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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限江山〈胭脂泪·下〉 page 8 作者:湛露

  「真的?」谢萦柔先是露出一丝喜色,随后又忧心忡忡不已,「万一万岁不肯放人……」

  轻轻托起她的脸,他想让她忘了那个男人,想让她只想着他一人,所以他认真的说:「我既然答应妳,就一定会做到,不如我们来个约定,何时萧离平安出狱,何时妳嫁给我。如何?」

  她忙了征。「嫁给你?!」

  「是啊,难道妳以为我要你为妾?对于女孩子来说,名分不是最重要的吗?」

  他温柔得几乎滴出水来的晖光让她的神智有些恍惚,喃喃说着,「是啊,名分很重要……曾经我为了名分,主动开口求婚……」

  金城绝扣住她下巴的手指一紧,声音也冷了几分,只有他自己才晓得抓不住她的恐慌如大水般在他心头快速泛滥。「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记住,妳现在是我的

  人!」

  「等萧离平安脱狱之后,我才是。」谢萦柔像是振作起精神了,直视他的眼睛,「你答应过我,让我贝他一面。」

  「我答应过妳的事情有哪件没有做到?只是……萦柔,妳知道该怎么对他说话吗?」现在她对自己还没有爱,他实在不想冒可能又会失去她的险。

  她却笑得很平淡。「难道你不相信我的演技?刚才在皇上面前,你觉得我的表现有漏洞?」

  他定定地看着她。她那样哀伤却淡然的表情,更加深地想要拥有她的欲望,恨不得将她立刻搂进怀中,狠狠吻在她唇上。

  但是,此刻她的心里还有那个人的影子,他不急着下手。

  他可以等。

  *

  千万恨,恨极在天涯。山月不知心里事,水风空落眼前花。摇曳碧云斜。

  他曾经以为自己是这世上最有涵养、最有耐性的人。

  当初在蒙古作战时,他可以不吃不喝潜伏在草原上,等待着敌人的出现,整整三天三夜。

  后来经商,他与各种各样数不胜数的人打交道,没有人最后不折服在他的面前的。

  若没有天大的本事,他如何能走到今朝?

  但是,如今他却栽倒在一个情字上面,纵饮尽千杯苦酒,也压不住心头的恨意和怒火,它们似乎随时随地都会喷泼出来。

  朱棣不明白他为何要为了这个丫头一掷百万金,大概也不知道,当初他曾经以更大的数目和朱允炆要过她。

  为何是她?

  为何?为何?

  这是萦柔反复问过他的问题,他却不曾问自己。

  难道活在世上,认定了一件事、一个人,便全力以赴去拚得,不应该吗?

  悄然间,一个人坐在他身边,轻轻握住他的手。「大哥,你喝很多酒了,不高兴吗?」

  金城绝睁着迷蒙的醉眼望着身边的妹妹,笑得真诚。「燕子,我怎么可能不高兴呢?今天是我的大喜之日啊。」

  「可是有几个新郎官的新婚之夜是在洞房外过的?」

  一语中的,他咬咬牙,醉态毕现地摇晃着身子站起来,「妳大哥我为人行事就是喜欢出人意表,难道妳不知道?」

  心,空空的,连酒也填不满的孤寂,人痛苦了,曾几何时,他竟学会了忍受?

  「大哥,若她心里没你,你又何必强求?」

  妹妹幽幽的一句,让他倏然竖起了嗓音。「这样的话,妳怎么不对自己说?若萧离心中根本不可能有妳,妳为何还要缠着他?!」

  「我、我只是偶尔看看他,可没有逼着他娶我。」金城燕虽然满是羞燥,却还是硬着头皮反唇相稽。

  金城绝一晃,苦笑着抚摸妹妹的头,「燕子,妳是聪明人,知道这种事是强求不来的。但是哥哥我不一样,我是一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人,即使我得不到她的心,也不会让别人得到她的人!」

  「可这样你会快乐吗?」扶着他的胳膊,金城燕将他扶到边房的床榻上,小心翼翼地替他脱去鞋子,「哥,我好怀念我们小时候。那时候你每次从外面打仗得胜归来,都会送我一朵花,你说因为你心中总是开着这样一朵花,所以才能撑着活下去。」

  「那么久远的事惰,妳还记得……」

  「谢萦柔,就是你心中的那朵花吗?」她低低的问。

  他没有回答,直到妹妹以为他睡着了,轻轻帮他盖上被子,又轻轻地退到门口后,他才忽然开口。

  「燕子,妳听说过有一种花叫罂粟吗?」

  「嗯?」金城燕诧异地转过身。

  他并没有睁开眼,只对慢慢的说:「那种花外观艳丽如朝霞,却含有剧毒,据说只要饮下由这种花做成的酒,就会一辈子沉溺其中,不能自拔,直至死亡。」

  「哥,你是说……」

  「她,是开在我心中的罂粟花。」

  第7章(1)

  当初朱棣封萧离做校尉,便直接要他去兵部领命。

  兵部侍郎看出这其中的奥妙,所以没有给他过多的工作,只是让他在城门负责统领那十几个的小兵。

  但是萧离做得却很认真,每天天未亮就起床点卯,然后出操习武,原本守城官兵是六人一班,两班轮岗,到了萧离这里,改为四人一班,三班轮岗。这样一来,站岗的士兵精力充沛,站姿也特别威武,百姓更是议论纷纷的说,现在这个城门的守军怎么看起来截然不同了。

  百姓的嘴巴是最好的传话筒,这件事慢慢地就传到兵部,兵部尚书和萧离还算友好,所以趁机将这件事说给朱棣听,当时锦衣卫指挥使魏建南也在旁边,朱棣顺口问了他一句,「你那里还有适合萧离安插的位子吗?」

  他低下头,有气无处发。「南北镇抚司都有人了,位子如果太低又怕辱没了萧离这样的人才。」

  朱棣笑笑,「我也觉得他再当回锦衣卫并不合适。」

  这一句话后,他就没有再说什么,但是魏建南却留了心,心中更加恼恨。

  从皇宫出来的路上,他没有立刻回到自己的办事衙门,而是转道去了东城门。

  东城门那里,萧离果然就站在城门口。

  他快马来到门口,翻身下马就假笑着拱手,「萧大人,有礼有礼。」

  萧离瞥他一眼,「魏大人又来巡城?」

  「岂敢岂敢,我是特地来给萧大人道喜的。」魏建南笑着凑到他身边,「我刚从皇上那里回来,听皇上的意思,近日很有可能要重新起复大人呢。」

  「君若有命,我当不敢辞。」他沉静地说,「不过万岁没有任何旨意给我,魏大人这些话还是不要说出去比较好。」

  魏建南又说:「我这次来其实还有别的事,你听说最近京中又闹刺客了吗?」

  萧离皱皱眉,「没有。」

  「唉,也难怪你不知道,毕竟你不是当年的锦衣卫北镇抚司……啊哈,看我这话多该死,我可不是要取笑萧大人。我的意思是说,这件事让皇上很不愉快。我得到消息说,刺客当日从皇宫跑山后就朝东城门逃窜,不知道萧大人这里有什么线索吗?」

  「是哪天的事情?」

  「就是前天。」

  「几时?」

  「戌时之后了。」

  萧离叫手下兵卒翻了一下记录册,「没有。凡是当日有特殊模样的山城人员,我都会命人登记在册。戌时之后没有什么特别的人山城,亥时城门就关了。」

  魏建南好像很困惑地说:「那……莫非那个刺客还躲在京中?」

  「这就是魏大人的事情了。」萧离眸光一跳,忽然抬手指道:「那辆马车为什么没人检查?」

  他所指的是即将出城的一辆马车,那马车看起来豪华至极,四轮是乌木镶金,四匹骏马都穿着精心绣制的坎肩,车厢宽敞,车身皆由绸缎包裹。

  一名小兵低声对他说:「萧大人,这是金城绝家的马车。」

  他淡淡道:「金城绝又怎样?无论人车,到了城门口就要接受检查,这是万岁新进的旨意,以防有乱党作乱,难道你们忘了吗?」

  魏建南却在旁边冷笑,「金城绝总不至于造反吧?看这马车的样子,应该是他家中女眷坐的,不知道是不是他的新婚妻子……」

  话音未落,萧离已经几步走到马车前,朗声道:「请车内人移步一见,本军例行检查。」

  车内幽然响起的果然是女子的声音,那声音让萧离眸光更显笃定。

  「萧大人,不必在小女子面前大露虎威吧?我是出城赏菊,又没携带兵器。」

  「例行检查乃是国法,与被查者是男是女无关。圣旨有言在前,凡是出城人员或马车,皆要检查之后方可放行。」

  这时车内忽然跳出一个小丫鬟,双手扠腰,瞪着他娇斥,「这位军爷,您难道不认得我家车子吗?我们公子姓金城,和万岁是朋友。」

  萧离看着她,脸上露出一抹古怪的笑。「万岁没有朋友,金城绝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他的车子怎么就不能查?再不让查,我就要强行上车了,到时候如果让车里的人难堪,可不要怪我。」

  接着便是一片沉默,周围的人也屏息凝神起来,忽然觉得好像听到什么人轻轻叹息了一声,下一刻,「刷拉」一声,车内的人掀起了车帘。

  坐在里面的是一个年轻女子,虽然年轻,但已是出嫁妇人的打扮。艳丽的红色凤尾裙,一条长长由珍珠玛瑙串成的坠领垂挂在胸前,腰上挂着一个小巧的金饰,像是云雀的图案,在她精心点就的妆容上,眉心处点了一瓣梅花。

  眉翠而唇红,千指尖细白皙,只是她的睫羽轻轻低垂着,盖住眸中本应流光四溢的灵动神采。

  「萧大人,请看吧,这马车内的东西一目了然,除了我和丫鬟,你认为还能容得下什么反贼吗?」她缓缓扬起睫羽,那一瞬间的抖动如羽毛滑落在清风之中,是一种让人心疼的柔弱。

  萧离望着她,一字字清晰地说:「我想看到的东西,自然会去看,旁人无论对我说什么,我都不会信。」

  车内的女人也望着他,「大人太自负了。自负的人容易被自信遮住眼,您以为看到的真相,也许是您错误的自以为是。」

  「我怕的正是这个。」萧离居然朝她笑了,「所以我必须静下心来仔细地看,谁若想骗过我的眼睛可不容易,别忘了,我曾经审问犯人无数,只要对方眨眨眼,我就知道他心里在转什么阴谋诡计。」

  她的眸中因为这话闪过一丝慌乱和诧异,睫羽又盖了下去。

  「大人是否检查完毕?我家的马车可以走了吗?」

  萧离这才退后一步,「检查完毕,夫人请便。」

  这句「夫人」似乎让车中人的肩膀颤了下,但是她的声音依然平静。「妙儿,上车。」

  那名婢女狠狠地瞪了萧离一眼才跳上马车,招呼车夫重新赶车前行。

  车外,魏建南还在大声道:「金城夫人,有空时请代我向金城公子致意。」

  车内没有响应,只有车轮粼粼前行的声音,渐行渐远。

  谢萦柔在车内悄悄掀起车厢后的布帘,一眼就看到萧离还在朝这边看,惊得她一下子将布帘放了下来。

  那石头以前从不会这样说话的,这一次他故意拦下马车,说了这么多奇奇怪怪的话,是想告诉她什么?

  他不信她?不信她绝情地说要和他分手的那些鬼话?

  忽然间,车外响起了悠扬的笛声,她浑身一震,猛地抓住窗框,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但是婢女也在此时惊讶地说:「咦?是谁在吹笛子?」

  「真的……有人在吹笛?」这笛声并没有多么超群拔俗的高超技艺,但是每一个笛音都紧紧扣住她心底的记忆,一下下狠狠地撞击。

  萧离,你在叫我吗?茫茫人海中,曾经你吹响笛子就能找到我,但是现在……你找不到了,连我都找不到自己了……

  那笛音渐渐远去,她心中的痛却越来越深,深到她以为自己的胸口已经裂开,整颗心都碎裂在眼前。

  原来,她还可以如此地痛。

  「夫人,我听公子那天和管家说,咱们好像要搬到云南去住了呢。」婢女忽然给了她一个意外的消息。

  「搬到云南去?为什么?」如果说要搬到北方,那是为了跟随朱棣的迁都,提前去北方安置,可是为什么是搬到云南?此时的云南还不是繁华之地,金城绝搬到那里去,总不会是为了帮助那里繁荣兴盛吧?

  「奴婢也不知道公子为什么要搬家,不过夫人……您可否劝公子不要搬啊?」婢女嗫嚅道:「奴婢听说那里是蛮荒之地,有好多野人,会喝人血吃人肉……」

  谢萦柔淡淡的笑了。「我知道妳的亲友都在这边,不想搬家,不过这种事情不是我能做主的,但我会问问公子为什么要搬家。」

  忽然间,马车震了一下,像是车轮压到了什么,只听车夫在外面叫了句,「糟糕!」

  马车在震动之后,忽然车速变得极快,四匹骏马像是受惊似的陡然狂奔起来,车厢里的谢萦柔和丫鬟一下子被晃倒,立刻摔得七荤八素。

  「怎么回事?」丫鬟吓得大叫起来。

  「夫人……不知道是谁……在路上洒了东西……马脚踩到了……马受伤……惊了……」车夫的声音都断断续续的。

  「想办法把车停住啊!」丫鬟尖叫。

  「停……不下来……」

  谢萦柔紧紧抓住窗框,帮助自己紧靠在车厢的厢壁上,减少撞伤,这时她好像听到车厢顶部「咚」的一声,像是被什么东西砸中,或是有人跳到上面,紧接着,一声长长的清啸在车外响起,这一声清啸浩长浑厚,震在人的心头,如被重捶擂鼓一般,车速陡然慢了下来,车夫又在叫着,「谢天谢地!」

  车一停下,她还没有回过神来的时候,车帘就被人从外面掀开,有人一下子跃到车厢中,拉住她的手腕,声音低沉,「妳没事吧?」

  「没事……」她本能地回答,却一下子愣在那双深沉黑亮的眸光中。

  「萧离?」她没想到他会来救自己,这里距离城门已经相当远了。

  「妳受伤了。」他的目光却停在她手上,她这才留意到自己的右手手背和手心都划破了,有鲜血渗了出来,应该是刚才车厢摇晃的时候她撞到而割伤的。

  「没什么大不了的。」车内还有那个几乎吓呆了的丫鬟,她怎么能让那丫鬟看到两人太过亲密的举动?但是萧离一言不发将她拉出车厢,拉下了车。

  「萧离,你干什么?」她惊得使劲挣脱,但是他的手指却如铁钩一般紧紧抓住她的手腕。

  「去上药。」

  他不由分说将她一口气拉回城门口,守城的小兵目睹刚才的那一幕,也吓得不轻。

  第7章(2)

  「有没有金创药?」萧离问手下人。

  「哦,有一些止血的散药。」回过神的小兵忙说。

  「拿来给我。」他把谢萦柔拉到旁边的一间小屋子,这是让换岗的士兵临时休憩的地方。

  谢萦柔的脸色苍白,不是因为流出的那一点点血。而是她的心情一直处于震惊和惶恐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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