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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定要休夫?(上) page 4 作者:千寻

  “喜欢伤心吗?”思思问。“没人会喜欢伤心的,娘说错了?”

  “没说错,反正我喜欢的东西都会离开我。”所以只要够喜欢,伤心就会自动Go  away。

  她用自我解嘲的口气说着,脸上笑容扬起,却让闻者心酸不已。

  “我不。”意思是娘喜欢他,他不会离开。维维轻声说,表现得云淡风轻。

  “我也不。”捧起娘的脸,送上热吻一个,思思的表达,热情度百分百。

  “真的吗?说到要做到哦。”知书笑着,伸出小指。

  “说话算话。”维维、思思把小指头勾上娘的。

  知书揉揉两人头发。“你们快回家,湘姨说今儿个要给你们做布丁。”

  “布丁,好欸,我最喜欢了。”思思跳起来,拉起知书,想把她从“伤心”里带出来。“娘一起。”

  “娘还有事要忙,你们先回去。”

  思思噘嘴看向哥哥,她不想把娘留下,但早慧的维维摇头,大人解决困难的方式和小孩不同,他们不能插手,他再抱一下娘亲后,牵起妹妹往后走。

  小小的背影走远了,知书还是不想动,因为心太重、脚步太沉。她仰头看向树稍,枝头上挂着一颗颗青涩的小桃子,光看就牙酸,刚搬来那年,湘儿帮她敲下不少,那时孕吐得厉害,非得吃它才能舒坦,啃得都倒牙了还不肯歇嘴。

  那时她想啊,怎就恋上自虐了,心酸不够、连肠胃也得一并酸着?

  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时过境迁,风雨催折,海棠如何依旧?那么多年了啊……

  “不必试着喜欢,压着压着就会好转。”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她一震,知书猛然转头,他……回来了?

  对,陆浔封折返,不在预期或计划中的行动,这与他的习性不符合,但他做了,然后……然后因为她说“反正我喜欢的东西都会离开我”而心酸。

  知书呆呆看他,一瞬不瞬。

  再见初恋情人,你会做什么?

  提早一个月知道,她会去塑身;提早一天知道,她会去买套漂亮的衣裳再做做头发指甲;提早一个钟头,她会洗香香,画上完美的妆。

  但是,他这样猝不及防地出现,除心跳乱序,她什么都做不了。

  他走到她跟前,也是一瞬不瞬,只有相处三天的人、不会有什么默契的,但他们有!他想试着讲几句话来解套她僵硬表情,但说话不是他的强项。

  她也觉得该做点事来解除尴尬,至少得摆出态度,让他明白,离开,她并没有过得不好。

  因为骄傲?

  骄傲这东西摆在男人身上还算值钱,至少能在前途上虚张声势、糊弄对手,但在女人身上恰恰相反,聪明女人更懂得用柔弱让男人折腰。

  但她无法改变自己的骄傲,那是打出生时就烙在她灵魂上的东西,于是她落落大方问:“怎会参加座谈会?你有小孩想要入学?”

  这是个公式化的安全话题,她很满意自己找到了。

  “是,可惜没名额,能帮我安插吗?”

  他有儿子了?心被木杵狠撞一下,还以他这辈子都不会……在微微皱过眉头后,她拉起笑靥,假装不在意,假装胸口那点“伤心”真的被自己喜欢了。

  “如果是你的孩子……当然能,咱们是什么关系啊!”她弯起眉,歪着头看他,满得几乎要溢出来的笑意搭在脸上,打死不让它们失踪。

  眉弯弯的,眼睛弯弯的,弯的弧度很漂亮,但他知道,笑意未达眼底,他知道她在假装,却没揭她的底。因为连伤心都要逼迫自己喜欢的女人,他怎舍得让她窘迫?

  只是不论是不是假装,她的眼睛还是好圆好亮,还是多看几眼就会让人感到满满的幸福感,让他胸口处静止的某个区域出现动静。

  “我们是什么关系?”他追着她的话问。

  不想让她窘迫的,她还是窘迫了,这问法根本是把天底下的窘迫全给网罗过来了。

  轻愣后,她回答:“还用问,自然是朋友关系。身为幼儿园东家,我有特权的,若你的孩子真想进来,提早说一声,我让先生们多备一份教材。”

  朋友关系……黯然在脸上现形,他闷声道:“不是我儿子,是浔嘉的。”

  “浔嘉?那小子才几岁就当爹了?”知书吃惊。

  “他和你一样大,你都是两个孩子的娘了。”

  他很失望,虽然她被孩子心疼的画面很温馨,但……她已为人母。果真是个说话算话的女子,她说离开后会活得精彩、活得令人艳羡,她做到了。

  “浔嘉参加科考没?”

  那是陆老夫人心心念念的事,陆老夫人很重视儿子的教养,穷得揭不开锅的人家,她硬是用一双手养出文武双全的陆家兄弟,可见其性格多么韧性坚强。

  “他是今科进士,在京城谋了个七品县令。”

  他认为浔嘉到地方上任官能成长得更快,但母亲希望他留下,身为威武侯,旁的不敢说,这点基础人脉还是有的。

  “你母亲肯定很骄傲。”想起那个护母爱母、有严重恋母情结的小男孩,知书抿了抿唇。

  “是,这些年你过得很不错?”

  她耸耸肩,指指四周。“勉强算得上成功人士,当然,比不上你。”

  她又不是男人,不能扛枪杆子上战场……“何必和我比。”

  “对啊,比不了,你可是堂堂大将军。”本就不在同一个水平上,拿来做比较很伤自己。

  “你在嘲讽我?”

  “不对,是真心赞美,别把人往坏里想。”她挤挤鼻子,笑得张扬,这一笑……知书突然发现,其实和前任重逢,没有想像中那么困难。

  他答道:“你很能干。”

  “你在嘲讽我?”她用他的话回敬,但接下来道:“不过无所谓,我不愁吃穿,还被高门贵户的夫人们吹捧,能混成这样,我都忍不住为自己喝采。”

  说着,她朝他眨眨眼,她的轻松带动他的惬意,好像几句对谈,他们已抹除陌生、回到过去。

  不过是真的应该喝采,他以为知书会靠着那点银两,在乡下寻个地方生活。

  想起那对可爱的孩子,他不想问,却还是忍不住问:“成亲了?”

  表情凝滞一瞬,她迅速回答:“当然。”

  “你的夫婿……”

  截下他的话,她飞快回答:“他很厉害的,是今年的传胪。”

  “卢华辛?”他早该想到的。

  “嗯,方才是他领你们过去看教具。”

  教具卖得挺贵,随便一组立方体拼图都要价十两银子,更别说蒙特梭利教具、福禄贝尔恩物,但再贵都不乏钱多的家长抢,谁教“不让孩子输在起跑点”是天底下父母的共同希望。

  亚继常说:哪是教具室,可以改名聚宝盆。

  “他确实有几分本事。”本事到……秦宁想把他招揽到旗下。

  “本事?你指的是敛财?”说完她忍不住捧腹,谁想得到当年初见,他穷得连医药费都付不起。

  见她提起卢华辛时的轻松自在,所以他们……感情甚笃?“他对你很好?”

  她郑重摇头。“我从不期待别人对我好,我更乐意学着对自己好。”

  “我以为女子都期待得到丈夫善待,一世相伴。”

  “我又不傻,怎能把期待放在别人身上?至于陪伴嘛,没有光的时候,连影子都会离开,谁能陪谁一辈子?女人得自己立起来。”

  “我能把你的话理解为——在卢华辛身边,你并不快乐?”

  快乐?知道控制“快乐”的物质是什么?是脑内啡、血清素、多巴胺,当它们大量分泌,人就会感到快乐,所以吸食吗啡容易上瘾且戒除困难。

  卢华辛又不是她的脑内啡、血清素或多巴胺,没有义务为她提供快乐。

  但这回答不恰当,于是她说:“他给我很大的支持鼓励和帮助,没有他,我无法活成现在这个样子。”

  这是令人放心的话,他该为她欣慰,只是……他无法,醋汁在侵蚀他的五腑六脏,让他和当年心酸还喜食酸桃的知书一样,怀疑自己怎会恋上自虐。

  “下回来家里吃饭,你们聊聊,会发现华辛厉害的不仅仅是敛财。”这是老王卖瓜了,但她深信华辛前途无量,他们若能处在一块儿,是互助互利。

  他想大方应允,却小气得连头都无法点,陆浔封垂眉,让她感觉自己失言,气氛顿时诡谲。

  就说吧,与前任相见,并非分分秒秒都令人期待。

  “我以为你驻守边关。”干巴巴地,她终于挤出一句。

  “你不想见到我?”他问。

  这两句话能接得上?他是怎么推论出两者之间的关联性?

  “你误会了,我只想知道,这情况是不是代表边关无战事、四海昇平?”

  她的解释让陆浔封稍稍轻松,所以她并不讨厌看见他?“上个月刚回来,未来几年确实没什么战争可打。”

  “你会一直待在京城?”

  “皇上让我留任兵部。”夺嫡之争日趋严重,兄弟间你踩我、我踢你,时不时发生一些找不到证据的意外,皇上恼怒,命他组织隐卫,供皇上驱使。

  “真好,陆老夫人肯定很高兴,她身子还好吗?”

  陆浔封抬眉,她说真好……是不是代表“能时常看见陆浔封,真好”?这个解释让他又添入些许快乐。

  “这几年养得不错,精神还可以。”只是太医说不乐观,他说母亲早年熬得太过,怕是年寿不永。

  “那就好,儿子都在身边,没了烦心事儿,只等着含饴弄孙便是。”

  “母亲很疼桓儿,你确定他能入学?”

  “当然,我可是东家。”

  说到“东家”二字时,她傲骄地朝他扬扬眉,调皮模样不像十九岁妇人,反倒像……那年哭着想回家的小姑娘。

  “我回去把这事儿说说,母亲和弟妹肯定高兴。之前她们为此事到处托人说项,但答案都是名额已满。”

  “不是矫情,是真的无法,我最近常考虑是不是要扩大规模。”说项的人越来越多,背景一个比一个高,高到她都快扛不住了。

  “为什么不?土地难寻?”京城地少人多,想办大型幼儿园确实有困难,不过有他在,这点事算不上难。

  “土地是原因之一,更重要的是女先生难找,会认字的姑娘多半是名门千金,哪肯抛头露面,所以要从头慢慢教,教认字、教知识、教她们教育的基本理论,眼下着实没有余力增班。”

  一个女先生的培训得数年功夫,幸好她运气奇佳,当时京城有几名罪臣犯事,家眷遭发卖,她从里面挑选了十数人,才有了幼儿园的雏形。

  “需要我帮忙,尽管说。”

  这么慷慨?未求上门就自动帮忙?不过……确实啊,他确实对她很慷慨。

  望向陆浔封,他的眼睛一样深邃,双眉一样浓密,鼻子一样笔挺,五官与她的记忆重叠,他仍然是那个矛盾物种——分明是冷冰冰的酷哥一枚,却总在不经意间表现出暖男那面。

  只不过……还是有什么地方不同,是眼角的风霜?是眉心川字书成的抑郁?现在的他,看起来很不快乐。

  当年的意气风发不再,他内敛沉稳得让人既安全又心疼。

  见她久久不语,他又道:“我是认真的,不是客套。”

  “谢谢你的认真,如果有需要,一定请你帮忙。”

  “虽然把期待放在别人身上很傻,但能背靠大树遮荫也挺好。”他指指自己这棵大树。

  “我知道,终归……交情不同啊,我们可是‘老’朋友。”她强调老字。

  他们之间确实不同!目色转浓,带上几分笃定,他道:“什么时候有空,我接你去见我恩师,好吗?”

  他的恩师……关她什么事?

  第二章  初恋情人再重逢(2)

  京城南城桐木巷将军府换上新牌匾,大大的“威武侯府”四字立在门上。

  闯出一片天了,他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他荣耀祖上、无负百姓,只负了……她。

  静静站在门外,看着金色的匾额,好半晌陆浔封才走进大门。

  宅子是皇上赐下的,不大,只有三进,当初秦璋特地寻来两处宅子让他选,一处离皇宫近,比较小,一处离皇宫远,却是个七进大宅院,他选择这里,理由是……倘若皇宫出事,他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出现。

  皇上很满意他的选择及忠心,额外赏下不少金银。

  府里中馈本该由母亲掌管,但母亲身子始终不好,咳嗽断断续续,每到冬日总有大半时间下不了床,只好寻个管事来掌理。

  浔嘉成亲后,他本打算让弟媳掌家,没想弟弟年纪小、志气高、骨头又硬,新婚夜里不忙着行周公之礼,反倒是枕畔教妻。

  他说:“家业我会挣给你,哥哥已经用性命交换我的前程,我不能像只血蛭,贴着巴着吸干哥哥的血,哥哥的东西,咱们不能碰!”

  颜氏性子好,对丈夫这番话非但没有反驳,还乐得附和。

  因此陆家尽管家大业大,生活却过得很简朴。

  “回来啦,快过来坐。”陆老夫人看见儿子,精神立马好了。

  宋紫雯沏来一杯茶水,柔声道:“大表哥,请用茶。”

  “多谢。”接过茶水,放在一旁,他问:“林太医的药还得用吗?母亲夜里还咳吗?”

  陆老夫人拉过他的手轻拍,“男儿志在四方,这种小事有紫雯操心着呢,你别老挂在心上。”

  父亲去世,母亲支撑起整个家,她打理家中几亩薄田,且日夜织布,不怕把眼睛给熬坏,只怕不能多挣点银子。

  她自己吞粗糠,却要儿子们吃饱,汗水湿透佝偻背脊,她也不愿意他们放弃学业、共同承担家务,一家人日子过得异常艰苦,母亲却非要他们念书。

  她常说:“我这辈子没有旁的指望,就指望你们兄弟过得比我好,现在多学一点,将来就少求人一句。”

  这话时时挂在心底,于是他和陆浔嘉比谁家儿子都刻苦。

  他永远忘不了那幕,那时他才六岁,浔嘉连走路都还不会,族里叔伯心起贪念,密谋着想将父亲的田地要回去。

  母亲知道这消息,狠狠灌进一肚子水,她锐利了眉目,背起浔嘉、牵起自己,一手捧住父亲牌位,一路哭进家祠。

  村人看见,尾随着他们进到家祠,娘拉着他又跪又叩首,对着列祖列宗牌位放声痛哭,哭诉长辈不慈、手足不义。

  母亲出身官家,嫁给乡下人多少有些不忿,族里长辈常在背后骂她眼高于顶,母亲性子极其固执,她坚韧、不畏辛苦,但凡要做的事,再累也会一路做到底,因此她认定的事很难转圜。

  清高自傲的母亲,却为了他们兄弟当众哭闹撒泼,放弃平日形象,把自己变成泼妇,虽然最后留住那几亩地和破房子,但事后娘再委屈不过,那是第一次他看见娘蒙在棉被里放声大哭。

  娘做的事,他一辈子不会忘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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