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
砰。
啪。
骨碌碌碌碌~
真是倒楣!走个楼梯也会踩空,这一失足滚落直从二楼吻上一楼的地板,头上还起了个大包。
「SHIT!」
钟明头晕脑涨、骂骂咧咧地捂着脑袋抬头恶狠狠瞪向害他摔得七荤八素的二楼拐角处的某个台阶——哇!这是什么?!
一个他这辈子见过的胸部最大的女人正站在楼梯口叉腰作茶壶状用比他更狠更毒的眼光气势汹汹地盯着他,活像他欠了她几百万没还似的。若不是钟明确定自己从没欠过别人钱也从没见过这个人,他真要以为她是上门来追债的了。奇怪,她身上这是什么服装?钟明记得目前正在热播的某部古装剧里妓院老鸨的打扮就跟她现在穿的差不多。而且,据他所知,一般老鸨会露出这种狰狞的表情,通常都是因为手下的某个姑娘不听话或者企图逃跑的时候……
「给我把这小子带上来。」就在钟明还没搞明白这是怎么回事、这里是什么地方、这女人究竟是谁、自己是不是在做梦等一系列问题之前,大胸脯已经冷冷地开了口。
「是。」一群彪形大汉一拥而上,像拎小鸡似地把钟明揪上楼去——看他们的穿着打扮,跟戏里的打手一模一样。
啪。
大胸脯抬手就给了钟明一个重重的耳光:「咱们怡香院的大门是那么容易走出去的吗?小子,老娘今天就给你点厉害瞧瞧,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跑!」
——好痛,这果然不是梦。
「你他妈有病啊?!」如果不是因为被身后的几个大汉摁住而无法反抗,钟明早就冲上去好好地教训这个臭女人了——虽然他基本称得上是个绅士,也从没动手打过女人,但对于某些十分欠揍的人,他向来不会手软。「我根本不认识你!什么怡香院?听都没听过!」
「哟~」大胸脯娇滴滴地拉长了声音,「竟敢跟老娘顶嘴,跌了一跤你倒跌出胆子来了!就算你故意装傻充愣老娘也不会放过你的!把他给我拖回房,让他明天就去接客!」
「接、接客?!」趁钟明目瞪口呆之际,两个大汉分别一左一右抬起他的胳膊将他半拖半拉着扔进了一间屋子,又「砰」地关上了房门,跟着「喀嚓」一声上了锁。
「喂!」钟明回过神翻身爬起冲着门外喊了几下,见无人应声,推开木格纸糊的窗子一看,窗外守着两个铁塔般的大汉,他用力关上窗,摸了摸刚才被打疼的半边脸,开始好奇地打量起整间屋子。
房间以粉色为主,罗帐轻纱,一派旖旎。房中除了一张床,另有一张木制的圆桌,桌上放着一个烛台和一个茶盘,桌旁安置着两把木椅。床边有一梳妆台,台上挂着一方铜镜——这地方怎么愈看愈像女孩子的房间,而且用的东西还真古老。对着铜镜一瞧,钟明大惊失色,镜中的人身着一袭若隐若现的纱衣——咦?我是什么时候换的衣服?怎么跟刚才那个臭女人穿的差不多,难道……再往上瞅瞅,钟明差点没吓昏过去,我的脸——一个涂脂抹粉打扮得妖里妖气的少年出现在面前——这是谁啊?!眉毛修得这么细,脸红得像个猴子屁股——整个儿一娘娘腔!虽然我长得的确不算太有男子气,可不管怎么说也是个男人……不对,镜中人的年纪跟现在的自己相比似乎小了些,钟明记得自己十六七岁时长得就是这副模样。当然,他也记得自己从小到大绝对没有化过一次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就算回到十六七岁也应该是在学校,而不是在这个叫「怡香院」的鬼地方!听那臭女人说什么「接客」之类的话,莫非这地方就是……不会吧……想起方才的诡异气氛,钟明不由联想到以前曾看过有关穿越时空的某些小说。可是,小说是用来欣赏的,看的时候觉得有趣,不等于自己亲临其境也会感到有趣。自己分明是在家和从小一起长大的死党罗方凌一块儿玩电脑游戏,只不过在下楼去厨房倒水喝的过程中不小心摔下了楼梯,怎么会一跤就跌到了这么个莫名其妙的地方?他之所以没有认为自己是在做梦,是因为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太过真实,脸上直到现在还火辣辣地疼——钟明一向是个很能接受现实的人,绝不会自欺欺人。目前他只能确定这个身体不是自己的,因为自己五岁那年在爬树的时候曾不慎被一条尖锐的断枝划伤过手,虽不是什么重伤,不过自那以后左手掌心便留下了一道永难磨灭的浅疤,而这个人的手心却什么也没有。那么,这个身体原来的主人究竟去了哪里?钟明冷静地思考,这时候,他作为一个全国有名的医学院博士班高材生的脑子开始马不停蹄地转动起来。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灵魂出窍?我到了古代,而他……不会跑去我的身体里吧——想到这里,钟明忍不住觉得这整件事都荒唐得要命。
门外传来一阵嘈杂之声,一个柔媚婉转的嗓音悠悠响起,窗外的大汉们仿佛陪着笑道:「芳姑娘……」
接下来是一串娇笑,再接下来——
吱。
随着开锁的声音,门轻轻打开,一个十七八岁、风情万种的大美人婷婷袅袅地走了进来,把钟明瞧得眼睛都直了——虽然自己见过的美女也不在少数,但像这种媚到骨子里的人倒还是第一次看见。
「你流口水了。」大美人返身关上门,笑眯眯地瞧着钟明。
「咦??」钟明下意识地擦了擦嘴巴,立刻明白上当,那美人已笑得花枝乱颤,捂着肚子直不起腰。
「你变了。」一会儿,美人止住笑,「我听说你今天竟敢跟妈妈顶嘴,所以特地过来看看你跟平日到底有什么不同。」
「你是谁?」钟明直截了当地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你怎么了?」美人直直地盯了他半天,「是不是……把脑袋给摔坏了?」
「我……」钟明眼珠一转,「我刚才摔了一下后,总觉得什么事都想不起来,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
「什么?!」美人先是吃了一惊,继而媚眼如丝地一笑,「哎哟,姊姊我还真是小瞧了你,没想到你还能耍出这么一招。」她慵懒地道,「既然你不记得了,那姊姊就好心地告诉你吧。这儿叫怡香院,是扬州最有名的青楼。我嘛,就是这里的头牌玉芳。至于你——名叫泠月,今年十六,是一个月前被你那欠了赌债的爹卖进来的。妈妈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请人教你学习歌舞技艺,如今正打算用你赚钱,你却趁机想跑——怎不令她恼火万分?这是第一次,所以只打你一个耳光,如果还有下次,可能连腿都会被打折。」她眸中漾起淡淡的一缕哀愁,显然是忆起了以前的伤心事,「我劝你还是乖乖听话,别以为撒个谎说忘了一切就能逃过卖身的命运。」她安慰道,「我知道你害怕云雨之事,不过每个人第一次都是这样。听姊姊的话,别再跑了,只要熬过了第一次,以后自会慢慢习惯。」
「呼……」钟明长长松了口气,原来……幸好自己还没「卖」过。在二十一世纪的时候,他一向不怎么热衷交女朋友,目前最深的交往也只达到了接吻程度,不过不交女朋友并不代表他不知道什么是援助交际,而妓院自然是专门从事这种「交际」的地方。「对了,」他想到一个问题,「如今是什么朝代?」
「你连这个也忘了吗?」玉芳嘲讽道,「现今是永乐五年——既然你还想继续装傻的话,那姊姊我就不奉陪了。」说罢,扭着腰肢推门而出,随后传来落锁的声音。
永乐——那不是明成祖朱棣当政之期吗?钟明颓然地坐倒在椅上——看来自己的推测果然没错,为什么仅仅摔了那么小小的一跤就会摔到古代?以前自己也不是没摔倒过,偏偏这一次……眼看着博士学位就快到手了,却被这一跌跌得尽成了泡影。为什么我这个被人誉为天才、称作医学界明日之星的大好青年会这么倒楣地跌入古代?更倒楣的是,为什么要让我掉在这种地方?有没有搞错,我可是个男人,凭什么让别的男人上?!虽然对同性恋并无偏见,不过钟明一向认为自己没有那方面的癖好,对他来说,无论是女人还是男人,只怕都比不上医学书籍更有吸引力——死党罗方凌就曾以此嘲笑过他。
现在究竟该怎么办?一想到这个,他很快又打起精神,目前当务之急是自己该怎么逃跑才对,那种伤春悲秋的事就等到出去后再做好了。可是,大门锁得紧紧的,窗外又有两个门神在那儿看着,要怎样才能出去呢?
屋顶突然传出略微的窸窣之声,钟明奇怪地仰头一瞧,房梁上的几块瓦片已被掀开,从看得见星光的洞中探进一个高大的身影。那人在梁上一勾,又将瓦片飞速地移回原位,然后双足轻轻一点,便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地上——直把钟明瞧得目瞪口呆,哇!武侠小说里描写的轻功应该就是这样吧?简直是帅呆了!
就在那人窜入房中之后,屋顶上又响起了一阵嘈杂的声音,仿佛有人正在大呼小叫着「别让他跑了」、「快追」什么的。
看样子这还是武林仇杀啊——只在电视上看过这么刺激的镜头,今天居然能在现实中碰上,钟明还真不知是哭好还是笑好。因为他发现一双如鹰般锐利的眸子正冷冷地盯着他,目光中煞气毕露,让他有一种被毒蛇盯上的感觉。
「呃……」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的钟明只得尴尬地摸了摸头,「你好。」
那人上下打量着钟明的装束,英俊冷漠的面庞逐渐染上了几分不屑,沉默不语。
看这家伙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钟明火大地瞪了过去,却在看见男人肩上插着的半截利箭时神色丕变。
「哎呀!」他正待惊呼,却在接收到男人警告的眼神后压低了嗓门,「你受伤了!」本着救死扶伤的良好意愿,钟明冲上前去伸手一抓——咦?为什么前面啥东西也没有?
一柄锋利的匕首自背后贴上了钟明的脖子,感到颈部凉飕飕的,钟明当场屏住了呼吸,一动也不敢动。
「喂,老兄……」他定了定神,小心翼翼地慢慢吐字。「我跟你无怨无仇,你可千万不要枉杀无辜啊。」
枉杀无辜?在钟明身后稳稳持着匕首的男人唇角勾起了一抹嗜血的微笑——这些年丧生在他手中的无辜之人难道还少了不成?现今也不差这一个。手上微微使力,正准备送他到阎罗殿去好好休息,却听这小子说:
「我又没有别的意思,只想替你把箭拔出来,再顺便帮你包扎一下伤口罢了。你干嘛这么凶?」
「是吗?」钟明终于听到后面那位从一开始就冷着脸不出声的酷男发出了冰冷而讥诮的声立,「你说你想帮我疗伤?」语中浓浓的蔑视之意一下子令钟明火冒三丈。
「哼,」他打鼻子里哼了一声,「你别太小看人,我可是医……咳……大夫……」
「哦?」男人身形一转,倏然出现在钟明面前,「你除了陪人上床外还会看病么?」说着,轻佻地勾了勾钟明的下巴。
「你别太过分!」赶紧后退两步用力擦着下颔抹去急涌而上的恶心感,钟明厌恶地道,「如果你想让那个东西一直嵌着也无所谓,反正痛的是你自己。」
男人定定地凝视着钟明,良久,阴森森地道:「小子,看不出你还挺有胆的。」
「你……」钟明又向后退了退,警戒地问,「你想干嘛?」
「过来。」
「干什么?」
「你不是要替我治伤么?」男人一把脱去外衫,在床头慢条斯理地坐了下来。「小子,你最好保证方才说的全是实话,不然……」他威胁意味甚浓地瞅了瞅钟明的脖子,「小心你的项上人头。」
钟明一言不发地走上前,仔细地观察了一下男人左肩那道深可入骨的箭伤,然后静静地伸出手:「刀。」
男人缓缓将手中的匕首递至钟明掌心,右手五指成爪,密切地注视着对方,只待他稍有异动,便立刻取其性命。
钟明熟练地用刀剜开伤口,一手用力拔出带有倒钩的箭头:「有伤药吗?」
男人咬牙从怀中摸出一个瓷瓶抛了过去,钟明打开瓶塞,一股清香扑鼻而至。他迅速将药倾倒在伤口上,随手扯下衣服的下摆,撕成条状代替纱布利索地包扎好伤口。拔箭、上药、包扎——前后不到五分钟——这对医学院的高材生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
直到钟明把这一切都搞定后,男人才稍稍放松戒备,收回了一直蓄势待发的右掌,深沉黑亮的眸内掠过一丝淡淡的讶异。
「原来你没说谎。」
「我还想要命,」钟明一边擦拭着沾上血迹的手指,一边回答,「何必在这种事上骗你?」他瞧了安然不动的男人一眼,不无佩服地道,「不过你真能忍,连麻醉剂都没用居然还能撑住,真厉害。」
「麻醉剂?」
「就是让人在手术……咳……就是一种能止住疼痛的药。」钟明简短地解释。
「哼,」男人冷哼一声,「我骆翼从来不用那种东西。」
「原来你叫骆翼啊,」钟明习惯性地伸出手,「你好,我叫钟明。」
骆翼冷冷地盯着他的手:「要我付诊金吗?」
「呃……」钟明急忙缩手,「不、不是的……这是……一种打招呼的方式。」
「哦?」骆翼拿一种奇特的眼光望着他,「你说你是……」
「钟明。」钟明重申。
「你们方才都干什么去了?!」楼下忽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门口响起了老鸨的尖嗓门。「居然给老娘跑到楼下去瞧房顶上的热闹!要是泠月那小子跑了,看老娘不扒了你们的皮!」
什么?一听此言,钟明悔得肠子都青了,刚才自己过于吃惊才没留意窗外的动静,要是早知道那两个大汉不在,干嘛还待在这里等人宰?
啪。
窗户从外打开,一股冷风随之潜入,将昏黄的烛火吹得摇摇欲坠。
钟明猛然转身,正巧对上老鸨怒气冲冲的双眼。
「哟——」大胸脯的女人拉长了声音,「原来你没跑,这才是乖孩子。」她和颜悦色地道,「泠月啊,你就好好期待明天吧。」说着,示意两个大汉把窗子再度关上,自己则一扭一扭地下楼去了。
「原来你叫泠月。」骆翼自窗后闪出身来,似讽非讽地瞅着钟明,「你不想待在这儿?」
「谁愿意待在这个鬼地方?」钟明颇为懊丧地道,「我要是能跑早就跑了。还有,」他再次声明,「我不叫泠月,我叫钟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