我怕我在应敌时会分心。」他会不时回过头看她是否安好,有无受伤。

  「我当你的背,你可以全心应战,不能否认我在术法上高你很多,你才必须听话。」别以为有师父的临时功力加持,他就能从一流御剑士摇身一变为剑神,顶多身形变快,剑气凌厉,剑身入刺如切豆腐一般罢了。

  「款儿,你……」

  曲款儿高傲地扬鼻一哼。「我哪一次听过话了,你想要听话的未婚妻找你小表妹去,姑奶奶不是你能指使的,腿长在我身上,我爱去哪就去哪,有本事你用绳子绑着我。」

  「你不要无理取闹,此次非同小可,我们不只要救回皇上和外祖父,还要把大皇子、三皇子的私兵赶出皇宫,刀剑无眼,你只会术式不会武功,要是一个失误伤了你,比伤了我还心痛。」他们此行以救人为主,不一定会正面对上魔兽和玄冥,她的担心是多余的。

  「我有术魂和符咒,我还能召鬼,比你强多了。」反倒她一人潜入风险较小,悄悄来,悄悄离去,不惊动任何人。

  「胡闹,你当救人是小孩子玩泥巴吗?里面有三千禁卫军,三千黑骑军,还有千名的宫卫,他们全都是杀过人的,不会被你的媚眼一抛就迷醉。」战场上浴过血的兵士不畏杀人,刀起刀落便是一颗人头落地,从不迟疑。

  「宫仲秋,你这个小鸡肚肠的小人,你看不惯我就不要喜欢我,谁准许你嫌弃我的长相,天生丹凤眼是爹娘给的,你跟他们哭去。」她有眼儿一抛吗?不过是轻轻睐一眼。

  苦笑不已的宫仲秋真想一掌劈昏她,省得多费口舌。

  「我中了你的媚毒,早就无药可救,不喜欢你还能喜欢谁。」

  「所以你要听我的,夫有三从,妻子的话要听从、顺从、服从,想娶为妻的话就得做到以上三点,否则就关了你的棉被店吧!」想把妻子当牲畜圈养的男人她宁死不嫁。

  棉被店关门,甭弹(谈)。

  憋不住的笑声噗哧而出,听着两人你来我往的对话,一群人忍得很辛苦,要不是时机不对,恐怕是哄然大笑。

  「笑什么,牙齿白啊,灌几瓶兽尸水给你漱漱口。」没瞧清楚是谁的曲款儿纯粹是迁怒,张口就骂。

  「款儿,不得无礼,这一位是大师兄,道号清虚。」师门十名所学不同,少有同聚,故而识不得人。

  「大师兄。」辈分有别,排行第九的曲款儿勉为其难的行礼,礼数还算周到。

  「你们真是一对欢喜冤家,走到哪里就吵到哪里,教人开了眼界,难怪师父常说你们两个是他收过天分最高的徒弟,在所学上是奇才,可是也最叫他头痛,他很后悔为什么要收你们为徒,简直是自找苦吃。」一说完,他大笑。

  大师兄清虚年纪长宫仲秋七岁,已是清风道观管事的道长,他学的是流云掌和流云剑法,有十成火候。

  不过他不是青崖道长收的最年长的徒弟,三弟子风越云,四弟子雷向天,五弟子云斩月,六弟子金霸等,除了曲款儿和十弟子石磊,其余数名年岁都不低,依入门先后排位,而不是以年纪,其中两位比大师兄年长十岁有余。

  今天因为师父的一句话,十名师兄妹全都到齐了,一个也没漏,青崖道长掐算出此行的凶险,遂找齐徒弟们来帮个手,也好认认脸,以免哪天错身而过自家人不认得自家人。

  为了确保每一个徒弟都能平安归来,他将一身功力散给学武的徒弟们,让他们有余力帮助其他人,在危急时候能伸手相助,他则因体力透支而静坐调息,吸纳三川灵气补元真。

  「大师兄,你来评评理,是不是他不讲理,论起功夫我是不行,可是这里有谁比我防护多?黄符一大叠,鬼奴一名,二十个术魂,再加上我背后四把斩妖除魔刀剑,我看要寻求保护的人是你们。」

  曲款儿一一细数她防身的护具,每念一样,除了神色冷峻的宫仲秋外,八个师兄、师弟便点头,她念得越多,他们点头越快,最后甚至被她说服了,师妹(师姐)是最强的防具,真要遇到生死关头时就往她身后躲,以防万一。

  真的不说不清,说了就明白了,谁有她那么强悍的气场,空手一人却好比有千军万马守护,又是鬼奴,又是术魂,还有把人炸飞的符纸,是遇上她的敌人比较倒霉吧!

  宫仲秋冷眸一扫,清虚不自在的一笑。「师妹说的有道理,同门师兄弟妹理应同进退,不过你是女子,师兄们再无耻也不能拿你当利剑用,你当我们的后盾,在后面摇旗呐喊,我们去去就回,绝不多耽搁一刻。」

  对于他的话,宫仲秋满意的点点头。

  「好呀!师兄们尽管走,反正你们前脚一离开,我后脚就跟上,少了师兄们前前后后的看顾,我要是断腿缺胳臂什么的也赖不到你们头上。」比狠,比无赖,她是个中好手。

  什么短腿缺胳臂,她此话一出,所有人脸色发白,好像真见她倒在血泊中,断臂残肢齐飞,惊慌的大叫。

  「师妹!」

  「师姐?!」

  「款儿……」很无奈的声音。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的相对无语,最后把目光放在宫仲秋身上,那个难缠的小丫头是他的心上人,由他自个儿去摆平。

  眼看胶着成难解的局面,总有一人要退让,了解曲款儿性情的宫仲秋只有妥协,因为她是胆大到不知害怕的人,若是一味的强压,她反而会不管不顾的和他硬着来。

  与其让她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遭遇危险,倒不如锁在身边自己盯着,起码她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闹也脑不出什么风浪。

  「你可以去,但要走在我后头,不能看到魔兽就兴奋得两眼发光,抢着要冲到最前头。」她骨子里是嗜血的,见到恶灵、鬼怪、妖魔等就像打了鸡血,特别迫不及待。

  「成啦,你真啰嗦,我答应你就是,绝不主动挑衅。」几只小兽她还看不进眼里,她要的是控制皇宫的兽王,以及水神玄冥,她今日所有的准备都是为了对方。

  第10章(2)

  达成协议后,由宫仲秋在宫里的内应带路,那是一名唇红齿白,年约二十的小太监,个子不高,长得很清秀。

  一行人走在偏僻的小径,草长过膝,由废弃的冷宫绕到太湖石旁的宫殿,那曾是皇太后的居处,自从太后过世后,这处就空下来,不过每日仍有太监、宫女打扫,整理花木。

  令人意外的是,太后的床榻一掀,底下竟是一条容一人通行的暗道,小太监先走下去,而后是清虚,接着众人依序进入暗道,走最后的石头把掀高的床榻拉回原处。

  大约十七个阶梯后是平坦的直路,空间也大了一倍,两两同行不成问题,小太监将着火的打火石投入墙上的一凹槽,暗道瞬间亮起来,凹槽里注满了牛油,没有异味。

  清虚急着想完成救人的行动,他推开小太监就想冲出去,救了人就循原路退回。

  可是他的手才一动,身后的宫仲秋就提醒他谨慎,「等等,先听听门后有没有声响再推开。」冲动容易坏事,谋定而后动,戒急,人一急就乱了。

  于是一行人在暗道待了好一会儿,确定出口并无来回的走动声,这猜小心翼翼地先探出头探四周,再一个一个鱼贯而出。

  幸运地,他们很快便找到了宋东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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