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盐枭 page 1 作者:夏琦拉

  楔子

  大漠戈壁

  从张家口去库伦的商队,横跨蒙古草原和茫茫戈壁沙漠,一千八百里的艰苦行程,至少要一个多月才能走完,沿途设有七、八个驿站。

  这是往库伦的最后一个驿站。

  甭看这小驿站连个名儿都没有,来往张家口和库伦的商队可都必定要在此稍事休息、补上水粮,才能应付接下来的三天旅程。

  此时,又小又简陋的驿站里全挤满了人。

  破旧的黑木桌凳上坐满了穿着皮袄的大汉,有的默声吃着桌上的酒菜,有的高谈阔论,斗酒划拳,不时爆出爽朗的大笑。

  掌柜带着伙计,在店里愉快地穿梭,人多生意就好,虽然有些忙不过来,可掌柜开心啊,别看这些大汉穿的看起来一点也不华丽,可手中有的是钱,那茫茫大漠是谁都可以挑战的吗?

  俗话说:“拉上驼队赶上路,有去无回十成六。”

  走一次商队,可是拿命来赌啊!俸银能不多吗?都已经走到这了,基本上也算是成功了,这些驼队的汉子们自然要放开肚皮大吃,好好庆祝一番喽!

  “嘿,掌柜的,你是怕我们出不起钱不成?”一名大汉拍拍桌子,豪声喝道:“老子有的是钱,就怕你不来赚!好酒好菜尽管上啊!”

  “好咧,这就来,大爷稍等。”掌柜连忙应声喝着。

  大汉这才满意地转过头来,对着同伴问道:“我说,你这次回去后还继续跑商队吗?”

  两名大汉显然不是同一个驼队,但彼此认识,恰巧在这里碰上,也算他乡遇故知。

  “怎么不跑?不跑我那一大家子吃啥喝啥?”

  “唉,是啊,虽说我们赚的多,但家里张嘴等着吃饭的更多,朝廷还要抽重税。”说话的汉子左顾右盼,像是怕被别人听到似的,附到同伴耳边继续说道:“你晓得不?我走这一趟,发现蒙古人不大安分,听小道消息说,他们决定要反抗朝廷,打算跟东北的鞑子连手啦。”

  “是吗?”闻言,同伴难掩惊讶。“怪不得一路上查得紧,原来是怕我们汉人的驼队里安插了奸细?”

  “就是。哎,不说了,不说了,我们成天在刀口上打滚的人,什么时候没命,自己都不知道呢,哪还有闲工夫管这些?”

  两人同时叹了口气。

  “听说雷闾泰的事了吗?”两人又换个话题聊开了。

  这下子,四周的食客也都有了兴趣,端着自己的酒围过来,七嘴八舌地插话。

  “听说他在库伦挖到了聚宝盆,发了!”

  “是啊是啊,我还听说那人忒大胆,一个人偷偷跑到东北的老林子里,挖到一棵千年雪参,献给朝廷,一分不取,不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

  “我有个老友跟他是同乡,山西榆次县车辋村的人。我朋友说,雷闾泰他家是被当地的一个财主给逼垮的,因为交不出地租,他爹上吊自杀,他娘把他辛苦拉拔到十三岁,两腿一蹬,也死了。之后他就加入商队,如今也有十七、八年了,那可真是个贼大胆,只要能赚钱的事,他都做……”

  “哈,你那算什么,我这还有更惊人的消息呢……”

  正当大家一头热地在讨论时,驿站的破门被人一脚踢开。

  一屋子的人全都看向门口,只见一个身高过人的大汉,低下头边往屋里跨,边沉声说道:“掌柜的,照例。”

  眼尖的人不自觉地小声惊叹道:“雷闾泰!”

  “他就是雷闾泰吗?”

  “好像是,但他不是发了吗?”

  “怎么穿得跟个乞丐似的?”

  雷闾泰装作没听见,站在门口把身上的风沙拍掉,他脱下老旧的羊皮背心抖了抖,把马靴上的泥沙也跺到屋外。接着,他重新穿上背心,挑了一个角落,把腰上的藏刀放到桌上,缓缓坐下,等着掌柜上菜。

  此时,再也没有人吭声,大家都好奇的盯着雷闾泰猛瞧。

  外头传说,雷闾泰身高一丈,嘴有三尺,双臂赛猿,虎背熊腰,抬头一吼,便能把人的耳朵震破,活脱脱就是一个妖魔鬼怪。不过现下一瞧,确实是身材高大,嘴也不小,但绝对没有三尺那么夸张,就只是比一般人的嘴巴大了点,浓眉利目,虽然穿着厚厚的棉衣、皮袄,仍可看出他厚实健硕的身材。

  他看起来不苟言笑,那把随身不离的藏刀被他安稳地压在掌下。

  雷闾泰似乎感受到众人的目光,一双利眸扫了过去,大家赶紧收回视线,装作没事的低头猛吃,等掌柜给他送上饭菜,他开始埋首吃饭的时候,这群家伙又把眼睛斜了过去,偷偷打量。

  店掌柜显然跟他熟识,借着送酒的空档寒暄着,“雷爷安好,好久没见了,这次打算去哪里?”

  雷闾泰不疾不徐地倒了一碗酒,慢慢喝着,掌柜在一旁等得尴尬,正欲给自己找台阶下时,他终于开口了,“回家。”

  接着他夹起一口菜送到嘴里。

  “回家?”掌柜不自觉反问,因为实在不知道他说的是哪个家,认识他十几年了,天南地北似乎都是他的家,真不知道他嘴里说的家,到底是哪一个?

  “嗯。”雷闾泰沉声应道。“你再多准备些吃的,我有三、四个同乡也正从库伦赶过来。”

  旁边有人终于忍不住开口了,“雷爷,你们是要穿越沙漠吗?就四、五个人?”

  “嗯。”雷闾泰应了一声后,又开始喝酒。

  这人不是疯了,就是大胆过了头!就四、五个人穿越沙漠?这可是他们生耳朵就没听说过的事,茫茫千里的大漠,需要很多人帮扶着才能度过难关,四、五个人上路?这不是寻死吗?

  这雷闾泰真不愧被人封为“贼大胆”!

  雷闾泰可没有闲工夫管别人怎么想,他眯起利眸,细细地品尝杯中美酒,遥想着家乡的一景一物。小时候的一切,在这十几年的艰苦营生中,早化为一抹风烟,忘掉的比记得的多。

  他从小生活困苦,唯一的理想就是能吃得饱、穿得暖,最好能有书念,但双亲的辞世,让他小小年纪就得进入商队当学徒,在那样的环境下,他提早体会到生活的艰辛,他咬紧牙根,拚命努力,为了赚钱,再大风险的事他都愿意做,只是希望有一天,等他赚够了钱,可以回归故里、光耀门楣,让过去那些看不起他家的人,都来奉承巴结他,看他雷家的脸色。

  可是年纪越大,越觉得自己小时候的这个想法很幼稚,生活是自己在过,他干么非要别人来认同?

  但想要落叶归根的心是不变的。正巧,几个同乡好友邀他一起回家,他也答应了。

  回家,漂泊了这么多年,他真的好想有一个家。

  一个真正的家。

  第1章(1)

  天色微曦,晨光将现未现,太阳还浮沉在地平线,而月亮尚半挂在渐渐泛白的天际。往往这个时候,大多人打着鼾,沉浸在香甜的睡梦中,江红香却已穿戴整齐,忙着下厨,开锅烧水了。

  院子里有个很大的水缸,里面的水都是昨儿个傍晚,她和大妹、二妹一起挑回来的,三个人共来回三趟,才把水缸装满。

  车辋村多是盐碱地,表面许多水坑水洼,打井容易,却难有好井,井水总是又涩又咸,根本无法饮用。还好村口有条小溪,只是来回一趟颇费时间。

  比较富裕的家庭都会多捐点钱给村子里的祠堂,村长才允许使用祠堂外的那口百年老井。那口老井水质甘美,用这水炊出来的米饭就是香!可惜,江家没有这样的条件,他们连饭都快没得吃了,哪来的闲钱捐给祠堂?

  所以,他们只好自己去村外挑水。

  江红香八岁的时候就学会担水了。刚开始她只能用小水桶,一趟一趟地往回拎,常常要花费一整天的时间,才能灌满一整个水缸。年龄稍大些,她就用小扁担,两头挂着两只小水桶,只要半天的时间就可以灌满水缸了,但柔嫩的肩膀却被扁担磨得血肉模糊,在夜里痛得睡不着觉,第二天还是得照样干活,养鸡养猪、放牧牛羊,第三天,肩上的伤还没好,她又得担上扁担去挑水。

  年复一年,周而复始,直到大妹八岁了,她终于有了第一个帮手,等到二妹也八岁时,她有了第二个帮手。

  娘常说她们姊妹命苦,不知道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投胎到江家,挨饿受冻不说,赌博成瘾的父亲还有严重的“重男轻女”观念,娘被爹逼着生了好几胎,江红香前面还有两个女婴,都被狠心的爹溺死了,她们姊妹三个,是娘拚死拚活才保住的,直到生小弟的那天,娘孱弱的身子再也支持不住,小弟刚落了地,娘就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她和妹妹们哭得死去活来,没有良心的爹却捧着刚出生的弟弟,又哭又笑地直呼道:“天佑我江家,我老江终于有后了!”

  从那一刻起,她恨她爹,非常强烈地恨着。

  自此之后,除非必要,否则她很少跟她爹说话。

  江红香甩了甩头,拉回思绪。

  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老是失神,难道是因为小弟最近生病,一直不见好转,她日日夜夜守在病床前照顾他,所以操劳过度了?

  江红香叹口气,用葫芦瓢把水舀进大铁锅里,盛了八分满后,盖上锅盖,蹲下身子,点燃一束干草塞进炉灶里,柴禾烧起来后,她又再扇了一会儿,直到炉灶里的火旺了起来,她才起身往后院走去。

  后院有一个小小的鸡圈,江红香把饲料撒进鸡圈,拾起鸡窝里的鸡蛋,小心地放在兜里,这可不是给她家人吃的,是留着要卖的。

  原有的牛羊都被她爹卖了拿去还债,到现在爹还是不知悔改,原本以为有了弟弟爹会收敛些,哪知他是照赌不误,家里能卖的都卖了,接下来还可以卖什么?卖人吗?

  江红香冷笑一声,她爹可没那个胆!这一点,她还是相信的。

  她走回厨房,锅里的水快开了。她把鸡蛋放好,打算去房里叫两个妹妹起身梳洗,今天还有好多的活要做,昨天刚从王大户家里拿回来一大堆衣服要洗,她还有绣件要做,不拚命干活的话,他们一家人下个月就只能等着饿死。

  “小玉、小雪,大姊把洗脸水烧好了,快起来吧。”

  两个妹妹很乖巧地没有赖床,穿好衣服、梳洗完毕就去厨房帮忙。

  江红香坐到弟弟的床前,他苍白的小脸没有一丝血色,她只觉心口一痛,轻轻抚摸着弟弟的小脸,喃喃道:“你一定要快点好起来。”

  这时候,大妹小玉端着一盆热水走进来。

  “大姊,给小弟擦擦身子吧。”

  “嗯,你放着吧!”

  “大姊,我帮你。小雪正在厨房里做饭,我们两个一起做的话,会快一点,忙完了,正好吃饭。”

  江红香又是一阵鼻酸,两个妹妹年纪虽然还小,却如此懂事,她一方面觉得安慰,一方面又觉得对不起她们,如果她这个大姊稍微争气些,弟弟妹妹就不必跟着吃苦了!

  她抬起头,忍住泪水,淡淡地笑着说:“好,我们一起做。”

  给弟弟擦完身子,又把热过的药给他吃,安顿好一切,姊妹俩正要去厨房吃饭时,她们的爹—一夜未归的江大迎面走进房来,喝得醉醺醺的,满口胡话,还唱起下流的小曲。

  “俏冤家,想煞我,今日方来到。喜孜孜,连衣儿搂抱着,你浑身上下都堆俏。搂一搂愁都散,抱一抱闷都消。便不得共枕同床也,我跟前站站儿也是好。”

  他一个踉跄,眼看就要跌倒,小玉赶紧跑过去扶住他。

  “爹,你小心点。”

  江老爹眯着醉眼,胡乱说道:“哎哟,我的乖宝贝儿,瞧你这俏的,大爷我有钱,今儿个我虽又栽在胡大黑那老毒虫手里,可巷底的柳大娘人真好,见我没钱,塞了好些钱给我,那肥婆成日瞧着,还真不知道她如此心善……”

  江红香眉一皱,拉过大妹护在身后,任她爹一头倒睡在地上。

  “尽说些混账话,找女人找到亲生女儿身上来了,别管他!”

  江红玉一怔,抬头看着大姊的脸,大姊一向温柔坚韧的,她从来没看过她如此冷漠的样子。

  “可是……”地又冷又湿,爹这样会生病的。江红玉为难地看看爹,再看看一脸铁青的大姊。

  “走吧。”说完,江红香头也不回地硬将大妹拉走。

  事情发生的时候,江红香简直是一头雾水、不可置信。

  她试图冷静下来,可柳妈妈双手叉在水桶腰上,涂得血红的大嘴一开一阖,劈哩啦,一句话都不让她多问。

  “江红香,老娘这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你妹妹要是不做我的干女儿,你爹就等着去祠堂挨揍吧,村长最恨你爹那种人了,狂赌滥嫖,四处欠钱不还,看这下还不打死他!”

  “随便。”江红香冷着一张脸扔出这么一句话,懒得多说。

  “你也知道你爹那把烂骨头禁不得打,你就乖乖地让我带走你妹妹……什、什么?你说什么?”柳妈妈自顾自说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一双眼吊得老高。

  “我说随便。”江红香继续用洗衣槌捶打衣物。“你爱怎么做就怎么做,看是想把我爹拖到祠堂还是衙门,随你便。”

  “不要啊,女儿,你救救爹,我是一时胡涂啊!不,我是被这肥婆害的……哎哟……”江老爹一声惨叫,被柳妈妈的手下用力推了一下,差点跌倒。

  柳妈妈怒极了,随手就给江老爹一个耳光。

  “你这老不死的,敢骂我肥婆?嫖了我的姑娘、拿了我的钱还不认账,现在还敢骂我?”柳妈妈把手中拿着的卖身契,用力地贴到江老爹的脸上。“你看清楚了,这上面可是签着你的大名,留了你的指印,想抵赖?门都没有!也不打听打听我柳妈妈是什么人”

  “老鸨。”江红香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句。

  “你!”

  柳妈妈恼羞成怒,眼看一个巴掌就要挥过去,但江红香可不是任人欺负的软脚虾,她把洗衣槌一甩,脏水溅了柳妈妈一身。

  “啊啊啊,你这个小贱人,弄坏了我的丝绸衣裳,你赔得起吗?”柳妈妈尖叫着往后退,拉尖嗓子吼道:“你们这帮奴才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她绑起来?”

  两个打手立刻上前,使出蛮力架住江红香。

  就算如此,江红香的嘴巴还是不饶人。“柳肥婆,你强买强卖,赚这种黑心钱,也不怕天打雷劈!”

  江老爹虽是个赌虫,但还真的没想过要卖女儿。

  “你这个老娼妇,趁着我喝醉酒,骗我画了押,我江大再穷,也不会卖女儿,我、我跟你拚了!”他努力想要挣开打手的钳制,无奈年老体弱,被人家使力一推,便一下子扑倒在泥泞里,吃了满嘴泥。

  “你少在那边做戏了!”江红香一点都不同情她爹。“如果不是你,我们家也不会落到今天这般田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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