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沽嫁 page 5 作者:蔡小雀

  “据说烟凌渡铁总兵脾气火爆,天王老子也不怕,就是极为畏内……”她晶亮如星的眸子含笑望向商岐凤,慢条斯理地道:“故,事事皆以总兵夫人为首。”

  他嘴角浮现一抹隐约笑意。

  “唏,原来是家有河东狮呀!那不稀奇,我家也有一只。”闻东家有些同病相怜地苦笑,“唉。”

  谈珠玉险险失笑,总算及时咬唇忍住。

  商岐凤凝视着她晶莹嫣然的脸蛋,心底破天荒生起一丝激赏。

  只是待客人离去后,他开口唤住了她的脚步。

  “你到底要什么?”

  这一切种种的布置,究竟动机何在?

  谈珠玉回眸直直望入他眼底,再不耍花招,坦言道:“我想向爷证明,一个女人也能做好生意。”

  “你想做生意?”他脸上没有讪笑之意,却也没有丝毫温度。

  “是。”

  “就因为你方才出了一个堪用的主意?”

  “不,”她摇了摇头,严肃地道:“因为我会是你最好的得力助手”

  “你认为我会相信?”他目光终于出现一丝讽刺。

  “妾身不要求成为你最宠爱、最呵护备至的姬妾,甚至不需要爷对我特别怜惜……”她诚恳大胆直率道,“我只想向爷讨一个证明自己能力的机会。”

  不知怎地,商岐凤却有种被惹火的不悦感。

  “再说吧。”他脸色一沉,“你可以走了。”

  谈珠玉望着他冷峻的神情,也未再分辩,只是欠身默默离去。

  他胸口烧窜着一丝怒火,且久久未能平息。

  “笨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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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

  谈珠玉燃起一炉沉香,沐浴净身过,且着一袭雪白素雅衣衫,烹好一壶香茗,摆好棋局。

  她原是想自己左右手对弈的,反正长夜寂寂,不这么着,又做些什么好?

  门口突地出现轻微声响。

  她一抬头,随即愕然!

  商岐凤信步而来,高大伟岸身躯在她对面缓缓坐下,宽阔双肩和强壮体魄所散发出的浓浓霸气,充塞得偌大厅内仿佛缩得异常窄小。

  面对他巍峨如泰山的慑人气势,她暗暗吸了一口气,强自稳住怦然不安的心跳。

  但她,也不是不惊喜的。

  “你知道我今夜会来?”他蹙起眉心。

  不,但她也不介意他这么误会。

  “请爷先饮一杯。”谈珠玉皓腕如玉,轻巧奉上那杯花香四溢的茶。

  “看来你也没有我想像中的那么笨。”他接过啜饮了一口,淡然道。

  “爷谬赞了。”她一怔,美丽脸庞浮起一抹苦笑。“倘若妾身聪明,也就不会屡屡惹您生气了。”

  “是吗?”商岐凤浓眉一扬,不以为然嗤道,“你以为自己错在何处?”

  “坦白说,妾身不知自己哪里做错。”她迎视那如鹰隼的精锐目光,直率道,“但从今日起,妾身自会谨言慎行,绝不再做令爷不开心的事儿。”

  “那么你知道什么事会令我不快?”他嘲弄地问。

  “妾身知道什么事能令爷高兴。”她拈起骰子一掷,对他的问话,巧妙地四两拨千斤。“两点,请爷先选子儿如何?”

  “那么,今日你想要什么样的彩头?”他目光直盯着她。

  “这话该由妾身问才是。”她笑笑,“爷虽尚未落子,气势却已胜妾三分,看来今日妾身是必输无遗。”

  “你想故意让子,哄我欢心?”他脸色一冷。

  “以爷的功力,自当分得出输赢真假。”她摇了摇头,“妾身岂敢蒙混?”

  “好。”他黑眸熠熠,沉声问:“若我胜,你欲做何计?”

  “爷想要什么?”

  商岐凤毋须沉吟,立刻一指那壶茶,道:“若我胜,你便将这焙茶之术倾囊相授。”

  谈珠玉一怔,随即笑了。

  他必是自有茶山,聘有茶农,也想将此款风味独特的茶品大量精制,届时再由自家船队销往海外,如此自产自制自销,必能获取极庞大的利润。

  无怪乎他那么不高兴闻东家向她追问索买祖传茶方,原来如此。

  其实她也曾想过同样的买卖,可惜一来没有大笔资本,二来没有茶山与人才,三来缺乏通路,只能作罢。

  可如果是财力雄厚势力庞大的凤徽号,那么要以利翻利,自然是易如反掌。

  “成!”她脑中迅速闪过盘算,慨然答允。

  他也点点头,随之又问:“那么若是你胜?”

  她沉思了片刻,随即抬头,眸儿亮晶晶地直视着他,“若妾身胜了,那么妾身一样将焙茶之术尽心相授,但……”

  “你想占其中一分子股?”他目光深沉地盯着她,心知有下文。“你还未放弃经商的妄念?”

  “爷英明卓绝,思虑过人。”她盈盈浅笑,“不过妾身已不敢贪心,妄图非分之利,我只想爷能放心将这一项贩茶买卖的大小帐目由妾盘管。”

  “你要当这笔买卖的帐房?”他难得一怔。

  “妾身不才。”她朝他欠个身,“还望爷成全。”

  至此,商岐凤终于用一种崭新的眼神重新打量起她。

  “你真有把握?”

  有把握赢他?抑或是有把握管这个帐?

  “爷尽可测试妾身一二。”她语带双关。

  他眯起双眼,莫测高深地注视着她,眸底透着一丝研究。

  半晌后——

  “好。”他微笑点头。

  一刹那间,恍若春风呵化了万载寒冰,丝丝阳光破云而出。

  谈珠玉的心没来由的漏跳一拍,有丝怔忡地盯着他的笑容。

  原来他笑起来的样子……竟是这般好看。

  第4章(1)

  斗志旺盛兼棋高半筹的谈珠玉,那一局,自然是赢了。

  然而再度败在她手下,商岐凤却丝毫没有着恼之色,只是慢慢地喝完那杯花香幽远的茶。

  “这茶有名字吗?”

  “妾身将它取作‘胭脂醉’。”她轻声道。

  “胭脂醉。”他细细咀嚼着这个名字,片刻后,点了点头,“我会让人送新帐册来。”

  “是。”谈珠玉屏住呼吸,心口灼热膨胀了起来。

  三日后。

  谈珠玉紧紧地拥着那本厚厚的、簇新的,还透着一缕新印墨香的帐本,胸口激动震荡得不能自己,心头滋味酸甜苦涩、复杂万千。

  她做到了,她真的做到了!

  虽然目前还不能够成为掌管他所有生意的总帐房,但只要从这笔贩茶的买卖好好做起,她有把握,一定能教他刮目相看!

  终于,她又朝那复仇的愿望迈进了一步。

  最令她欢欣莫名的是,自那一日之后,商岐凤虽然不至于从此便夜夜在她的蔷薇轩留宿,却至少隔个两日就来与她对弈一局。

  显然惯尝胜利滋味的他,实在不甘十局里只能胜那么一两回,就因为不服气,所以便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前来向她下战帖。

  虽然他双陆棋艺的确略逊她一筹,然而他却是个光明磊落的真男人,并未因此恼羞成怒,依然一如往常般沉静内敛。

  且三局弈罢,黑子尽没,却绝不恋战,明日再重设新局。

  见他这般专注用神,她也由一开始的心存图谋,渐渐恢复了往日沉浸于弈棋对战时单纯的热血沸腾与快乐。

  谈珠玉开始打点起十二分的精神,候着他来下棋。

  她全然没有发觉自己好似已经有点太在意,也有些太期待他的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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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晚,商岐凤眼见己方的黑色马头子儿就要先驰得点,大获全胜,没料想半途她异军突起,白色马头子儿再度横扫千军。

  “单为这手屡战屡败的双陆,我就该杀你灭口。”他低头看着输得落花流水的一局,饶是向来气定神闲,也不禁开口戏谑。

  谈珠玉闻言不由得莞尔。“那不行,爷会后悔少了一名可敬的对手。”

  “我知道。”他叹了一口气。

  瞧他英伟的脸庞竟浮起一抹小男孩般的懊恼之色,谈珠玉不禁有几分好笑。

  谁相信堂堂的南方商业霸主居然也会有这样赌气的时候?

  “下次吧。”她嫣然一笑,忍不住好言好语道:“以爷这么睿智聪颖,说不得下回就杀得妾身片甲不留了。”

  “你这是在安慰我吗?”他一挑眉,怀疑地瞪着她。

  “妾身岂敢呢?”她赶紧指天誓日。

  他浓眉打结,霸气的面上有一丝悻悻然,“明晚,再来三局!”

  “是,”她抿着唇儿偷笑,“妾身明晚必定备妥棋局茶点,候爷指教。今儿,确实是太晚了。”

  因他二人棋下得太过专心,不觉夜已过三更。

  谈珠玉娇慵地支着下巴,笑吟吟地收拾着马头棋子儿,云鬓微松,一绺发丝垂落在凝脂般的雪白颈项。商岐凤眸光灼灼地凝视着笑靥若花、娇懒可爱的她,陡然冲动地涌起情欲火焰。

  他就要伸手将她揽进怀里,大掌直接溜过玉颈探入,握住那莹白乘软的浑圆,听着她按捺不住的娇喘呻吟,他的眸色变深了,大手终于抬起——

  可见她像个小女孩般眨着眼儿,歪着头,甜甜地望着自己,他突然又有种下不了手的感觉。

  他疯了不成?

  “夜深了,早点睡去吧。”他心头飘过一丝烦燥,想也不想地,胡乱揉了揉她的头,随即猛然起身,转头大步离去。

  谈珠玉却呆住了。

  她举起手,傻傻地仿效着他方才的动作。

  “他刚刚那样……是在摸我的头吗?”

  那么陌生却又熟悉,一种久违了的温暖、宁馨和备受宠爱的滋味重重撞进了她胸口,一股又热又酸、又甜又痛的暖流在她心底奔窜了开来。

  鼻头没出息地酸楚,眼眶不争气地灼热,喉头有团什么紧紧梗住了,想哭,却又咬牙忍往。

  自从爹爹过世后,就再也没有人像他这样用温暖的大手怜惜地摸过她的头了。

  想起爹爹的音容,她突然记起自己身在何处,又为何在这里的目的。

  都是为了报仇。

  记住,她不爱他,她完全完全不爱任何男人,她在这里所做的一切,都是为将来报仇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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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紧临太湖畔那一处典雅秀丽清幽的茶楼,名唤“采荷居”,楼高三层,太湖风光可尽收眼帘,兼之茶品细点小菜闻名江南,乃文人雅士吟诗作对必到之所。

  三楼最昂贵也最好景致的厢房里,一身玄衣银腰带,伟岸卓尔不凡的商岐凤气定神闲地呷着酒,深邃眸光若有所思、似笑非笑地望着对座之人。

  “王爷好兴致。”他放下了那还余小半杯,清甜冷冽却不甚醇烈、不合脾胃的汾酒,淡然道:“今日如何得闲能召见草民?”

  “别人还罢了,今日能邀得商东家赏脸喝这一杯酒,”对座英俊尔雅,谈吐笑语风流的竟是当今权势倾天的静王。“本王也算是小有面子了。”

  静王乃当今万岁爷御弟,素来受皇上深切倚重为股肱心腹,近年来坐镇南方,名义上不提,私底下也隐然是个掌握半壁江山的藩王了。

  纵横商界,富可敌国的商岐凤自然少不了常与这位静王有过“招呼”的机会。

  “王爷客气了。”

  向来是会无好会,宴无好宴,静王下帖相邀,当然不为单纯共饮一壶浊酒。

  静王笑容可掬的开口:“你我已是老旧识了,实话一句,本王对商东家向来是十分敬佩的,想商东家势力触及大江南北,往来运输四通八达,所到之处就连朝廷也有不能及,就连皇上,向来也甚为赞赏器重的。”

  “谢万岁谬赞,岐凤不敢。”他嘴角微微一牵,眸光闲适,语气却谨慎。“王爷有话直说无妨。”

  “快人快语,好说好说。”静王笑吟吟地问:“商东家深谋远虑,心计过人,自该知道你势力庞大至此,恐易受人惊妒,易生口舌闲语。不过当今皇上圣明天子,宽容大度,自然是不会信及那些小人闲话,只是为免瓜田李下之忧,所以本王是想,由朝廷出面,入股商东家凤徽号总买卖中的二分子如何?”

  “没想到王爷国务繁重之际,犹得客串掮客,着实辛苦了。”商岐凤眼底嘲讽之色浓厚。

  “唉,本王自知做这仲介之人,一个弄得不好,就活生生像个拉皮条的。”静王眨了眨眼,语调轻快,自我解嘲道:“可没法子呀,一边是故交好友,一边是朝廷皇亲,可为了利上加利,势上联势,明知这事难办,本王少不得也只能硬着头皮,蛮干一回了。”

  “王爷好快口,倒教商某无言以对。”他四两拨千斤地回道。

  “商东家,这事儿明着看,的确是有那么点以官欺民的意味,可是老实说,有朝廷撑腰,将来商东家行遍大江南北,银货畅通天下,一门独霸,谁人敢多说一句什么?”静王意态悠然,笑容满面,好言分析利弊。“对不?”

  商岐凤心知肚明,凤徽号称霸商界,年年赚进的净利何只千百万两?而国库虽丰盈,可和凤徽号光是一年的进帐相比,也得退居第二。

  朝廷想插旗占上两分利,自然是笔稳赚不赔的好买卖。

  照理说,有朝廷为靠山,他断没有拒绝的道理。

  可惜他素来性好自由自在,布局夺利进退之间,最痛恨受人掣肘,若商家事业有他人势力进入,虽说小小两成股成不了什么大气候,但毕竟对方是朝廷,背后一整个国家,动辄有官样文章滋扰,甚是烦人。

  坦白说,他并不想到最后被迫翻脸不认人。

  商岐凤脸上掠过一丝噬血的狞笑。

  虽说没什么不可以,但目前来说,和朝廷翻脸,尚无此必要。

  静王久历大风大浪,宫内倾轧斗争更是司空见惯,可不知怎地,瞥见商岐凤唇畔那抹笑,却不由自主心下凛然。

  “唉。”他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皇兄还直是出了个好大难题给本王呀!”

  “王爷此番盛情邀饮,赏太湖风光,商某甚感荣宠。”商岐凤嘴角抿了抿,“听说近日朝廷大军粮草欲押赴北疆,若王爷不弃,凤徽号旗下天字驼队愿为朝廷效犬马之劳。”

  “商东家此话当真?”静王眼晴倏地亮了。

  “商某人向来言出必行。”他盯着静王,意有所指地道:“就不知王爷赏不赏这个脸?”

  静王笑了。“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本王又一向软硬通吃,好说好谈好沟通,商东家尽可放一百二十万个心。”

  面对这位南方商业霸王,可是半分也硬碰硬不得。

  投石问路,见好就收,他可是很懂得应对进退的道理。

  “谢王爷成全。”

  “哪里哪里。”静王笑得好不善良。

  商岐凤却是半点也不会小觑眼前这只玉面狐狸笑面虎。

  能在短短五年内击溃摄政王,辅佐皇上登上大统,掌握皇柄实权的最大功臣,决计不容任何人轻觑了去。

  不过自动请缨押运粮草,明着像是商家吃亏了,然而,一旦拿到畅行无阻的通行皇令,往后凤徽号麾下商队,就能舍下私道,大大方方走坦荡平稳,可供驷马并驰的官道,如此足可缩短四分之一以上的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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