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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泪 page 8 作者:沈韦

  皇甫行的心思百转千回,每想一回就增添一分恨意,对冥剑渊的恨意已强烈到自心口满溢,非得强压下方有办法留在令他作呕的“幽冥山庄”。

  皇甫行独自沉思不了太久,冥剑渊已一派轻松地出现在他面前。

  “昨晚睡得还好吗?”冥剑渊坐在皇甫行对面,迳自取杯倒黄山毛峰。

  “还不错。”皇甫行脸色略微僵硬地朝冥剑渊颔首。

  “丫鬟送来的早膳用得习惯吗?”冥剑渊不疾不徐地轻啜香气四溢的黄山毛峰。

  “还不错,听丫鬟说你还没起床,所以才将早膳送进我房里。我从不晓得你这么贪眠,以为你习惯早起。”

  “昨夜我和婳净两人都累了,实在起不来,可我想到你特地来看我,身为主人,我绝不能怠慢了客人,这才强撑起精神过来和你叙旧,希望你别介意。婳净她真是累坏了,所以现下还睡着,我不想吵醒她,我想你能理解的。”冥剑渊表面上说得云淡风轻,实际上他的暗示已透露太多引发他人遐想的画面。

  “这是当然。”皇甫行极为勉强方有办法扯动嘴角,硬是挤出一点笑容来。冥剑渊的话有太多的暗示,使他的思绪不住地往不该想的地方飞驰而去,内心再次涌现衣婳净怎能如此待他、冥剑渊怎么能如此待他、他们怎么能如此对他的声浪。

  “我就知道你会谅解的,你始终这么善解人意,为了朋友可以两肋插刀,不是吗?”再喝了口黄山毛峰,淡道。

  “的确,我曾经是那样的人,可时间会改变一个人,许多事也会改变一个人,你觉得我还是从前那个皇甫行吗?”皇甫行反问。

  “你当然不是,可别忘了,现在的你可是武林盟主,又怎么会是从前那个和我快意把酒言欢、纵横江湖的皇甫行。”

  “武林盟主……嗤!”皇甫行嗤之以鼻。曾经,为了得到武林盟主这个位置,他不择手段,盗取、胁迫,无所不用其极,最后终于让他安安稳稳地坐上武林盟主的宝座,可直到后来他才明白,为了坐上这个位置,他牺牲掉多少不该牺牲的。他不快乐,一点都不快乐。

  “这是你的梦想,不是吗?为何你会表现得好像那个位置不值一提?”他够傻的了,曾经有许多端倪浮现在眼前,他却宁可当个睁眼瞎子,选择什么都不看,只听旁人说。昨天他想了一夜,终于让思绪慢慢厘清,心也慢慢平静下来,不再备受煎熬,更加知道该以怎样的态度去面对皇甫行。

  “曾经。”

  “喔?那是指现在有了别的梦想?”

  “是的……不,合该说,我的梦想一直都没变,只是她不小心被贪婪、恬不知耻的恶狼觊觎夺取。现在该是我亲手夺回她的时候了,你说是吗?”皇甫行冲着冥剑渊扬唇一笑。

  “也得确定那梦想是真属于你,而非是你一直在强求逼迫,这才能夺取,不是吗?”冥剑渊礼尚往来地对皇甫行报以一笑。

  “若非贪狼的出现,我又岂会是强求逼迫?她本就该属于我!”皇甫行急躁地回他。

  “不属于你的永远都不会属于你,无论你占了多大的优势都改变不了事实。若真属于你,岂会轻易遭人夺取?”冥剑渊挑了挑眉,语气仍旧不疾不徐,一派轻松自在。

  “你说得倒是冠冕堂皇,不知情的人听了倒真以为那头贪狼抢夺得名正言顺了。”皇甫行冷冷地用话刺他。

  “事实就是事实,就算你不肯承认也不成。”彼此都晓得对方指的是何事,就是不说破,正面撕破脸。

  “我一直在想,你怎么还会要一个曾用诡计、谎言欺骗过你的女人?如果我是你,定是连见她一面都不愿见的,更甭提与她同居一室了。”皇甫行被他激到,挑起昔日的疙瘩来。什么风度?全都去他的!

  “我不是你,所以我还要她。这样不是很好吗?你不要,而我要,再也不会起冲突了。”冥剑渊没中皇甫行的计,被激得发怒,仍是一派云淡风轻,仿佛过去的事对他再也造成不了影响。

  皇甫行彻底被冥剑渊的话以及态度激怒了,他气得腰杆僵硬挺直,似随时都会绷断,可为了不让冥剑渊瞧出端倪,他硬是不让脸部泄漏出一丝激忿的表情来。

  冥剑渊嘴角含着笑意,再喝了口黄山毛峰。当他一冷静下来,不论皇甫行怎么激他、刺他,都能轻松应付了。

  江湖传言,他们两个人曾为了争夺“天下第一美人”衣婳净而割袍断义、恩断义绝,可当两人发现她心若蛇蝎,充满城府、算计,便悬崖勒马,及时回头,果断地作出不要她的决定,可惜的是,两个人的友谊再也无法修复填补。

  事实上,他们两人的确是为了衣婳净而决裂,但尽管两人都离她而去,可心中却依然深爱着她,才会一个为她执着至今,即使已娶妻生子,心底仍旧放不下她;另一个则因她至今未娶,表面上说恨透衣家所有人,实际上仍控制不住激狂的心,日日夜夜想她、恋她,否则不会在中毒自知难愈之后,兴起见她的念头。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皇甫行声音略带尖锐地问。

  “我决定娶婳净为妻。”冥剑渊抛下令皇甫行无法接受的决定。

  “你疯了不成?别忘了她曾对你做过的事,你娶她为妻,难道不怕她再次欺骗你?难道你不怕会受到天下人耻笑,说你抗拒不了美色诱惑吗?”皇甫行当场变脸,急切地要他打消娶衣婳净的念头。

  昨日冥剑渊对他提及要娶衣婳净一事,他当冥剑渊是随口开了个玩笑,并不是认真的,不料今日冥剑渊再度提起,他才赫然发现冥剑渊是认真的,而他非常不喜欢冥剑渊的认真!

  “我从来就不在乎天下人如何说我,他们要笑便笑、要骂便骂,与我何干?婳净欺骗我也好、盗取幽冥剑谱也罢,我就是要娶她。”他既已打定主意,就不会轻易改变。

  “她不会嫁给你的。”皇甫行说得十分笃定。就算衣婳净想嫁,他也会让她打消念头,拒绝冥剑渊的求亲。

  “她嫁不嫁与我无关,我想娶就成。”冥剑渊摆明了就算她不肯嫁,他也会硬娶,反正她嫁他是嫁定了。

  皇甫行合上眼,强压下满腔怒火。他不能动怒,其实只要仔细想想,就会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冥剑渊再怎么样也不可能会不在乎衣婳净做过的事,他不过是表面说得潇洒罢了,实际上肯定不是那么回事,他不会让冥剑渊唬过去的!皇甫行再睁开眼时已充满了信心。

  “你是想看我会有何反应,所以在同我说笑吗?”

  “不!从头到尾我都没在和你说笑,莫非你瞧不出我的认真?”他自以为说得够诚恳了,岂知会无法取信于人。

  “你真想这么做?”

  “我与婳净同居一室是事实,你不认为身为堂堂男子汉,就该负起应负的责任吗?”冥剑渊说这话是挑衅了。

  “你可以不用负责。”皇甫行恨透了冥剑渊此时说话的口吻,那像是在对他下挑战书似的,教他恨得牙痒痒的,却又不便发作。

  “这句话出自你口中,真教我讶异,你不是最讲求道义礼法的吗?”冥剑渊不断地往他的痛处踩下,毫不留情。

  皇甫行被激得想当场使出飞云掌,一掌击毙冥剑渊!他有自信中了“英雄愁”的冥剑渊绝对抵挡不了他的攻势,可是他又不想让冥剑渊死得太痛快。冥剑渊得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在冥剑渊的生命力未被摧毁之前,他不会动手的。

  “她不是个值得男人为她牺牲负责的女人,就算你不负责,也没有人会说一句不是,你我都很清楚,不是吗?”皇甫行定定地看着冥剑渊,脸不红、气不喘地撒着谎。

  “值不值得不是由旁人说了算。”

  “看来你是打算要一意孤行了?”

  “看来是如此。”

  “你们两人于情于理都不该在一起。”也不能在一起!他绝不允许!就算是要毁了衣婳净,他也会横下心来蛮干。反正既然得不到衣婳净,那不如毁了她,正如十多年前所做的那样,让衣婳净待在“菩提寺”,两人不得相见!可由今日的结果看来,十多年前他太过仁慈了,今日才会让他们再次相聚。这一次,他将不再心慈手软。

  两个活着的人是很难拆散,但……只要死了一个,让另一个活下来,试问天人永隔的两人要如何再双宿双栖?

  “就世俗的眼光看来的确是如此。”他从不否认他背叛了好友,可当他第一眼见到衣婳净时,他的双眸便再也无法自她身上移开。不能否认的,他先是被她绝伦的美貌所吸引,但相处过后便发现她个性单纯澄净,尽管明白自己拥有过人的美貌,她也不会以美貌作为手段来支使、利用他人,所以他才会无可救药地爱上她。

  “让她走,让她回到该待的地方,别再与她见面。”皇甫行沉着声要求,给他最后一次机会选择。

  “如果能放手,早在见到她的第一面时我就放手了,不会等到现在。”冥剑渊定定地看着皇甫行,抛下无形的战书,拒绝了他的要求。

  “很遗憾听你这么说。”皇甫行摇了摇头,接下战书,心下已有了主意。

  两个男人的目光炯炯有神地在空中交会,太多的爱恨情仇横亘在两人之间,使他们俩再也无法敞开心胸对对方真诚的微笑,只能不断的虚与委蛇、刺探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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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衣婳净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刚醒来的她头脑还不太清楚,满脑子疑问,不解自己怎么会睡到这么晚,又怎么会没听见寺内钟响以及师姊们做早课的声音?还有,珍珠人呢?珍珠怎么不在身边?

  她一脸迷茫地看着陌生的房间,房内的物品充满了阳刚之气,没一件属于她的物品,直到看见悬挂在一旁的幽冥剑时,这才赫然想起此刻她人已不在“菩提寺”,也不是待在“幽冥山庄”僻静的厢房内,而是在冥剑渊的房中。

  想起昨夜他说要娶她的话,心中顿时充满甜蜜却又带着浓浓的哀愁,天知道当她听他那么说时有多开心,她等那句话等了十几年,原以为今生再也听不到了,没想到竟还有让她等到的一天。虽然不能嫁他为妻,可是单单那一句话就足以支撑她度过漫长的下半生,不管未来会发生什么事,那句话所带给她的无比力量与勇气,会让她有办法一一去面对的。

  还有,他昨夜看她的眼神是那样温柔、充满感情,就和十多年前如出一辙。她没胆追问他为何会以那样的眼神凝望着她,或许他是一时恍神了,但无论是出于何种原因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记得那一刻的美好,它熨烫温暖了她的心,使她不再感到孤独无依。

  在门外候着的宣儿耳尖地听见里头传来的细微声响,确定衣婳净醒了,赶忙敲门准备好好服侍她。今儿个一早,庄主便命她要好好服待衣姑娘,不得怠慢,这前后的差别态度令她摸不着头绪,可身为下人是没资格质疑主子的决定,不管主子交代什么,尽力做好便是。

  既然主子改变了态度,她也得跟着改变对衣姑娘的态度才成,所以便守在房门口等晏起的衣姑娘,好侍候衣姑娘梳洗打扮。

  “衣姑娘,您醒了吗?我是宣儿,我打了水来让您梳洗,我能进来吗?”宣儿敲着门轻喊。

  宣儿的话让房内的衣婳净吓了一跳,她立即穿好衣衫,开门让宣儿进来。

  “衣姑娘您早,昨夜睡得可好?”宣儿笑眯眯地捧着水盆进房。严格说来,当下人实在够辛苦的了,先前主子对衣姑娘的态度是不闻不问,贺叔又命她好好监视衣姑娘,不得有误,教她得板着张脸,不理会衣姑娘的恳求,而现下不过是短短地过了一夜,就有截然不同的转变,教她得漾着笑脸服侍衣姑娘,同时暗地里祈求衣姑娘别记仇,在庄主面前告她一状。

  “还不错。”衣婳净不怪宣儿的态度转变,也没打算为难宣儿,她明白身为下人的宣儿也是身不由己,主子说什么,她只能遵从。

  宣儿从旁察言观色,见衣婳净没有生气,似不打算计较,这才松了口气,赶忙服侍衣婳净梳洗过后,再为她梳头。

  衣婳净一头长发柔细似绸,散发光泽,使宣儿不住地赞叹。衣婳净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美,她就像仙子下凡尘般,举手投足都让人为之倾倒,宣儿深信只消衣婳净到镇上城内走一遭,肯定会迷得众家男子神魂颠倒!如此美得不可思议的美人竟然会让她见着,她真觉得好不可思议。

  “庄主他一早便吩咐让人请来城内最大的布庄——‘锦织坊’的金老板带着上好的布疋过来,让衣姑娘您挑选喜爱的布料做衣衫呢!”宣儿赶忙向衣婳净报告好消息,好教衣婳净知道她在庄主心中的地位不同,可不是谁都能得到庄主的关心。宣儿害羞地想起昨夜衣婳净与庄主共度了一夜,不管怎么说,庄主改变了对衣婳净的态度也是很自然的事。

  “是吗?”长年居住在“菩提寺”,过惯了简朴的生活,华服美食早就无法左右她的心情,再加上忧心冥剑渊身上的毒与害怕皇甫行会有后续动作,实在让她开心不起来。

  “衣姑娘,您可别以为庄主对每个人都这般好,我待在庄里也有几年了,您是头一个让庄主这般费心的姑娘。其实自我来到‘幽冥山庄’后,发现来庄内的客人是寥寥可数,更甭提姑娘家了!”宣儿误以为她不信,忙为冥剑渊澄清。“啊!我想起来了,前阵子来过一个姑娘,据说也姓衣。”宣儿及时想起这事。

  “她也姓衣?”会是谁?

  “对,其实咱们‘幽冥山庄’先前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举凡姓衣的,不管男女老少都不得踏进一步。听说那姑娘是瞒着混进来的,不过当时她陪同庄主的一位朋友冀连城上门求助,冀少侠受了伤,还是庄主治好的呢!所以我在想,那个姓衣的年轻姑娘会不会是您认识的人呢?”对于详细内情,宣儿所知不多。

  “也许是,也许不是。”既然是年轻的姑娘,那就不会是姊姊了。

  关于家中的人,这些年除了姊姊以外,她就再也没见过其他人了,就连父母过世的消息,也仅以一封家书通知她,而且还是在下葬之后才告知的。她知道,她是不被欢迎回家奔丧的,因为哥哥怕她的出现会让人们想起她给“衣家庄”带来的耻辱,所以巴不得她永远都别出现在“衣家庄”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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