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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记面馆 page 5 作者:子浮

  “你废了我吧。”苦笑,曾诚觉得自己好象三流苦情片的主角,在堕落中沉沦又在沉沦中堕落。不过他由始至终都不太明白为什么老爸的心思只停留在不好好学习与考大学之间完全不思考他压抑痛苦的深吻究竟是何样心情。

  “你……”又是片刻的呆楞,叶云桑找不着北。此时此刻他忽然觉得自己如果真的再操家伙抡上去曾诚是不是考大学的希望就彻底落空了。毕竟非常时期,自己还是忍着点。想到这里叶云桑长嘘了一口气。“这事咱们以后在说,你他妈的先给我把澡洗了去复习。”这话说完,事情似乎告了一个段落,毕竟父子还是父子,能怎么样,难不成还要追究责任追问原因,何况这么细腻的做法也不是叶云桑的作风,他只是觉得儿子真的如老王所说的的确确喜欢的是男人。因此,他吻自己这件事也就不是显得那么的说不通了。但话说回来,毕竟情况异常,再相对下去还是难免尴尬。所以,叶云桑决定上床睡觉。

  但,曾诚拉住了他。

  刚才那一拳打得他很懵,尤其是叶云桑那番完全摸不着头脑的愤怒致辞让他颇有了些豁出去的意味。所以,他拉住了叶云桑不顾一切的吼了出来。“我喜欢你,我喜欢你,老爸,我喜欢你。”

  “喜欢我。”叶云桑咧嘴大笑,很不屑的表达。“父子之间说什么喜欢啊。老子知道你孝顺就行了。”

  这话完全搭不上边,这时候曾诚方才觉得文化知识其实有时候也满重要的。比如,某些时刻才能不会有什么令人崩溃的理解出现。

  垂头丧气,曾诚小看了一会天花板。然后又卷土重来了。

  他重新抱住叶云桑,更是豁了出去。“我说的喜欢是男人对女人的喜欢。”

  这下换叶云桑懵了,他用了半秒半的时间让这句话在脑子里过度,可还没消化出其间的含义……

  其实,原本曾诚是不会这么冲动地。但今天情况有点特殊外加这个文化程度不高的家伙老是理解错误。所以,虚火腾升的他很不顾一切。可话是说出去了,接下来该怎么办却很无措了。

  再次把老爸按下去生米做熟饭?老实讲,很担心天打雷劈。更何况自己受伤的左手左脚让实力悬殊很大。那么改用温情法,试图让眼泪横飞,通彻心扉的表达自己对这段不伦之情是多么的无奈和感伤,可话又说回来,老爸他知道什么是感伤吗?

  思来想去,曾诚后悔了,他发现情况简直无可收拾。

  这时候,叶云桑发话了,很低沉的声音。“滚!”

  一字真经,让曾诚从愕然到惊骇。放在叶云桑肩头的手也惶恐着滑下。

  “滚。”低沉换为怒吼。“老子算白养了你这个畜生,你给我滚,滚得越远越好。”

  畜生,曾诚笑,颇觉得这个总结很没有水平,至少毫无新意。但是,不管如何研究,至少字面的意思让他很没辙。

  他没有说话,垂头丧气的穿上衣服。中间间隙他会偷空望一望叶云桑,不过,没等他望明白叶云桑已经怒不可截的操着家伙扑腾上来。一阵屁滚尿流,一阵心胆俱寒,曾诚拐着脚飞奔下楼。而,叶云桑则举着板凳在后面跟着追。

  父子二人仿若汤姆和杰瑞般在大街上追逐,直到曾诚消失在某个街角胡同后,叶云桑才反应过来。靠!这小子瘸着腿怎么跑这么快。

  当时,叶云桑是这么想的。

  然后,天亮了,叶云桑才发现自己很孤独。这种孤独决不是他凭空捏造出来的,而是在他睡眼朦胧尚未回神之时,一群强制拆迁队上门踢馆给带出来的。那一刻绝对可以形容为孤军奋战,或者力斗千军。

  千军这个词其实是夸张的说法,实际上上门的只有四个人。他们把拆迁通知一发就开始搬家地干活。于是,穿着裤衩的叶云桑完全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阻止。他一会护着电视一会护着衣柜。直到手拿菜刀孤独的坐在门口时才猛然醒悟自己什么也没护住。

  眼泪决不流,愤怒在我胸。叶云桑很想砍人,可是早就人去楼空。穿着裤衩,他在面馆附近转悠,寻思在想办法搬回去,可转了半天,门窗上订的铁皮封条让他彻底失望。

  “政府不让人活啦。”仰首骂天,叶云桑蹲在地下抱头苦思,这时候他觉得自己孤独了,如果昨天没把儿子赶出去,至少今天有个搬家的时候有个战友,又或者在被赶出来后还有个人做伴。可惜,这一切终没有挽回的余地。他还是孤身一人。

  不过,孤独的时光并没有持续很久,因为王梓开着他的奔驰跑车出现了。

  一般人在孤独的时候会更加渴求温暖。所以,王梓在这个时机的出现就显得形象很光辉。至少在叶云桑的眼中是如此。

  “老叶。”王梓走下车,轻轻拍了拍叶云桑的肩膀。叶云桑抬头,很是惊愕。他没料到这个时候王梓会出现。仿佛抓住救命稻草般,叶云桑抓住了王梓。“我儿子跑了,他们把我房子给占了。”

  “我知道。”王梓很是理解的点了点头,顺便很绅士的脱下外套给叶云桑披上。“这个片区下午就拆了,你一个人也不可能和政府斗,不如这样吧,你先住我家去,至于你儿子,咱们慢慢找。”

  ***

  这番邀请叶云桑没有拒绝。实际上他也拒绝不了,因为他现在走投无路,没地儿可去,而且最重要的是他现在很孤独。试想一个孤独的人在看到另一个人对他伸出援手的感觉如何就可以知道我们现在叶爸爸的心声。

  于是卷着铺盖卷,叶云桑就跟着王梓回家了。

  王梓的家很大。三楼的跃层式。装修得也很豪华和品位。所以,站在门口叶云桑迟迟不敢进去。他看着自己脚下的解放鞋非常的犹豫。“这是你家啊?”他问?

  王梓则接过他手中的菜刀。“是我家,哎,老叶别发楞啊。快进来。快进来。”热情洋溢的邀请,王梓放好菜刀后又去搬叶云桑身后的电饭堡和炒锅。好不容易所有东西拉拉杂杂都搬进屋后叶云桑还在门口发楞。

  他不敢进屋,屋子里的高级地毯从本质上就将他的解放鞋给蔑视了。更何况,现在他也意识到自己似乎这么冒昧的跑到人家家里头来蹲着很是不妥。“老王,那个你老婆……不不不,你爱人在家吗?怎么也得先给她打个招呼吧。”

  “我老婆?”王梓很吃惊,他觉得自己没及时的交代一下家庭背景似乎很失策。“我老婆在三年前就离了。你快进来啊,老站在门口做什么。”

  “离了?”听到这话,叶云桑放下了心。没了女同胞的顾及,他大大咧咧的进了门。“原来你小子也是个光棍。”拍了拍王梓的肩,他表达很象那么回事。同是天涯沦落人多少有点惺惺相惜。

  “不是哥哥我批评你,你这屋子也太他妈豪华了,整个一资本家。”环顾四周,叶云桑仍然对自己脚下那双解放鞋耿耿于怀。活到这么大,他似乎还没享受过地毯与空调,但在这里一下子都齐全了,多少让他的小农思想有点不平衡。

  跳上沙发,将方才的拘谨抛到九霄云外,叶云桑咧嘴笑开。“不过资本家的生活还真是不耐。”

  落座陪笑,王梓在心里纠正了,其实他不是资本家而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官僚主义者,只不过这话还是不说为妙。再次起身,王梓决定先带叶云桑去他的房间看看。“二楼靠里的那间房是你的,你要不要先休息一下。”他问,客气而真诚,将一个英伦绅士的风度展露得恰倒好处。随着他起身,叶云桑跟着上楼。

  门开的那一刹那,叶云桑的嘴巴变成了O字型。

  很漂亮,这个房间。简直漂亮得过头。

  海蓝色的窗帘与同色的床套梦幻不已。脚下的地毯温暖又柔软。仿佛一夜之间暴富,叶云桑很不适应这种长工到土财主的转变。脚丫子伸进又伸出,半晌才问。“我真的睡这儿?”

  “没错,这个房间是你的”王梓笑,领头走了进去。也跟着进门,叶云桑就跟刘姥姥逛大观圆似的摸摸这又摸摸那。好半天才忽悠出了一句叹息。

  “到底是有钱人,派头就是不一样啊。”

  这句叹息很复杂,失落和艳羡在叹息中各半。想起小时候学的“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的诗句,王梓敏锐的感觉到了气氛不对。虽然,现在貌似没什么阶级立场,但本质上劳动人民仇恨剥削阶级是天经地义的事,所以,他尴尬的咳嗽了两声。就表示出去为叶云桑泡杯茶。

  等他泡完茶回来才发现刚才那个发古思幽情的家伙已经摊在床上呼呼大睡了。

  面露微笑,轻掩上门王梓才终于长吁了一口气。

  说起来,叶云桑住到他家基本上是他策划了很久的事。从认识叶云桑开始他就知道叶云桑的面馆是非拆不可。古往今来还没见那个个人英雄的农民起义者拧过政府。

  更何况,革命这个词汇在叶云桑的脑海里根本不具体。所以,他一早就着手准备这间房子,只等春风化雨时机成熟就雪中送碳。

  然后,就是天公作美了。本来强制拆迁那天,王梓还很犹豫,他担心叶云桑那个冲动的儿子会坏他的好事。所以,他躲在车里一直没有出去,直到细雨蒙蒙中叶云桑孤独又无助的静坐才让他产生了豁出一切的豪情。不过,幸甚,天公作美啊!那小子跑了。

  想到这里,王梓咧嘴阴笑,表情从英伦绅士换做了坐山雕……

  讲到这里,我们大致可以明了敌我悬殊了。

  爱情这玩意除了需要天分以外还要智谋计全。三十六计玩不转,不要妄称情圣,在这方面和王梓比起来,曾诚差得太远。从贼心到贼胆乃至做贼的技巧都不能与老奸巨滑的王梓抗衡。因此,我们可以想象天时地利人合的王梓接下来将会又怎样一番作为。

  而可怜的曾诚,只能在跑路中为他夭折的爱情哭泣了。

  虽然,他还不知道那是不是爱情。

  ***

  接下来的日子,叶云桑很无聊,他除了打扫清洁做饭之外几乎无事可做。

  跑了几趟市政府,可市政府的大门他都没进去过,更惶论再次抗议收回面馆了。寻找曾诚,这个任务艰巨异常,跑了几趟学校除了多开几次家长会完全没有儿子的踪影。想到这里,叶云桑很郁闷,但有个人比他更郁闷。

  按王梓的理解,他把叶云桑接进门,怎么地也得花前月下,互诉衷肠。

  可理想和现实往往是有差距的。他发现他家除了多出个清洁工兼保姆外没有任何改变。一是因为他自己很忙,从早到晚能安安静静在家喝杯咖啡的时间都没有,所以,花前月下基本上就是痴人说梦了。再者,就是叶云桑是个很勤快的人。两人在家的时光,叶云桑基本上是在做清洁。他会拿着拖把不停的绕来绕去,然后说。

  “老王,脚挪挪。脚挪挪,沙发搬一下。”

  即使是,两人好不容易有相对而坐的状况也是大眼瞪小眼。那时,叶云桑多半无聊的转着电视,说。“那小子到底上哪儿去了,娘的,还有两个月就考试了。”而王梓则会喝着咖啡,说:“咖啡还是巴西的好喝,小火慢煮效果就是不一样。速溶咖啡简直就是倒胃口。”

  两人,毫无交集。其实,王梓是很想和叶云桑沟通一下,沟通一下城市民谣,人生概念或者军政大事。但叶云桑,总是用一句很哲理的话把他给打发了。

  “人生,除了吃喝拉撒,其余的纯属扯淡。”……

  思来想去,王梓决定还是把曾诚找到再说。估计曾诚再找不到,他们家的拖把就得换第五次了。只是可怜了那刚买的地毯,硬被叶云桑拖出了个窟窿。

  可曾诚到底在哪儿呢?

  王梓望天,白云悠悠,晴空万里。

  晴空下,曾诚打了个喷嚏。

  他正在倒垃圾,就着倒垃圾的时间他思索了那么一小会前途问题,这个时候里面的经理就叫开啦。“阿诚,阿诚快进来把桌子搬好。六点了客人们就要来了。”

  曾诚到底在哪里呢?

  那天晚上,从家跑出来后,曾诚就茫然了。四顾茫然,兜里没有一分钱。

  他很想打电话去给他的铁哥们林立,不过想起林立的老妈他又犹豫了。毕竟是高三,没人希望自己的儿子成天狐朋狗党的混。那到底找谁呢,再想下去,曾诚的心就越来越凉。穿梭完整个班级花名册,曾诚发现自己无处可去。

  于是,就这样走吧,黑暗里,曾诚拐着腿艰难的前行。

  等行到佳佳驻唱的酒吧时,曾诚终于发现了自己的优点。耐力够强,居然撑着受伤的手脚硬是走了几里地。本来,这个时候,他觉得该浪漫一把了。至少佳佳会突然出现在面前,忧郁且心疼的望着他说。“阿诚,为什么那天你要不告而别。”

  但命运给他安排的剧本是一老兄出来撒尿在酒吧的后巷发现了他。那时他已经撑不住左腿的巨痛倒在地上了。

  接下来,然后,老兄把他送到了佳佳家。佳佳那天没上班,一个人对着电脑红着眼打传奇。看到曾诚也不吃惊,估计没空吃惊,只是拉开门让他进去后又继续联机去了。看着佳佳,曾诚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孤单又寂寞。他其实,很想佳佳问他发生了什么,但佳佳什么也没问。捧着脚静坐,慢慢的曾诚就哭泣了起来。

  本来,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可是,我们忘了曾诚其实也就是个十七岁的孩子。

  他开始哭泣,很小声很小声很琐碎的哭,眼泪无声的滑下,这才让佳佳回了神。“你小子哭什么呀?”叼了根烟,佳佳很不屑。叛逆的年纪他也经历过,只是现在似乎遥远得如同小时候吃过的冰淇淋。

  摇着头,曾诚不知从何说起。佳佳终于询问自己了,可是真的问了自己却不知说什么了。“我能在你这儿住几天么?”想了想,他决定还是先问实际面临的问题。家是回不去了,可怎么也得找个睡觉的地。

  “不包三餐。”想也没想佳佳又转头PK。好半晌,客厅里就只有老鼠标滑动的声响。

  “那我能去你们的酒吧打工么?”曾诚想了想,目前要自食其力就得找份工作,可这个城市熙熙攘攘工作的机会并不多。所以,还是得找佳佳帮忙。

  “MB牛郎干不干。”佳佳头也不回,他直觉这小子多半是家庭纠纷,年轻的时候血气方刚总觉得天下最不理解自己的就是父母,可到回头才发现不管理解不理解最爱自己的还是他们。

  “我只想当个服务员。”曾诚很老实的回答。他这样才终于让佳佳觉得这小子是铁了心的离家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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