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欣玥没有回话,状似无意地瞄过手表,两人就这么沉默了好几分钟,直到包厢内的时钟响起了整点的布谷鸟叫声。
“你是我看过最有自信的胖子。”罗欣玥拎起书包,一口喝掉剩下的义式浓缩咖啡。
“想知道我临时改地点的原因吗?”
“什么原因?”
“你在这多留几分钟就会知道了。”
罗欣玥上前拍拍她的肩,开门走出包厢,未留一毛。
正当小小愤怒的陈粉宜打算展现大人气度顶下这笔帐时,外面走廊传来罗欣玥爽朗的笑声。
“方大哥!好巧,我跟朋友也约在这里。”
“欣玥?我才刚进来你就要走了唷?啊你朋友哩?”
“我要赶去补习了。我朋友还在里面喝饮料,她应该不会那么快走。先闪人了,大哥再见。”
“嗯,再见。”
“啊……方大哥,这礼拜会把新女朋友带回家吗?”
“想太多了,你快去补习吧,我进去了。”
“好啦……拜拜!”
外面的对话,陈粉宜听得一清二楚。这里的隔音做得太差了吧?好像也不是这样,是她这间包厢的门没有关紧。
陈粉宜连忙把包厢门关紧,但隐约又觉得不妥。可她又没做错什么事情,干嘛要躲起来?
今天游泳馆休馆一天,方靖斌也说了他要跟朋友聚会,这就是罗欣玥临时改地点的原因吧。竟然还约在方靖斌他们包厢的隔壁!这种纸的木窗隔间,根本挡不住一点声音,就算被她听到他和朋友之间的谈话,应该也不会怎样吧?
陈粉宜按下服务铃,又续了杯拿铁跟一个草莓慕斯。
隔壁的方靖斌和他朋友也在点餐,他们两人点了红酒跟套餐。他们应该不会注意隔壁包厢正在做什么、聊什么吧,他们光聊兄弟间的事情就够忙了,更何况还有小菜配就加主餐,嘴巴肯定忙翻了……
种种考量之下,陈粉宜大胆的把坐垫搬到墙边,仔细听他们在聊什么。
“阿斌,刚刚进来跟你打招呼的女生是谁呀?”
“我妹啊。”
“你妹?你哪时有妹妹了?高中跟你认识到现在从来没听过。那么幼齿,网络上的干妹妹喔?”
“屁啦,又不是你。啊就我爸再婚,对方带过来的小孩咩。”
“哇靠,阿斌你竟然比你爸逊!他结婚两次了,你才刚交新女友。”
“能这样比吗?”
“不然要怎么比?这肉超小的。”
“你自己选的,节哀吧。对了,这一袋给你。”
“这是什么?噗!这不是我给你的片子吗?干嘛全部拿来?”
“用不到了,全送你吧。”
“哇,有女朋友就不一样了耶。你女朋友长什么样子啊?我超好奇的,竟然能让一个男人不看A片。”
“很普通啦,肉肉的女生。”
“多肉?我记得前几个你也都说很肉,结果全都是大正妹。”
“这次真的很肉,不算正妹了。”
“体重?”
“没问耶,我目测是八十以上吧。”
“靠,你标准一下子也降太低了吧,天下女生那么多,干嘛挑个胖子来爱,工作太忙脑袋烧坏了喔?”
“差不多,不然干嘛还你片子。”
“可怜的兄弟,都怪我片子挑得太好,让你看到新女友硬不起来。”
“对啦对啦,你的都重口味,太刺激了,不适合现在的我。”
“唉,好吧,我勉强先帮你保管。”
“拿去送人吧。”
“阿斌,下个月你要不要去马拉湾水上世界?抓住夏天的尾巴疯狂的玩一下水,我约到七八个了,看你要不要带你女朋友一起来,十个人有优惠。”
“不好吧,带她去你们一定会笑的。那个谁的女朋友还不是壮壮的,每次出去玩大家都一直拿她开玩笑。”
“又没差,她们两个刚好可以结拜啊!一个咬苹果、一个咬桔子。”
“靠,我才不要,丢脸死了!等她瘦了再带出来啦,她穿泳装不能看。”
真话,好伤人。
手指节因心痛而颤抖,指头泛白得一点血色也没有。
原来,她配不上他,她只是降低他人格调的胖子。
爱有什么用?原来他打从心底瞧不起她。
是她太天真,忽略了现实。
陈粉宜再也听不下去了,她拎起包包离开包厢,没想到一走出走廊,竟然看到罗欣玥拿着饮料站在走廊上。
“如何?”
看着罗欣玥扬起的嘴角,陈粉宜摇摇头,不想跟她说任何话。
“你虽然比我大,但比我笨,怎么可能会有人对你有兴趣?用膝盖想都知道。男人就是这样,你若是硬要跟他在一起,就只能躲在小小的公寓里无聊的约会。你不可能参加他朋友的聚会、婚礼,到外面看个电影还要担心遇到熟人,他随时都会放开你的手。”
是吧,她的未来很有肯能就像罗欣玥所说……一片灰暗。
“你或许能满足在小小的空间里,但是他喜爱社交,却有个上不了台面的女友。你们本来就是平行的世界,只是不小心打了几个结。”
她现在只想回家,一个人躲起来。
听到包厢外面传来熟悉的声音,方靖斌打开木隔门探头观望,结果竟然看到罗欣玥。
“你怎么还在?”
“东西忘了拿,又折回来拿。”她耸耸肩,若无其事地笑道。
“刚刚你有看到是谁在走廊上大叫吗?”
“没有耶,我没注意到。不聊了啦,我迟到快变成翘课了。”
“那你快去吧,路上小心。”
跟朋友聚会完的方靖斌心情愉悦,他特地绕到星巴克去买了两杯咖啡,打算回家找陈粉宜过来一起看片子。
回到家,他随意倒在床上打手机,满心期待听到她的声音。
一分钟后,他拨出的电话竟然转到语音信箱。他没多想什么,接着拨出第二通。
内心挣扎的陈粉宜看着桌上不断震动的手机,心想:如果方靖斌打第三通她再接……唉,她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心情去面对他,她不想逼自己去面对,那就只能暂时不见面了。
连续打了两通没人接,方靖斌无奈地起身,把咖啡冰入冰箱,打开电脑浏览网页打发时间。不知道她在忙什么,竟然没接他的电话,搞不好是在厕所跟旧疾奋战也说不定……
网页浏览完又上BBS看看,时间不知不觉就过了,等他发现时已经将近十点了,他连忙拿起手机再打给陈粉宜。
结果还是转到语音信箱。
他有点生气,心想她既然看到他打过去的未接来电为什么没有回拨。他们应该还是热恋中的情侣吧?这种不被重视的感觉真差。
他连续打了三通,正当他气得想摔手机,电话终于有人接了。
“喂……”
“干嘛不接我的电话?”
“……”
该怎么对他说?她想老实说,但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怎么不说话?你人不舒服?”
难道她刚刚在睡觉?声音听起来是很没活力。
“不是……”
“你怎么了?”
听到她病恹恹的声音,之前电话又一直没接,他开始有点担心她。
“没什么事,只是我……嗯,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
“什么事情?如果你很困扰就直接跟我说呀。”他不喜欢她这样吞吞吐吐的。
“嗯……”好难说出口,她不想让他知道她曾去过经典咖啡店。
“阿斌,你爱我吗?”
“嗯,爱呀。”虽然很肉麻,但必要的时候不说加不了温。
“那……如果以后你跟朋友有聚会,我又刚好没事,你会带我去吗?”
“看情况呀,如果可以就带你去。”
“喔……”
“如果你不怕尴尬,我就介绍你给我朋友认识,虽然有点麻烦,可是这不是什么大问题。”
麻烦……她的心又痛了一下。
“阿斌,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要不要一起看片子?”
“我现在不想看。”其实,是不想看到你。
“是喔……”
第一次被她回绝,方靖斌有点小难过。
“那一起玩魔兽世界要吗?”
难得晚上有空,他想找两人可以一起做的事情。
“我不想玩。你去找你的小妹陪你好了。”一想到那个罗欣玥,她就觉得倒胃口。
“为什么?”
“你们两个玩得很有默契,看起来不需要我。”
“没这回事,你不要乱想。你不想玩,那我过去你家找你。”一起喝咖啡聊天也不错。
“阿斌……有时候、有时候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今天我心情很烦很乱,你先不要过来好不好?”
“到底发生什么事?”
为什么突然变得不愿与他接近、不愿看到他,也不愿接他的手机?
“我老实跟你说,但是你不能过来找我。”
“好,你说。”
“今天晚上,你家小妹约我在经典咖啡店见面。”
方靖斌心里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然后呢?”
“我知道你打从心里瞧不起我。”
“欣玥到底跟你说了些什么?我从来没有这样想!”
“她没跟我说什么就走了,是我在隔壁包厢听到你跟你朋友聊天。别说我误会你——”
“朋友聊天都是胡乱扯的,不要太认真去听那些对话。别这样,那些都是玩笑话,你要跟我朋友一起去马拉湾玩,说一声我一定带你去。”
“不用了……”去那里咬苹果给人笑吗?
这误会太严重了!
“粉宜,十分钟后下来开门。”说完他就把电话挂了。
不是叫他别来找她……那要不要去开门?
唉,这根本不用想。她一定会去开门的,她是肉软心更软,没接电话她已经很有罪恶感了。
她赶紧打开化妆包,拿出隔离液跟粉底打底,才刚铺上一层粉,手机就响了。
好快!还不到六分钟。“喂!”
“我到了,外面下雨,记得带把伞出来。”
“嗯,那你等我一下。”她拿了把伞,开门冲到楼下。
“你要上车,还是我上去?”
“看你?”
结果她越过马路,走到车窗旁,敲着车窗道:
“开门。”
即使再怎么小心翼翼地钻入车厢,肩膀还是淋到雨了。最近腰身已经有点显露出来,可是手臂还是太肥大了,常常在开门时刮到墙壁,真烦!
“明天放台风假,我们去看午夜场电影要吗?”
“台风假?已经宣布了喔?”
“嗯,网上九点多新闻有报。你看这雨势,不放假就太没人性了。”
“晚上出门太危险了吧。要是半夜风强雨大,搞不好会被招牌砸到。”
“那我们去租片子,到我家来看?”
“都好。”
陈粉宜转头看向窗外,心想:如果装作若无其事,也算是给对方一个台阶下。
唉,她好窝囊,竟然想就这么算了。
“粉宜,等一下我们来去家乐福买Wii跟一台四十二寸液晶电视好了,三十二寸的看起来不够过瘾……”
方靖斌还在跟她讨论电视、电影的事,但有些话她一定要跟他说。
“阿斌,你想做什么都好,但你如果打从心底瞧不起我,觉得跟我一起走在路上很丢脸,那我们现在就分手好了,你坦白跟我说,我不会怨你的。”
这是她的悲哀,她的自信建立在他对她的爱上,一旦他们之间没有了爱,她的自信马上就粉碎一地。
“我没有,我也不会现在跟你分手。”
他伸出温暖的大手,试着安抚看起来情绪不佳的陈粉宜。
被他温暖的大手轻抚着,心里的难过好像全都消失,所有的不安感也都不见了,这一放松,她的眼泪就这么掉了下来。
“对不起,别哭,秀秀……”
“不要骗我……”她由衷的恳求道。
“嗯,不骗你。我们去家乐福吃麦当劳,开心一点。”
他轻轻拍她的背,想让她心情好一点。他喜欢会害羞微笑的陈粉宜,看她哭他觉得很不好受。
“系上安全带,我们先去吃宵夜。”
“嗯。”
她想从包包里拿出面纸擤鼻涕,却发现自己出来时太匆忙,只抓了钥匙、手机,却忘记带皮包。
她连忙道:“等一下!让我回去拿皮包。”
“不用啦,外面雨那么大,下车会淋湿,等一下到家乐福吹到冷气会感冒的。你有要买什么吗?”
“没有,但带着安心点,搞不好临时会想买什么东西。”
“没关系,我买给你。”
“不要,上次年中庆就花你很多钱了。”
“今天我做错事,就让我补偿你一下吧。”
他油门一踩,直接带她到家乐福。
自从方靖斌买了Wii跟Wii fit后,他们俩游泳完也鲜少打魔兽或租片子来看了,每天回家就是玩Wii,用四十二寸的液晶电视玩起来真是爽快。
而且,这一个礼拜体重下降的速度也十分惊人,游泳快得像在赶场一样,回家就算有偷买饮料喝,还是瘦了快三公斤,陈粉宜打从心里佩服发明Wii的人。
好玩又可以瘦身,让她也好想败一台回家玩。
方靖斌玩拳击游戏的时候动作超级大,看得她都觉得手一定会很酸。
两人玩疯了的下场就是——一起去看医生,手腕一起发炎了。
她的手一转动就痛,让她化妆变得很吃力,尤其是上睫毛膏跟画眼线变成了不可能的任务。于是她干脆直接该贴假睫毛,方便省事许多,只是眼皮上总有卡到东西的感觉。
手一包扎起来,连健康游泳馆都不能去了,下班后整个人感觉很空虚。
“粉宜,你今天有要加班吗?”
“没有,今天很轻松,十分钟后准时下班。”
“是喔,我今天会忙晚一点,看你要不要先回家休息。”
“你要忙到几点?”
“大概要到七点多吧。”
“这样喔,那我去你家借一下厨房好了。中秋过后天气变冷,我们弄小火锅来吃。”
“哇,好啊,我一定要加豆皮跟冻豆腐喔。”
“好呀,来点养生的番茄锅好吗?”
“都可以,交给你了。”
他突然好期待回家,好喜欢家里有个人在等他。
归心似箭的方靖斌,一开完会就急忙开车回家。
家里的玄关亮着一颗温暖的灯,客厅里,电磁炉上的火锅正冒着烟,而他的女朋友拿着食材走来走去。
陈粉宜听到脚步声,捧着刚洗好的金针菇回头道:
“欢迎回来。”
“好香哟!你在熬什么?”
“我在熬天香回味的火锅锅底。”
“咦,不是说要吃番茄锅?”
“同事说这个很好吃,我就去她家拿了一包过来煮煮看。听说这在网路上可是大热卖呢!难道……你不喜欢吃这种中药锅?”
“不会呀,看起来很营养,味道很浓很香。”
“嗯,同事说这个汤底的特点就是不需要沾酱,直接吃就很有味道,感觉很健康。”
“嗯嗯,我先去洗把脸。还有东西没弄好的吗?我可以帮忙。”
“剩下一小颗南瓜还没切,我来弄就可以了。”
方靖斌忽然走到她身后给她一个深情拥抱,然后亲亲她的脸颊道:“这样好幸福。”
“咯咯,久久来一次就好,不然你会被宠坏。”
男人是很容易得意忘形的,看家里的老爸老妈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