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跷着长腿,双臂环胸,脸色阴森至极的威廉则径自盯着电视荧幕不吭一声。
妈的,他不是不想吭声,而是不能也不爽吭声,谁教他干出这么孬又笑死人的蠢事出来,又谁教小舅居然这么大嘴巴,什么事都跟老婆讲,然后他那鸡婆又什么话都藏不住的小舅妈再跑去跟白雪讲,白雪当然会跟另一个怪咖讲,然后糗事就靠着菜市场三姑六婆惊人的传播力,以光速扩散……
真他妈的圈圈叉叉又叉叉!
“你们两个是吃饱撑着是不是,不会去吞几颗子弹?”额际青筋浮起,威廉再也受不了同伴们的耻笑,长腿踢桌蹬起身。
白雪和梅杜莎笑声倏止,两人互看一眼,接着又继续发出足以掀起屋顶的哄堂笑声。
威廉恼得无语问苍天,干脆躲得远远的,很窝囊的决定打包行囊回去罗兰本部算了,总比继续成天被这两个女人嘲笑好。
这么一想,他索性快步迈向房间,恰巧看见一抹人影正杵在他的房门口,静静凝望着房内。
威廉眯起眼,那种管不住的矛盾复杂情绪遮蔽了他清晰的思考,让他忘了自己应该重重的唾弃、怒斥眼前的女孩。
小伊是她随口取的假名,把他高傲的自尊害得比过熟的水果还廉价的家伙真实的名字是伊芙,已齐耳的发改变了她原本雌雄难辨的气质……对,就是她那种带着些幼稚、青涩的气息迷惑了他,害他鬼迷心窍,才会失去往常精准的判断能力……超级可恨!
“喂,警告你,少在我的视线内乱晃,滚回你房间啃大麻去。”心火狂冒,威廉冷冷地朝她低吼。
伊芙的肩头倏地一震,僵了许久才徐缓地转过身,苍白的脸上掠过一抹悒郁,晶莹的水眸像澄净的湖,倒映出威廉的俊容。
见状,他的心跳狠狠地漏了拍子,火气差点变成冲动的热气。
他愣了片刻,焦距差点迷失在她那如镜的瞳眸内,赶紧眨去同样倒映在他眼底的那张无辜的小脸,又恨恨地瞪着她。
可恶,没事长得那么让他无法抗拒做什么,害他三番两次干出蠢事,光想到之前被她骗得团团转,还破例让她进入他房里,他真是白目到极点。
伊芙迟疑数秒后才掀唇唤他。“威廉……”
他没好气地回应,“干嘛?”他是不是心脏出毛病了,为什么连她喊他名字的时候都会猛烈震动?搞什么鬼……
“我真的很抱歉……关于隐瞒性别的事。”她沮丧地低垂着头,忧郁得像朵枯萎的花。
“你是该感到抱歉,你害我在白雪她们面前抬不起这张帅脸,我要是真有对尖牙,早就狠狠咬断你的脖子……不对、不对,我才不碰女人。”忽尔惊觉自己说错话,威廉扭曲着俊脸赶紧改口。
“你真的没办法喜欢女人?”不知道为什么,在问这句时,伊芙心底有股隐隐欲动的期待与莫名的渴望。
威廉一脸狐疑,“你都快被我骂成猪头了还怀疑啊,难道真要我带个男人回家睡你才相信?”奇了,大家都知道的事实,她这个来路不明的家伙有什么好怀疑的,怪胎。
霍地,冰凉滑细的触感袭来,皱紧双眉之下的狐疑俊眸垂下,赫然发觉伊芙居然将她皓白的手圈握住他插在口袋中微露出一截的手腕,难以言喻的奇异感觉逐渐在失序的心跳声中扩散开来。
“喂,你……”自从知道她的真实性别后,威廉都以“喂”这个字称呼她,再也不愿意喊她小伊或她的真名。
“恶心吗?讨厌吗?还是根本没有感觉?”伊芙高仰起的小脸满是认真,让原本以为她是在闹的威廉错愕不已。
伸出另一只手欲拔开她仍圈握不放的手,威廉的脸色和口气都极差。“警告你快点把手拿开,我的身体不能碰到恶心的女人,你不要害我吐。”
“那为什么你之前天天搭我的肩,天天摸我、碰我,都不觉得恶心想吐?”
“我……”他的脸色益发难看。
“之前不会,那为什么现在就会?你根本是选择性的讨厌我,是不是?”伊芙坚定地凝望着他愕然的脸。
好,该死的好,还真让她说中了,他就是选择性的排斥她!
威廉仰起下颚,跩到不能再跩地以挺翘的鼻尖瞪她,嘴硬地狡辩,“废话,之前我当你是男的,所以才没有反感,现在当然不同。”
伊芙聪颖地回应道:“那你可以继续把我当成男生。”
威廉瞪大眼,“你、你说什么鬼话!你明明就是女的,我怎么可能还……”
“其实你从一开始就无法很肯定地认定我的性别,你只是凭着对我的感觉而下意识的判断,重点是,你喜欢我,但无关乎性别。”
威廉傻住,一道惊雷劈过他的脑海,彷佛还能听见被恐怖电影滥用的巴哈“触技曲”在耳边回响。
妈的!这女人以为她是谁啊,凭什么剖析他的心理!
猛地抽出让她盈握住的手腕,威廉神情略微狼狈地退了几步。
然而没想到伊芙不肯放弃,仍继续往前进,彷佛进行着上回在他房内未完的那诡异的舞步,只不过,这次前进的是她,后退的是他。
“为什么要躲我?”
“谁、谁躲你了!”
这古怪的对话,暧昧迷离的氛围,终于让偷窥了好一会儿的闲杂人等噗哧一声笑出来。
“哈哈哈……”白雪和梅杜莎笑不可遏。
威廉左腿一滑,差点摔个四脚朝天,俊脸上青白交错。“你们两个死怪咖很没品耶,居然躲在旁边偷听!”
“威廉,你不觉得伊芙说得很有道理吗?”
他心虚地睨了伊芙一眼,转过身准备落荒而逃,“我才不相信女人说的话!”
突地,一只柔嫩的掌搭覆在他的后肩上,熟悉的温凉感弄得他心神紊乱。
“你到底想怎么样?”威廉火了,迅速回过身,顺势甩开那令他心烦意乱的小手。
她苍白的脸显得怅然,掩不住浓浓的失落。“你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对我吗?”
他眯细双眸,“你干嘛在意我怎么对你,你不是暗恋我小舅?”
伊芙微愣,双颊漾起淡淡的粉晕,“我……”
恼怒的烈焰不受控制的狂燃,不知为何,威廉就是觉得她窘涩的模样很刺眼,让他想一巴掌挥过去。
“喜欢就去追啊,反正小舅可以离婚再娶,你就去缠着他好了,少再来烦我。”一句很闷的低吼骤落,威廉推开她,气冲冲的躲进房里,狠狠甩上门,整座威廉古堡都为之震动。
“威廉……”这声低喃含在伊芙的唇里,让人听不真切。
“别管他,他现在这模样叫原形毕露。”最了解威廉的白雪打趣道。“之前他对你的好都是有企图的,不然这些自私自利的罗兰人哪会对别人好。”
伊芙难掩满心的落寞,始终愣愣瞅望着威廉紧闭的房门。
见精采好戏已下档,白雪和梅杜莎耸耸肩离去。
隔了好半晌,房门忽然又被开启,彷佛是感应到闲杂人等已经离开,威廉阴恻恻的俊脸在门缝中显得模糊。
原本失望的水眸立即充满希望的光彩,伊芙靠上前去,隔着门缝望着他,他却不悦地回以瞪视。
“你,别再给我靠近。”他压低音量,生怕又让那两个顺风耳盯上。
“你想清楚了?”
“想清楚什么?”威廉的脸色更加难看。“我只是想跟你说,你喜欢小舅就去追,别想透过我来帮你。”
“我是喜欢狄先生,但……”
闻言,威廉立即气炸的吼道:“所以你别来烦我!”吼完,他再次忿忿地用力甩上门。
伊芙被吓得紧闭双眼,再度睁开时,又是面对着冷冰冰的门板。
“威廉……”
门内,惨白的俊脸上满是怒意,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干嘛发这么大的火。讨厌又恶心的女人想喜欢谁就去喜欢啊,关他屁事!他干嘛觉得胸口很闷,一颗心很沉重?
疯了,他一定是这阵子被这个不男不女的家伙弄得精神失调,感官失常。
她为什么喜欢小舅?就因为小舅救过她吗?那他收留了她,她为什么不来喜欢他……
慢着,他在说什么疯话!他干嘛要她来喜欢他,他喜欢的是可口的俊男,不是可口的美女!
焦虑又烦躁地抓着发,威廉放空思绪,不敢再往下胡思乱想。靠,怎么事情变得这么复杂又乱七八糟?就照以前厌恶女人的方式讨厌她就好啦,为什么他要把自己弄得那么烦躁?
解开衬衫钮扣,褪去黑衫露出白皙瘦削的胸膛,他走进浴室里。当心情极度恶劣的时候,他就会想跳进他那加大尺寸的浴缸里泡个澡。
威廉像丢甩炮似的猛往水里扔香精球,恨恨地喃喃自语,“管你是男还是女,反正我讨厌死你了,你最好给我滚得越远越好……”
绵细的泡泡涌出浴缸,他正要解开长裤钮扣的手忽然一震,因为他敏锐的听力察觉到房外异声,接着,他俊眉一拧,光裸着上身疾速冲出房间。
咻──
门开启的那一瞬间,浓重的金属气味掩盖过威廉微湿身上的香气,还不及凝神仔细端详诡谲的情势,一颗子弹已划过他颊畔,紧接着是一道尖声呼喊传来。
“喂,是哪个没长眼的在我的地盘开枪!”威廉利落的蹲低身子,以半掩的门当遮蔽,否则以他这么醒目的身高绝对第一个成为箭靶。
锐利的视线射向门外,两名行迹诡异的黑衣人缩着身体在楼梯口伺机而动,忽地,一道细微的呻/吟牵动了他最敏感的神经。
往左瞄睨,一道在长廊尽头努力地匍匐前进的发颤娇躯撞入他惊诧的眼里。
妈的!肩膀中弹还在地板上拖,她是哪根筋不对劲啊!
身体的动作永远快了大脑讯息一步,威廉冲向床铺,踢开床垫,迅速拿出一把防身的贝瑞塔手枪,拉开保险杆冲出房门。
咻咻的子弹像不要钱似的猛地射来,威廉双肘撑地,翻滚着身子,边反击边迅速靠向仍在长廊上拖行的人儿。
“喂,那些人是冲着你来的?”
威廉拉起伊芙未受伤的那只胳臂架上他肩头。由于情况紧急,也没时间再让他假装感到恶心反胃。瞥过她因中弹而刷白的脸,垂掩轻颤的睫下是噙着恐惧泪光的晶眸,他的眉头不由自主又皱得更紧。
“哭什么,有什么好哭?所以我才说女人没用又惹人厌。”
伊芙摇摇头,低首抹去眼角的泪,面无表情的低语,“我没哭。”
威廉拽着她闪入邻近的空房,门外一阵紊乱的脚步声,隐约还能听见白雪和梅杜莎惊呼的声音。他倒是不担心那两个怪咖,这些人是冲着伊芙来的,不会去招惹她们……可恶,偏偏小舅去机场接他老婆了。
第4章(2)
“狄先生呢?他在哪里?”伊芙惶惑地抓着威廉的双臂,苍白的脸倏然涌起惊悸,发凉的身躯不断发抖。
威廉听见自己脑中一根根的神经逐渐断裂,俊脸登时狰狞。“你有没有搞错,我小舅欠你钱了吗?干嘛要管你的闲事!”说穿了,他心里是不爽她遇事就急着找小舅的依赖表现,非常不爽!
伊芙瑟缩在墙角,双臂环抱住自己,神色木然。“怎么办……没有他该怎么办……”
好啊,她现在是把他当成死人一尊就对了,凭什么小舅能他就不能?这女的还真是把他看得很扁!
威廉凛冽地瞪着她,抿紧的薄唇才想开骂,忽然瞥见伊芙将脸枕入曲起的双膝中,悄声啜泣。
“威廉,不要让他们把我带走……我讨厌那里,讨厌那里的人,更讨厌我自己……”恐惧的寒意不断席卷而来,将她层层捆绑,光是回忆就足以令她窒息。
威廉静静凝视着她,要斥骂的话全咽回喉咙里,眉间的折痕又加重了些许,无可压抑的莫名情绪盖过了那些闷气,他彷佛又能感觉到,心上的那道傲墙出现了斑驳的裂痕。
惨白俊脸难得换上严肃正经的神色,他徐缓地弯身,平视她惶然抬起的婆娑泪眼。
他温热且带着香精球芬芳的指腹,轻抚过她刚才紧枕在膝上压出的红痕。烨烨深幽的双眼慑服于他那能镇定烦躁不安的眸光,她愣忡地凝望着他。
“说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阴郁的俊颜紧瞅着她,不再象是平时那个吊儿郎当没个正经的威廉。
望着他迷人的俊脸,几乎使伊芙忘了眨眼,感觉又像回到彼时他还不清楚她真实性别的时候,他毫无挂碍地与她接近。
“我……”眨动眼睫的那一刻,莹泪涓涓滑落,她近乎自卑地仰视他。“就像你知道的,薛尔顿是专门出产毒品的地方,而我……”
威廉不吭声,静静地聆听,看她直打哆嗦,眸子因回忆而氤氲。
“我是从小就被训练来制作毒品的天才。”
“天才?”他嘲讽地嗤道。“怎么到处都有天才,这年头天才好像都不用钱似的四处泛滥。”罗兰家就天才最多──杀人天才。
伊芙不在意他的嘲弄,径自说下去,“从小我就被关在暗房内,被训练每天得蒙眼分辨出各种香料的气味,只要说错一种就不能出来,必须一直说到完全准确无误才行。”
这会儿,威廉瞪大了眼,“你、你说真的还是假的?”
伊芙微牵起一抹苦涩的浅笑,“是真的,所以我才有那么敏锐的嗅觉。”
“妈的,GUCCI还是CHANEL真应该找你去当调香师。”
“等年纪再大一些,他们开始改变训练方式,他们……开始逼我分辨毒品的原料,然后强迫我学会怎么调制配方,帮他们制作出成分最纯的毒品。”
威廉双眸微敛,“所以你是个制毒天才,一技之长就是制作毒品。”
“对……你说得一点也没错,我是害死很多人的帮凶。”因为极度的痛苦与自厌,所以她才决定逃离薛尔顿那个堕落的地狱。
“那你是怎么和小舅搭上线的?”问完,他有点恼,总觉得这种问法活像是伊芙跟小舅有什么暧昧。
对,他就是不爽伊芙对小舅的崇拜与过分信赖,别问他为什么,因为就连他自己也很白目又该死的弄不清楚!
“我和他……”
蓦地,伊芙吃疼的缩起苍白的脸,抚上右肩。
见鲜血已经渗透了她水蓝色的薄衫,威廉低咒一声,毫不犹豫地撕开她的衣袖,果然如预料中一片血肉模糊。因出身特殊,早已习惯这种画面的他,竟无端觉得心中极为难受。
“该死!你说你是天才,不过我看那些要抓你回去的家伙根本没把你当成宝,子弹照样乱射一通。”
伊芙抿起毫无血色的唇瓣,斜倒在他肩上,偷闻着他身上馥郁的香气。有栀子花、小苍兰、橙橘、鸢尾花……喔,连这种时候,已成了天性的嗅觉本能都不肯放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