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腾龙策(下) page 11 作者:佚名

  “好,那让他们跟吧!”夏侯容容转眸望着婉菊,眯起了笑,明明是看着她,话却是跟外头的温阳说道:“朝廷很快就会知道,我这次回来,办的事情是在帮他们的忙,至于他们想逮我小辫子,休想。”

  在乔允扬当家之时,无人能够知道“怀风庄”的生意版图究竟有多大,人们只是臆测,但从未有人能够证实。

  而在夏侯容容当家之后,一夜之间,挂上“怀风”二字的商号多达上百,其中还不包括来往运行于大江南北的车队与船队。

  世人们这才知道乔家的生意版图,远比想像中更加广大,人们开始猜测,第一皇商鹰扬天的“怀风庄”,是否与乔家也有几分关系,所以才会在先前被朝廷降罪抄爵,最后,是倾捐家产数百万两给朝廷平兵乱与救江南大水,才被撤罪,并且恢复爵位。

  对于人们的猜测,鹰扬天带着爱妻福满儿在西北游历,数月未回京,也从未派家仆对外回应这个说法,有人猜说,他这是默认。

  而在数月之前,两国之战才耐开始时,在西北亲见过鹰扬天一面,与他有过一番对谈的夏侯容容,到那一刻,她才认知到乔允扬十年的布局,比她原先料想得更加深广,就连朝廷里,都有受他安排的大臣。

  这些年来,这些大臣与鹰扬天互通一气,先前,被查出来的只有助鹰家报灭家之仇的大臣,但讽刺的是,这些大臣并非乔允扬安排的人,不过是因为见钱眼开,被鹰扬天用来利用而已,完全无损于他的布局。

  真是事关紧要的棋子,我们会留到最后才用。

  她忘不掉鹰扬天那张俊美至极的脸庞,也忘不掉他以极轻淡的语气对她说出那句话。

  但那男人也很明白的告诉她,他的爱妻福满儿是当今帝后疼爱的义女,有这一层关系在,他必须拿捏分寸,但他笑笑地说,皇后迟早会派人来催促他们回京,但在回京之后,即便他什么都不做,等到朝廷察觉“怀风庄”与腾里罗汗王之间的关系,也会开始r忌惮他的存在。

  京城的“怀风庄”,是风爷给朝廷安排的第二根芒刺。

  鹰扬天最后给她允诺,当年受乔允扬之助,才得以报灭门之仇,所以这份恩情他必会报答,待到那时,她定会知晓。

  在得到他允诺的那瞬间,夏侯容容忽然有点同情起檠天帝与凤雏皇后,因为,对于乔允扬在这十年之间,究竟在他们身边养了多少自己人,只怕穷他们一生都不能料想到。

  而她猜想,乔允扬给这些人的恩情,都是救命之恩,甚至于是一整个家族的存活,所以,这些人绝对不会背弃他。

  在夏侯容容的马车才出京城不到几天,各地就传来消息,“庆余堂”夏侯家,“京盛堂”雷家,“云扬号”问家在江南的分号,都将广开粥棚,每天施粥,每五天能吃一顿白米饭,让因大水而流离失所的百姓们可以有饱餐的地方,大水一日不退,粥棚就一日不撤。

  这是她此次回京的目的之一,或许是为了一份愧疚,因为,她知道在鹰扬天与朝廷所安排的内应运作之下,朝廷将会无力救治水患,哪怕,早先时候从鹰家得了数百万两,能起的作用也将有限。

  不过,在他们马车才刚回到“龙扬镇”,就得到了通报,这几天,朝廷派了一名巡史沈丰,住进了“怀风庄”旗下的客栈,指名了要见容夫人。

  “民女夏侯容容参见大人。”

  她让人摆了一桌上好的酒菜,款待沈丰,见他端坐在首位上,那一副大官派头,就知道他的心思不深,想来,是朝廷不按牌理出牌,派一个像他这样张扬的官员,存心扰乱他们,给个下马威吧!

  “你以为你们在这里兴风作浪,朝廷真的拿你们无可奈何吗?”沈丰早知道容夫人美貌无双,如今一见,更是惊为天人,只是,站在她身后的几个剽悍男人,那身手怕也是挺惊人的。

  “大人言重了!我们只是规规矩矩的生意人,用‘兴风作浪’这四个字,给我们戴大帽子,只怕我们承受不起。”

  “容夫人,你就不怕,自己的所作为,会连累到夏侯家吗?”

  “如果我做了什么事情会连累到夏侯家,大人又何需在此呢?”倘若被坐实了罪证,朝廷已经派大军过来镇压了,何需与她在这里打哑谜呢?

  “你很聪明,是受了腾里罗汗王的教导吗?”沈丰确实沉不住气,一心只想要突破对方的心防,想要立下大功。

  “这就是人说无妄之灾,莫须之罪吗?”

  夏侯容容扬手制止了身后有所动作的手下,提起白玉壶耳,给沈丰斟了杯酒,便是对方百般刁难,她仍旧是礼数周到,绝不落人话柄。

  “大人,民女再说一次,我们只是规规矩矩的生意人,与朱蜃国确实颇有几分交情,但那只是因为商人的卑贱性格,谁有钱,谁就是咱们的大爷,说得再更坦白些,就是混一口饭吃而已,如果大人可以找到‘龙扬镇’众人逆谋的罪证,只管拿我们进官府去问话,但要是官府敢屈打成招,我们都是粗人,不懂得什么规矩,到时候要是真的闹出了差错,还请大人见谅。”

  说完,她双手举起给自己倒满的那杯酒,仰首一饮而空,放下酒杯,转身走向门口,笑道:“我这杯酒就当做是赔罪,大人,恕民女一路风尘仆仆归来,身子有些乏了,就让我这些兄弟陪你喝,失陪了。”

  说完,她不管沈丰一脸不敢置信的气愤,头也不回地离开。

  “小娘?”带着小乔,守在客栈门口等她的乔裴意,看见她脸色微微苍白地走出来,连忙上前扶住。

  “裴意,我没事。”夏侯容容苦笑摇头,深呼吸了口气,“当初,你该跟你爹娘走的才对,在这里陪我,我怕你会有危险。”

  “小娘放心,阿爹不会让我们有危险的,尤其是小娘,阿爹喜欢小娘,一定会让你平安无事的。”

  闻言,她笑了,轻拍他的脸颊,坐在他肩上的小乔也有样学样地拍着,惹得他们两人不约而同地笑了出来。

  “陪小娘去一个地方吧!我有件东西要交给那个人。”

  夏侯容容带着乔裴意来到“洪云寨”,寨里的兄弟都知道她是寨主干金,见到她,一个个都是恭敬欢迎。

  胡虎的为人果然教人敬重,当日,假银锭的事他处置了薛寿,给了她一个很好的交代,商家的损失,“洪云寨”也全扛了下来。

  “这是我娘留给你的书信,需要我为你念出来吗?”她在胡虎面前拿出了书信,随手晾了一晾。

  “不,不必,我自己能看。”胡虎两眼发直,眼里只能看见那封信。

  “娘在手记里写说你大字不识几个,她教过你学了几个字,但就几个字,我伯你会看不懂这封信。”

  “我懂,我能懂,把信给我,快把信给我!”胡虎一把抢过书信,宝贝似地抱在怀里,“这几年,我一直在学认字,早先,我请了一位夫子,教我读会诗词,现在的我比起当初,已经好很多了!我期待有一天,可以在她念诗时与她唱和,让她不再笑我是只不识风趣的大笨牛,在我的心里,总希望能够有这么一天。”

  却不料,他与她竟是再也见不到面了!

  一思及此,胡虎转头看着心爱女人为他所生的骨肉,眼里有着说不出口的期盼,那眼神让夏侯容容避嫌地拉着乔裴意倒退两步。

  “不要用那种可怜兮兮的眼神看着我,虽然我是你的骨肉至亲,但是在我的心里,你只是一个陌生人,休想我喊你爹。”

  闻言,胡虎失望地垂下眼眉和双肩,仿佛一只被人抛弃的狗……大狗,只差没有垂下尾巴,可怜兮兮地呜叫。

  夏侯容容见他那模样,忍不住又好气又好笑,但她才没想如他所愿,只是看他那张留着大把胡子的脸庞,细瞧他线条深刻的五官,想若是少掉那碍眼的大胡子,说不定意外的好看。

  “你剃过胡子吗?我是说,剃得干干净净,连点胡碴子都没有。”

  “一次。”他不好意思地笑笑,搔了搔头,“有一天早上,被你娘趁着酒醉时给剃掉,后来她说,我还是留着胡子好看。”

  闻言,夏侯容容强忍住笑:心想她娘也是个说谎的高手,明明就骗这大老粗对她迷恋甚深,想来,她这爹少了那大把胡子之后,还挺人模人样的,她不想给别的女人觊觎的机会,所以干脆说他留胡子好看。

  她想,她娘不可能对胡虎一点喜欢都没有。

  或许一开始是恨他的,可是,这男人对她百依百顺的好,虽然粗鲁无文了些,但是,老实憨厚的个性,再加上豪气干云的义气,让兄弟们都争相挺他,甚至于是为他效忠舍命,看到这些,她娘不可能一点都不心动。

  所以,她娘才会惋惜,自个儿没有强壮的身子,就算是有心要与胡虎在一起,也是力不从心。

  虽然,她没看过娘亲那封信里的内容,但是,关于她想向胡虎所说的话,却已经能猜到一二。

  “好了!你看信吧!裴意,我们走吧!”说完,她拉着乔裴意的手,转身就要走向大门。

  “容容!”胡虎大喊,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挽留。

  夏侯容容没有回头,只是侧眸与继子相观一眼,“你放心吧!我们相见有期的,虽然我现在不认你这个爹,但是,我这人做事很实际,我一定会给你找机会,让你弥补这些年来对我们母女的亏欠,只是你肯吗?”

  “肯肯肯!我一定肯!”胡虎激动得满脸通红,差点没飘出泪。

  “那好,等我消息。”夏侯容容与乔裴意相视而笑,仿佛在笑他都是个年纪不小的大男人了,那回答的语调竟然还像个孩子一样可爱……

  第8章(1)

  清晨的薄暮,让才刚破晓的天空,看起来朦胧而暧昧。

  夏侯容容穿着一袭月白的深衣,长发迤散,披着暖氅,站在洞开的门口,望着门外的天色,仿佛在望着谁,却是什么也没看到。

  最近,她总是浅眠,只要一点风吹草动,就能把她惊醒,而往往只要一睁开眼睛,就再也睡不下了!

  然后,她就会一个人站在寂静的屋里,看着门外晨曦渐渐取代了夜色,到了天大白,婉菊会过来伺候她梳洗。

  这样的日子,日复一日,夜复一夜。

  究竟,何时才能到头呢?

  前两天,与裴意一起去了“黄土堡”,被他嘲笑她变胆小了,听了他这话,教她心里觉得苦涩,登高远眺,不到十里之外,可以看见朝廷驻扎的军队,朝着他们这里虎视眈眈。

  夏侯容容摇摇头,转身走到立柜前,取出了一个以锦巾包裹的长匣,打开之后,在盒里躺着一只小本子,只比她的手掌大不了多少,与沈晚芽的那本只有颜色不同,她的那本是湖绿色,而这本是红色,纸面上的金箔花纹,像雪片,像花瓣,没有规则,却格外亮眼。

  果然是能够上天下地,无所不能的小总管,就连揣度人心,都能够一下子切中对方的心坎儿,分毫不差。

  她喜欢这本问太叔爷为她量身所做的册子,就像是天生来属于她的一样,但她料想,这书纸的样式应该出自于沈晚芽。

  是她,才有这份细腻的心思。

  夏侯容容准备了笔墨,翻开了书页,提起笔,看着那一片空白的纸张,好半晌只是愣愣地盯着:心里明明有干言万语,却不知道该从何落笔写起。

  最后,她写下了三个字。

  乔允扬。

  当她回过神之际,发现自己已经写下了心里思念过千万遍的名字,只是简简单单,她再熟悉不过的三个字,却深刻地烫痛她的心,刺痛她的双眼,令她一瞬间热泪盈眶。

  人说,记忆是会随着时间淡忘的,但现在她才知道,有些事情,非但不会忘记,还会越记越深,深到每一分每一寸,都教心为之疼痛。

  一开始落了笔,思念便如止不住的潮水;她写下了从与他分开之后,一丝一缕的想念,直到再看不清楚字迹,才知道泪已溃决。

  最后,她歇了笔,合上了书册,别开眼眸不敢再看那满纸的思念。

  这时,天已大亮,婉菊端热水进来,看见主子双眼通红,心下一惊,连忙将水搁在一旁,赶了过来,“小姐,你怎么了?身子不舒服吗?”

  “不,我没事,只是突然有些伤感,你不要担心。”她笑着握住婉菊的手,微微用力地紧捏,另一手拿起红皮书札,“你认清楚这本红册子的模样,如果,哪天我出了意外,你要做的第一件事情不是救我的性命,是烧掉这本册子,知道吗?婉菊,知道吗?”

  婉菊被主子严肃的表情吓了大跳,迟疑了半晌,才点点头。

  “不!不——?!”

  夏侯容容从午间的小憩中猛然惊醒,喘息着坐起身,心跳得飞快,这才发现自己被恶梦惊出了一身冷汗。

  正好端茶食进来的婉菊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赶过来拿出绢巾为主子拭去额上的汗水,“小姐,怎么了?”

  “我作了一个恶梦。”她的嗓音轻浅,似有一丝迷蒙,忘却今夕何夕,此身彷佛犹在梦中,“我梦见他死了,我抱着他的骨灰坛子,震惊得想哭也哭不出来,想着我还有好多话要告诉他,如今该向谁说去呢?”

  “小姐!那只是梦!你清醒一点!像这样成天胡思乱想的小姐,一点都不像是以前的你!”

  “我知道是梦,婉菊,可是我怕有一天会成真,如果那天到来了,我该怎么办才好呢?”

  “不会有这一天的,小姐,你不要胡思乱想,姑爷一定会回到小姐身边,一定会的!”

  闻言,夏侯容容久久不语,冷不防地捉住婉菊为她拭汗的手,“婉菊,你和温阳成亲吧!”

  “小姐?!”婉菊没料到主子会突然提议,脸蛋一瞬间转红。

  “有情人终成眷属,是一件好事,婉菊,你喜欢温阳吧?”

  “我……?!”

  “既然喜欢就在一起,而且,我想把你嫁出去想很久了!决定了!”夏侯容容大喊了声,笑着跳下床,握住婉菊的双手,拉住她转圈,“我今天就命人挑日子,这场婚事我要办得很热闹,风风光光的把你嫁出去!”

  “可是温阳那儿……?!”婉菊急嚷。

  见她犹豫的样子,夏侯容容忍不住嗔道:“我现在是他主子,我要他娶,他才不敢不娶,除非,他不喜欢你!”

  “他当然喜欢我,他说过——?!”说到一半,婉菊红着脸住口。

  “果然是两情相悦!”夏侯容容套出了话,笑得更加灿烂,好些时日不曾如此开心过了,她停下了脚步,执住婉菊的双手,以再认真不过的眼神直视着那张红得像出水虾子的脸蛋,“与他成亲吧!为了你,为了他,也为了我,‘怀风庄’已经沉闷太久了,需要办点喜事,是该办点喜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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