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作家列表 > 雷恩那 > 为君白头 >
繁體中文 上一页  为君白头目录  下一页


为君白头 page 10 作者:雷恩那

  这一边,君霁华忍着羞赧,迅速拭净腿间。

  然后她很快地拉好衣裙,套上鞋,下榻时脚步虽有些虚浮,还是来到他身边。

  她不言语,只是默默拿走寒春绪手里的竹片子,帮他抹匀了药,连背上的几小块灼伤都一并抹上。

  他的身体阳刚且精实,很美,因为布着好多道伤痕,这样的美便也透着一丝严酷,很惊心动魄,却又教人移不开凝注,而这就是他走过来的路……所有的伤,都得打落牙齿和血吞,那时的他正遭追杀,伤重了,却只冲着她冷嘲热讽,一副气死人不偿命的地痞流氓样……现在仍旧相同,受伤了,不习惯说,硬撑着,任谁也瞧不出异样,更糟糕的是,该换药时不换药,不急着上药,反倒急着上榻,他、他……他这人哪……唉……

  脸烫心热,她很费劲才稳住手。

  将备好的药布仔细覆在几处伤块上,她职来长条棉布,绕过他的肩脾、腋下和胸部,把所有伤包扎起来。

  在他肩上打妥小结,将布尾巴抚平,她垂首静伫,像似不知接下来该做什么。

  “你……”清清喉儿。“寒爷时常受伤吗?”

  寒春绪死性不改,拉住她的手往怀里带,让她坐在大腿上。“倒也还好。不过如果受了伤,你都肯这么温柔体贴地服侍我,那也挺美。”语气慵懒,他又开始不把事当事儿。

  “交手”多次,君霁华似乎……有些瞧出门道了,这男人想把事唬哢过去时,就会摆出吊儿郎当样,有时说话相当刻薄,故意惹人生气。

  她稳持着,沉静道:“胡叔说,你那时被他救活,就跟着他走了。”

  突如其来丢出这么一句,寒春绪闻言挑高剑眉,发着愣,却听她又说——

  “胡叔还说,你一身武艺也是他教出来的。”

  “胡叔怎会跟你说这些?他……他根本不爱说话。”他扳起她的脸。

  “他下棋输了,不是三战两败,就是五战三负,我每次赢了,可以问他一个问题,随便什么问题都成。”她慢吞吞道。“可是他也够狠,问什么答什么,而且都有办法用短短一句将人打发……”

  寒春绪再次被震得两眉飞挑,利目也跟着瞠圆。

  他瞪着她。明明是他先瞪人、他起的头,瞪到后来颧骨浮出红痕,他竟粗鲁地问:“你看什么看?再看我……我就……”

  “再看,寒爷就要挖掉我的招子。我知道的。”

  “你——”一口气梗在胸臆之间,真想掐碎她,又、又不可能动手。

  君霁华有些想笑,已很久没有这样的心情,单纯欢愉,因小小占了上风。

  “我心里的疑惑,或者寒爷愿意为我开解,倘若不愿意,也不打紧的,反正来日方长,四合院内无啥消遣,总还得闷着头、陪胡叔一块儿下棋,消磨消磨光阴。”难得能遇上棋中强手,还能天天对弈,她其实相当欢喜,完全不怕被胡叔缠住。但这一点,她不让他知道。

  寒春绪表情一转,变得深沉,若有所思打量着她。

  “为何这么做?”徐声问,双目仍锁住她。

  “我想知道……”秀颊有两抹红云,馨息略浓,她迟疑了会儿,像找不到更好的回答,只能强调地说:“就是……想知道而已。”

  他不说话,但两丸瞳仁湛了湛。

  “寒爷不想说也没——”她的嘴角被按住,话音陡止。

  四目相接,屋中宁静,但宁静似乎仅是外表,有什么藏在底下闷烧。

  她看到他目光游移,淡淡落在桌上那盏油灯上,仿佛对火焰的跳动充满兴趣,看得目不转睛。

  正当她着魔般迷失在他峻厉却好看的侧脸线条时,那张略宽有型的薄唇忽而掀动,沙哑吐出平缓的音句——

  “胡叔当初如果不来,也就没现在的我。没错,他真救了我一命。”嘴角一勾。“……胡叔说,他与我爹是儿时玩伴,在上山习艺之前,就与咱家住同条巷子内……我爹遭冤,病死狱中,尸身送回三合院那天,我娘倒是一脸平静,她还亲自下厨煮了满桌菜,唤我去吃。后来我帮忙收拾时,突然听到两手端着的碗碟全砸地,我叫了声,但叫不出来,没法儿呼吸,这才知道有人拿着绳子从后头套住我脖子,勒得我发昏,肺如火烧……”

  冷意爬上肌肤,君霁华轻轻打了寒颤,不禁更偎近他。

  他语气更淡,仿佛事不关己。

  “胡叔说他那时正好南下办事,心念一起,抽空回了一趟老家,他家中老人都已亡故,老屋也空在那里,原本想待一会儿就走,却见到不少街坊邻居围在我家围墙外张望,一探问,知道事情始末,又见我娘完全不应门、不办丧,像是没事人似的,他不禁心下留意。”

  “当晚,他潜进三合院,还是慢了一步,我娘已在堂厅梁上吊死,厅上还摆着我和我爹两具尸身。他探我鼻息,发现还有气,气若游丝,但还能救……”他笑,满是嘲弄。“所以我又活了!”

  君霁华一瞬也不瞬地端详着他,好一会儿才嚅唇问:“你爹的冤狱……那是怎一回事?”

  “……是为了我娘。”他静下片刻,五官微微扭曲。“我娘绣功极好,是城内大绣庄的绣娘,那家子的老爷看上她,让底下人使了计……那晚,阿娘好晚、好晚才回来,脸色白得可怕,我睡不着,躲在爹娘房外的窗底下偷听,娘一直哭,边哭边说,她说得断断续续,当时我还太小,有些事不太明白,后来长大全都懂了……她被下了药,遭人欺负,整个迷迷糊糊……”

  一口凉气窜喉透心,隐隐发寒,她忽地抓住他的大手。“你爹知道后,去报官了吗?”

  “你以为报官有用吗?”他瞥向她,反握她的手,嘴角嘲弄意味更深。

  她怔怔然,有些明白。“……官府里的人,也被银子打发了……”

  “我爹一告再告,那些人不胜其扰,便想了个事儿栽赃嫁祸,拿我爹下狱。”他下颚微绷。“我不怪我娘,半点都不怪。她不想活,可又会牵挂我,所以想带我一起上路,一家三口在一块儿作伴,我不怪她。但,我活下来了,既然老天要我活,就该换别人死。”眼锋透寒,他还是笑,神情悠远。

  “我跟着胡叔走,跟他习武,还得被他逼着识字,随他走踏江湖。当时他帮着祁老大做事,这位姓祁的在道上势力不容小觑,我后来也在他底下待过,有了靠山,就能借势使力,要想整倒当年欺负我娘、我爹的那帮人,简直易如反掌。他们在明,我在暗;他们黑,我比他们更黑;他们狠,我能更狠,连死都不让那些人好死,这才叫大快人心……大快人心啊……痛快……”

  他气息粗浓,好不容易拉回神智,低头一瞥,才知把掌里的柔荑握得都通红了。他赶紧松劲,没放开,替她揉着,嘴上却凶凶骂道:“你是不会哼个一声、两声吗?痛都不晓得喊,你……真是……”

  “寒爷不也一样?身上带伤也没听你哼个一声、两声。”

  “老子怎么说也是个带把儿的,喊什么疼?喊疼的都是娘儿们!你也是娘儿们,该喊就得喊,忍什么忍?”一语双关。

  啪!有人挨打了……

  君霁华绝绝对对不是故意的,她发誓。但……有时真被激着了,他的脸就搁在那儿,常让她不及斟酌,顺手便抽了过去。

  她打得并不重,仅是小扇一下,手心拍打他面颊,跟打蚊子差不多劲儿。

  “你再试试看,老子就折了你的手!”龇牙咧嘴,狺狺低咆。

  她真被牵了魂,教他一挑衅,还真想斗斗。

  啪!

  打完左脸换右脸。

  那力道不重,真的很不重,但却让寒春绪瞠大两眼,满脸的不敢置信,又似乎有点……不知所措?

  “你……你,好,算你行,你把老子的话当放屁是吧?老子再给你一次机会,下次你再敢胡来,看我不折断——”啪!话还没撂完,又挨拍了。

  “寒爷还是折断我的手吧。”

  一只细嫩手腕横在眼前,寒春绪被将了一军,气归气,又有股说不出的心绪……常听人说,打是情,骂是爱,他被打啊打的,竟、竟糊里糊涂有点发晕,像似挺受用,挺教人心软,挺……停停停!

  他就这么贱骨头,非要人打才舒坦吗?!

  “我……要我折我就折?老子是你生的啊?这么听话干什么?我不折!我、我咬死你!”扣住她的手,低头“咬”住她的小嘴。

  君霁华快被他的双臂勒昏,只得反“咬”他的嘴,越“咬”越深。

  她努力吸气,耳朵红得快滴血似的,听到他夹带热气的声音敲击耳膜——

  “你还想知道什么?那两个小丫头吗?没错,是我支使的。我老早就看上你,十二、三岁,素颜旧衣已经够招眼了,长大了必定不一般。我有本事了,自然让人先去盯紧你,只待时机成熟啊……老子想要就夺,你可别拿什么情啊爱的往我头上套!”

  她根本不敢再想到那层去。

  那曾让她深觉羞惭,恨不得上天下一道雷,把她劈个粉碎。

  她脸皮太薄,经之前那一挫折,更是薄到快透了。

  “寒爷放心,我……我不会再说那些蠢话,我、我也没有喜欢你,没有情意……”话一出,心头闷闷抽痛,她极快垂下微湿的双眸。

  屋中陡然一静。

  “那很好!”男人声音粗砺,磨过喉头才喷出。“我买你也只是……只是要你,我也没有喜欢你!”

  “……嗯。”

  嗯……嗯个头!

  寒春绪胀红脸,连眼白都浮出血丝。

  瞧瞧,他又说出什么混帐话?!而她……她……

  我也没有喜欢你,没有情意……

  她这话也够狠,刺得他快失心疯!

  沉着脸,咬牙,他打横抱起她,又去扳动暗门机括。

  “寒爷,我习惯睡北屋。”她略紧张道。“你若习惯睡暗道那端的屋子,可以自个儿去,不用带着我……”

  “我就要搂着你睡!”小喷火。等走上窄窄通道时,他又恶劣地补了句——

  “在里边做,你比较肯叫!”

  啪!暗道里响起脆响,有人面颊又被“打蚊子”了。

  男人这回没放话威胁,而是发出低沉的、既淫又邪的笑声。

  ***

  “那他待你很好啊……”

  当敏姨东聊西聊地问起寒春绪和她相识的过程,君霁华红着脸,还是边烹茶边把话全说了。从那年她有勇无谋地逃出“天香院”、在小三合院里“见鬼”,“鬼”最后帮她杀凶犬等等事情开始说起,一直说,说到太湖“凤宝庄”的重相遇,说到她那个乱七八糟的“夺花会”,连柳、叶两丫头是寒春绪派去她身边的“暗桩”也全都照实吐露,听完这一长串,敏姨笑得眼弯弯,然后淡淡笑叹。

  那他待你很好啊……

  ……是吗?她持壶的手不由得一顿,才徐徐将茶注进杯碗里。

  元宵节已过,今儿个外头大晴,不落雪,冬阳还发善心地露出头来,四合院内倒是安静得很,因为寒春绪说那几只雪鸽得练练体力,不能肥老在鸽舍里,于是刚过午,用完饭,他便和胡叔一块儿放鸽去,而柳儿和叶儿可兴致勃勃了,死求活求的,都快揪着寒大爷的裤管不放,寒春绪当真把她们俩刁足了,才答应将两丫头也一道拎去。

  四合院内只留她和敏姨,她干脆把茶具搬到檐下,晒着冬阳,喝茶闲聊。

  “他当时准是想带你走,又没本事保你周全,见你硬要赖在那座小三合院,他心急,无能为力,最后只得把你强押回‘天香院’。”敏姨接过茶碗,瞅着澄澈的碧黄色茶汤,脸庞柔和。“他非得把你送到安全之地不可,而在那当下,最能保你平安的,正是你想逃离的地方。”

  关于此节,经过这些年,君霁华心里其实也已明白。

  她垂下颈项,思索着,张唇却无语,最后只是捧起茶碗轻啜。

  第7章(2)

  “这些年,他羽翼渐丰,势力已稳,头发倒是越来越白,很拼命呢!”敏姨用茶碗温着双手,抬眼看向覆着薄薄白雪的小院,嘴角一直舒怀轻勾着。“瞧,他才稳了些,马上把眼线铺置到你那儿去,直到情势大好,便把你接出来……呵呵,男人还有这么长情的,你说他待你不好吗?”她转过脸来。

  君霁华脸更热,啜了口茶才嗫嚅出声。

  “敏姨,他是买下我,花钱买的,他要的只是我的……我的……”

  “美好的容貌和身躯吗?”敏姨替她把难以启齿的话道出。

  “嗯。”她点点头,有些难堪,心里突然堵得难受。

  “你真这么认为?”

  “我……不知道……”很迷惑啊……

  周遭一静,她们各自品茶,半晌过去——

  “你听过祁老大的名号吗?你胡叔和春绪都在他底下待过。”敏姨问。

  君霁华轻应了声。“我听寒爷提过。”

  敏姨一笑,表情却有丝幽暗,柔声道:“那么,你可知我曾经跟过祁老大?”见君霁华水眸缓缓瞠圆,有些明白,又不很确定的模样,她淡然颔首。“没错,就是你以为的那样,我当过老大的女人。”

  什么?!

  “那、那祁老大……那、那胡叔和你……你和胡叔……”君霁华整个口齿不清,脑中混乱,手里茶碗险些砸了。

  敏姨很好心地取走她的茶碗,安全地搁置在一旁。

  “是啊,我是祁老大的女人,你胡叔又偏要我不可,我要他走,找更好的女人去,他却认死扣儿,抢也要把我抢到手,我早都脏了、烂了、臭了,他就是不肯放……”

  君霁华心音如鼓,神魂惊悸,热流不住往眼眶冲。

  她蓦地握住敏姨泛冷的手,都用热茶温过手,竟还是冷。

  “敏姨很好……敏姨很好、很好、很好……”

  “我没事。”阴暗一闪即过,眼角略有纹路的脸容犹然秀美。“我没事……霁华,别担心,我没事。”她用未被握住的一手拍拍对方的手背,脸上阴霾尽去,温柔笑着。“我想说的是,他是你胡叔带大的,即便不是亲生,没半点血亲关系,性情多少受了影响……你胡叔对感情异常执着,他带大的人,恐怕也是如此。”叹气。“唉,你就多多担待。”

  思绪冲击,君霁华脑中仍混乱着,一时间无法言语,就仅是握住敏姨的手,一直握住。

  敏姨忽而道:“你也很喜欢他呢。”

  过了好半晌,君霁华才意会过来,迷蒙眼神一亮,掀唇嚅着。“我、我没有……”

  “你有。你总是看着他,偷偷看着。”

  她双颊霞烧,那热烫一下子升高,压都压不下。

  她心上有人。

  她的感情亦是异常执着。

  如果只是当年小三合院内的短短缘分,一切也就作罢,谁知他再度搅进来,那缘分便牵牵连连,从那年一直到现在,而往后……往后又将如何?她竟深怀期待,因为心活着。
 
 
 
言情小说作家列表: A B C D E F G H I J K L M N O P Q R S T U V W X Y Z 言情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