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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万安 page 7 作者:阳光晴子

  只是,就站着,顾着两匹马儿,什么也不能做,更觉得寒风刺骨,每吐出一口气儿,都有氤氲的白烟,好冷哦!

  蓦地,静寂的山上出现了奇怪的声音,好像从很远的地方穿来轰隆隆的声音,她不由得抬起头,四处看了看,寻找声音来处,但脚下的雪地怎么好像会震动?

  甫接近款冬的季维澧也听到了,才抬头张望,脸色倏地一变。

  同一时间,她也看到了,急急朝他大叫,“快走!”

  雪崩了!不知从何处落下的雪堆,携带着轰隆隆的巨大声音,越来越近,季维澧想走,但雪深及膝,无法迅速离开。

  瞬间,白雪迎头罩下,其中还混着一些被连根拔起的树木,他被卷进雪堆里,感觉到某个东西插入他的脚,他痛呼一声,挣扎着要挣脱,但雪崩的力量太大,他一路跟着雪堆往斜坡下滚。

  风从他耳边不停地咆哮,他甚至尝到雪的味道,世界旋转,天地交错,没多久,他便失去了知觉。

  “夫君,季维澧!”

  太阳消失了,云层变厚了,脸色惨白的康沐芸边焦急地往山坡下滑,边大叫季维澧的名字,终于,她看到摔落在一棵树干下的他。

  她的眼泪顿时溢出眼眶,她跪在他身边,直到此刻,她才发现自己竟然吓到全身发抖,冷汗涔涔,一颗心狂跳不已。

  冷静!康沐芸!她边安抚自己,便抖着手去碰他的鼻子,好在,还在呼吸,感谢老天爷,他还活着,但他肯定受伤了,因为雪地上有着刺目的红色血迹。

  “季维澧,夫君!”她急急叫唤,一边试着将他被埋在雪堆里的双脚给拉出来,只是,这一看,她的脸色更白了,他的脚可能被树枝割伤了,伤口看起来好大,还汩汩留着鲜血。

  她连忙撕下一块裙摆,替他绑紧了受伤处,再吐气将双手哈热,碰触他冰凉的双颊,一连试了好几次,季维澧终于张开了眼。

  “你还好吗?”她心急地问。

  他挣扎着要坐起身来,但立即感觉到脚下一阵剧痛,他猛地倒抽口凉气,看向他的脚。

  “你的脚受伤了,但两匹马儿也不见了,挂在他们身上的药袋,食物及求救弹都没了。”她越说越沮丧。

  “你有没事?”他暗哑着声音问。

  她的眼泪差点又迸出来,但她忍住了,此刻不是哭的时候,“没事,不过——”群山绵延,她急急地四处张望,终于在不远处的山坡上,隐约可见一座道观,“你留在这里,我去求救。”

  “你去?不行,太危险了,我还可以走。”他再度挣扎着要起身,但左脚上被割破的伤口显然不浅也不小,竟痛得他冷汗直冒,龇牙咧嘴,再加上右脚原就跛了,他完全无法使力,根本没办法站起来。

  “你不可以,但我行,我马上回来,你不要乱动,免得血流不停。”

  他怔怔地看着她往上爬,该死!他低头看着自己受伤的脚,试着动一动,确定没有伤到骨头,只是皮肉伤。

  快!她一定得尽快去求救,他的脚血不停流啊!

  终于,她气喘如牛的来到尼姑庵,但进进出出的频频喊人,却发现道观已经废弃,只有满室的蜘蛛网。

  怎么办,要是再走下山,他的伤口可能会引起发烧,一旦入夜,情况只会更糟,心急如焚的她在这道观找了又找,终于找到一辆手推车,又抓了一大捆绳子后,她很快的推着车而下,气喘吁吁地回到季维澧的身边。

  季维澧忍着脚痛,在她的搀扶下,坐上推车,并躺卧下来,但这个地点离山下还是太远了,路面积雪,他不认为她办得到,“不可能的!”

  她也知道有点勉强,但这是唯一可行之计,她挤出笑容,“可以的,它有轮子,而我做过很多粗活,力大无穷,还有,我的方向感也不算太差,你可以放心。”她一边碎碎念,一边将身上的狐毛斗篷脱下来盖在他身上。

  “你给我穿上,你会冷死的。”

  “我使力气会流汗,何必浪费?”

  闻言,一股抵挡不了的暖意猛地撞进他的胸膛,他竟感动到喉咙一阵酸涩,“你是傻瓜。”

  “是,你错娶了个傻瓜,不过现在我随便你骂,随便你念,只要你保持清醒。”

  她现在什么都不怕,只怕他失去意识,她便想边将那捆绳子拿起,将他牢牢地绑在车上,“以防万一,免得你摔下推车。”

  他明白地点头,但她的下一个动作,却令他大为恼火,“你疯了吗?”

  她摇头,“我把绳子绑在我的身上,因为我绝不会让你一个人摔下去的。你摔,我就摔。”她没忘记要他再相信女人一次。

  “如果车子往下滑,你若跌倒,你会被辗过去的。”她到底有没有脑子?

  “顶多只会陷入雪堆里,不会受伤的。”她试着不让他担心,但显然安抚不了。

  “康沐芸!”他瞇起黑眸,尽管身子不适,眸中的怒火仍然吓人。

  “你可以继续生气,那你就不会觉得冷了,这一点我很有经验,叫天然保暖法。”她笑了。

  这个笨蛋!她难得的自我解嘲,听来份外辛酸,他深吸口气,脚的痛楚再次袭上,“你丢下我,去求救,还有机会活下去。”

  “可是少了你这座靠山,我正室的位置也坐不稳了。”

  “你可以去当四姨太。”他开始感觉到呼吸困难了,而且,吸进的冷空气太过冰寒,一入肺就疼,他相信她跟他的感觉是一样的。

  “我考虑。”天啊,这空气真的冻死人不偿命。

  两人就这么你一言我一句的应着,彼此都知道这是为了让季维澧保持清醒,但脚伤流血不止,再加上天空又开始飘起雪花,季维澧的意识逐渐涣散,尽管康沐芸便拖着车边大叫,但他的回应越来越小声,没多久便没有声音了。

  她急忙将拖车停在不远处的平坡上,回身查看。

  还好,他只是昏睡过去了,接着她看向自己已冻僵的手,长时间用力抓住把柄,红肿又生水泡,这会儿水泡也破了,流血了,痛得她眼泪、鼻涕都迸了出来。

  她在雪地上跋涉,一步比一步更辛苦,刺骨寒风毫不客气的猛刮她已被冻红的双颊,她气喘吁吁,双腿疼痛,双臂更是冻到发僵,但尽管如此,她额上仍留着汗,是双掌的痛引发的汗水。

  突然,前方一个斜坡,推车跟着她的步伐整个往前冲,先是撞到了她的屁股,痛到她趴到在雪地后,一回头,车身很惊险的越过她的身子,她才稍喘口气,正要起身时,车速加快,绑在她身上的绳子陡地一紧,她整个人被拖行而下,她直觉反应揪紧绳子,这另一端系着的可是季维澧啊!

  痛!她的手!她痛呼出声,这一拖行,她的手更是血肉模糊了,刺目的鲜血沿着绳子滴落在雪地上,更是怵目惊心。

  拖车仍继续往下,她知道她要撑住,隐隐约约地,她好像听到潺潺的流水声,这代表他们离山腰又近了一些,因为在高山上,所有东西几乎都结冰了,不可能会听得到这种声音。

  但这坡很陡,她无法抵抗强大的下滑力,只能任由车子往下滑,她两手紧紧揪着绳子,就怕自己跟季维澧会分开。

  好冷,好痛……寒风继续在她耳边呼啸,她眼前一黑,昏厥过去。

  不久,推车迎面撞上一棵大树,砰地一声,力道之大,让原木推车顿时裂成碎片,季维澧也因此摔落雪地,惊醒过来。

  他扯掉身上已松散的绳子,看着还流着血的右脚,他咬着牙,忍着痛楚,在一边雪白的世界中找寻康沐芸。

  蓦地,他看到了她,脸色也瞬间变得惨白,他一瘸一拐地要走到她身边,但雪地不够扎实,他的脚又受伤,每跨一步,脚就陷在雪地里,一步走得比一步还艰难。

  因为脚伤疼痛加上焦急紧张,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远远地,他似乎看到像个破娃娃疲软在雪地上的康沐芸,她手边的雪似乎呈现红色,她受了伤。

  “是这边,刚刚听到一声很大的撞击声,是在这个方向!”

  第5章(2)

  蓦地,寂静的山上穿来谈话声,而且这声音极为熟悉,是管事!

  “这里有碎木片,快到处找找看!”

  得救了!季维澧边想,仍努力往康沐芸身边走去。

  “少主?天啊,是少主,快来人,我看到少主!”

  一道惊呼声后,近十名家仆突然出现,他们很快来到主子身边,“少主,你受伤了?”

  其中几人则来到少夫人身边,在看到那一大片散落的推车残骸上有一大捆绳子,而绳子的另一端仍紧紧握在少夫人血肉模糊的双手中时,每个人都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是少夫人拖着少主下山的?”

  他们好感动,她只是一名女子啊,每个人眼眶都泛泪了,季维澧也看到了这一幕,脑海里浮现了一段话——

  “我绝不会让你一个人摔下去的,你摔,我也摔……”

  他看到她苍白的面孔,激动地大叫,“快,快把她带回山庄!”接着赶忙脱下身上的披风为她披上。

  “是,少主!马车尽量靠过来!”管事忙回头大喊,一边蹲下身,小心翼翼的要抽走少主夫人手中的草绳,但失去意识的她竟然紧紧揪住不放,他抬头看向少主,“少夫人不放手,怎么办?”

  傻瓜!季维澧眼眶刺痛,在深吸一口气后,他俯身,忍着脚痛将她抱起来,在他后方,家仆们快速铲雪,清出一条路,让马车可以尽量靠近受伤的两人。

  季维澧喘着气,凝睇着康沐芸,她的脸上仍有残雪化的冰水,额发全湿,颊上还有被雪地摩擦的伤痕,鼻子更因寒冷而红通通的,非常狼狈,却是他活了二十五年来,所见过最美丽的容颜。

  他哽咽,“我安全了,你放手吧!”

  低沉的话语刚落,没了意识的康沐芸缓缓放开了握在绳子的双手。

  她双掌的伤痕惨不忍睹,又肿又红,掌心被绳子磨得发烂流血,深刻见骨,他眼眶一热,喉头一酸,天啊,她怎能承受这么剧烈的疼痛?

  一向漠然的黑眸浮现了最深的温柔,在回白云山庄的一路上,这样的目光未曾从她的脸上离开。

  一行人一回到山庄,就是一阵的忙乱。

  季维澧因为脚伤而有些发烧,但自己是大夫,山庄里也有多种现成的药材,喝了药,脚也上了药,精神还不差,他也从管事口中得知,两匹马儿因为雪崩后,独自奔回山庄,他们才知道两人出事了,急急的上山寻找。

  但季维澧一心挂念的只有康沐芸。

  不知是不是力气用尽,尽管房内的下人忙乱的来来去去,她依旧昏睡,只有丫鬟在为她清洗身子时,她曾因手痛而短暂醒来,随即又痛昏睡去。

  此刻,夜已深,她依然沉沉睡着,季维澧坐在床缘,手上端着丫鬟刚刚送来的药汤,明明这药该让她趁热喝的,他应该唤醒她,但她睡得好熟,他舍不得。

  如绸缎般的柔滑发丝披在她微微擦伤的小脸上,他静静凝睇,一想到她一个弱女子之姿,也要将他救下山的傻劲,他的心头仍然震动,如波涛汹涌。

  “痛……”她沙哑的轻喊了声,接着眉头皱了一下,睁开了眼。

  “痛吗?”他连忙将药放到一旁几上,看她要起身,随即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坐起来,一边解释,“你的手涂了药,暂时以纱布包扎,伤口也好得快。”

  她有些茫然,皱着柳眉看着自己的双手,突然想到了什么,她着急的问,“你的脚伤怎么样了?”

  没想到她醒来第一个想到的是他,他深吸口气,压抑急涌而上的浓烈感动,“没有大碍,是你的手比较麻烦。”

  她忍着痛挤出笑容,自我调侃,“怎么会麻烦,这下子我可是当定少夫人了。什么事都不能做。”

  “你本来就是。”

  “我是假的……”

  “该喝药了!”他突然打断她的话,端来药汤,细心地吹了吹,将汤匙送到她的唇边。

  她却退开,摇摇头,“让你喂,不要,好怪!”她觉得他有点不一样,但双手实在太疼了。额上又冒出冷汗,思绪也因为疼一再被打乱。

  他脸色一凛,“你是我的妻子,有什么奇怪?喝!”

  怎么突然变得这么霸道?“脚受伤会影响脑子吗?”她轻声嘀咕,忘了两人的距离这么近,她的话可全入了他的耳。

  季维澧发现自己竟然发嘘想笑,但他忍住了,重新舀了一匙热汤,吹了吹。

  他竟然亲手喂她吃药,她一双圆亮明眸骨碌碌的转动着,含着湿气,张嘴就大口喝下,“烫、烫、烫……”

  “有没有怎么样?”他急忙放下药碗,靠近她,想也没想,便对着她的嘴里吹气。

  “没事,只是舌头热了几分而已……”

  她烫得吐舌,而他又靠得这么近帮她吹气,陡地意识到两人的动作太过亲密,在她惊觉要缩回小舌时,他已攫取她粉嫩的唇,她怔怔地瞪着他,嘴巴微开——

  没想到,他竟顺势探舌而入,她眼睛瞪得更大,双手像缺氧的人拚命地摇晃,但就不敢去碰他,依赖她的手会痛,二来,他们的行为不对啊!

  他们不是真正的夫妻,不可以也不应该……

  但想是这么想,她却不自禁开始喘息呻吟,被他吻得七荤八素,完全忘了天,忘了地,傻傻的任他吻了。

  因为,她一点也不讨厌他吻上她,上一次两人嘴对嘴,她没有太多的感觉,但这次不同了。

  原来男人的味道也是香香的,嘴唇更是软中带硬,虽然他的下颚及唇边有些青髭会刮痒她的皮肤,但一点也不痛,反倒有点儿酥麻酥麻……

  他深深吻上她,天啊,她的滋味如此美好,这个说到做到,会跟他一起摔下去的妻子,原来也有温暖的唇瓣,天啊,她的滋味如此美好,温暖了他冰冷许久的心。

  门外,窗外,偷偷冒出好几颗头,每个人嘴巴都咧得开开的,但不敢笑出声来,就怕打断了好事,管事、仆佣们原本端来夜宵要给两位主子,但现在看来,他们应该是不饿了。

  季维澧跟康沐芸因为伤势,足足在白云山庄住了半个月,这段时间,两人之间的互动远比新婚时还要亲密、融洽。

  季维澧的改变最明显,厌恶女人的他,对康沐芸极好,她双手不方便,举凡吃的、喝的,他都会亲自喂食,但也因为他太温柔,她总有些手足无措。

  至于那一个突如其来的吻,她羞于提,他也没说,也未曾再发生过。

  只是每个仆佣一看到她,都笑得眼儿弯弯,好像也目睹两人的暧昧情事,让她更窘了。

  至于两人受伤一事,也已派管事告知家人。

  但款冬怕仍是遥不可及的梦想,这一年,又当错过了,雪崩过后,花苞深埋,肯定凋落,连叶子也无法采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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