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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系云天 page 13 作者:桑茉

  可惜逃难之中,他和欢儿走散了,从此没了欢儿的下落。那一年,他不过十四岁,欢儿也才七岁。

  云若雪会这么问,是不是知道了什么,还是——他知道欢儿的下落?

  “因、因为我也曾在一个人的身上看过。”云若雪缩了缩脖子,偷咽了一下口水。

  “什么?”邢无命猛地起身,激动的抓起云若雪的手腕,欣喜若狂的急声问道:“那人是谁?她在什么地方?快告诉我!”欢儿没死!她见过欢儿了!

  砰——刹那间,破门而入的声音,终止了房内动静。

  门外闯入的男人,手里握着长弯刀,肃穆的脸庞极为冷酷漠然,而低沉的语调如十二月的风雪,严寒刺骨。

  “放开她!”

  刀戒天冷眼睨着眼前拉扯的二人,脸色铁青,满含愤怒,一手已握住刀柄,仿佛随时就可抽刀奋战。

  他本想趁着用膳前,绕到房里看看妻子的睡颜,顺便唤醒她,岂料才走上回廊就惊觉有人闯入他们房里,深怕她出了什么事,便急着持刀破门。

  “邢无命,你在这里做什么?”他认得这男人,他是云碧瑶的手下。

  传闻这人是本活的秘笈宝典,天下各家大宗武学都能略知二一,可自从云家来了,云碧瑶失踪后,他也没了消息。何以他跟若雪会有牵扯?

  邢无命松开云若雪的手腕,与刀戒天两相对峙,不动声色的暗自打量。

  “刀门主识人功夫果真了得,不过邢某尚有要事在身,恕不能多聊。”该死!

  方才急着想知道欢儿下落,却没注意到刀戒天已跟来。

  “哼,你以为刀门是什么地方?岂容你说来就来、说去就去?”刀戒天举刀就要挥去。

  “天哥不要!”云若雪挺身而出,挡在二人之间,她侧头对着身后的人悄声说道:“这边有我先挡着,邢护卫你还是赶快离开吧,救人要紧。”

  “若雪!?”她这是在做什么?

  “天哥,别为难邢护卫好吗?他没有恶意的。”软声相求之际,她亦急声催促着邢无命,“你还不快走!”

  “多谢小姐,那无命就此别过。”微点了一下头,他便翻身往窗外一跃。

  “想走?没那么容易?”刀戒天跨出一步,却被身后跟上的云若雪制止。

  “天哥!”她心里一急,上前拉住他的衣袖。

  “我回来再听你怎么跟我解释!”气愤的扯开牵制的力道,刀戒天追出门外。

  “不!”云若雪跟着来到门边,已看到缠斗在一起的两道人影。

  糟了,以天哥的个性,势必非拦下邢无命不可,她得快点跟上去阻止。

  打定主意,她连保暖的披风都没穿上便快步走出门房,跟着恶斗的两人来到中苑的树林里。

  双方交手数回,刀剑铿锵迸出火光,随着二人剑起刀落,林内被斩除削落的断枝残叶落了地,一片狼籍。不下百招后,剑终不敌刀劲,邢无命右肩被划出一道血口,霎时鲜血自伤口愤溅而出。而一本书册便自他的襟内掉出。

  他踉跄跪地,却仍以剑身拄地,勉强撑住失血的身子抬眼瞪着刀戒天,嘴边却挂着讽刺的笑容。

  “邢无命,我劝你还是束手就擒,你根本就不是我的对手。”刀戒天暂且收刀,睇着眼前负伤的男人。能和他交手过百招,倒是个可敬的对手。

  “哼!谁胜谁负可不一定,少在那大放厥词。”

  邢无命不屑的冷哼一声,抚着自己的肩口,发现书册已经掉出,正打算捡回,却被刀戒天的质疑声给止住了动作。

  “逆位易筋心经?这本经书会在你手上?”刀戒天眯起眼,瞪着地止那本再眼熟不过的泛黄书册,大掌已悄然收握手中弯刀。

  脑里许多念头闪过,他赫然想起昨日独留若雪一人在书房里,除了她便没有别人再进去过,几经推测,唯一的可能都指向一个事实——是她偷了那本经书!

  此本心经,唯有青虹弯刀的传人才配习得,为不违师命,说什么都得杀了邢无命不可,不过更令他气愤的是——她,背叛他!竟敢利用他对她的信任来背叛他!

  “你该死!喝——”被人出卖的不甘,化作更多的愤怒,刀戒天气愤的举起长刀俐落一挥,就是要置人于死地。

  “不要啊,天哥!”

  闻声而至的云若雪,一心想着救人,随即冲到邢无命的身前,张臂挡着,眼睁睁看着那道急猛的刀光迎面而来,她惊恐万分的低下头,害怕的紧闭起双眼。

  “不!若雪!”弯刀方落,便发现那个无端冲出的女人,竟找死的挡在邢无命身前,刀戒天紧张的吓出一身冷汗。

  眼看情势危急,没有时间多想,他急忙飞身护在云若雪和邢无命身前,再举刀挡住来势汹汹的刀气。两相较劲下,虽化去足以摧毁殆尽的凌厉刀势,但强劲的刀气还是反噬的伤了自己。

  伴着强大气旋纷飞的风雪渐散,四周又恢复简单规律的呼呼风声。刀戒天放下弯刀,静静伫立着,只有急促的呼吸泄漏出紧张的情绪,就差一点,他就会失手杀了她;就差一点,他的右手便要废去,无法再拿刀!

  预期中的疼痛并末发生,云若雪缓缓睁开眼,有些困惑的眨眨眼,检查着自己全身上下,确定毫发无伤,然后她抬起头,望着护在她身前的伟岸身影。

  刀戒天是背着他们而立,所以无法看见他表情,但那因用力呼吸而剧烈起伏的身躯,还有握着刀微微颤抖的手臂,仿佛正在隐忍着什么。

  “趁我还没改变主意之前,拿着东西快点滚!”刀戒天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出口。

  愤怒的咆哮,唤回身后男女的神智。

  “邢护卫,你快走吧,你放心,天哥不会对我怎样的。”云若雪连忙拾起地上的书册交到邢无命手上。

  邢无命握紧手中的书册,感激的看了云若雪一眼,然后再向前方的男人说道:“刀门主,此本心经请借无命一用,明日自当亲自奉还,还望刀门主见谅,恕无命先行告辞。”语毕便飞身离开。

  待邢无命离去后,云若雪愧疚不安的眼神望向始终没转过身的男人,粉唇掀了掀,尴尬得不知如何启口。她丧气的垂下头,咬着唇,暗忖着该如何打破眼前的僵局,蓦地,他袖口上沾染的斑斑红渍,吸引住她的目光。

  她焦急的上前,拉起他染血的宽袖,心慌的查看伤势,“天哥,你、你的手流血了,会不会有什么事,我马上去找莲笙过来帮你看看……”

  她喉头像被什么哽住似的,说不出话来。心里霎时内疚不已,眼眶也染上一层水雾。

  只见他的衣袖让刀气给划破震碎,连右手虎口都因震裂而流出鲜血。

  热烫的血,从手上抖搐的伤口,顺着青虹弯刀亮晃晃的锋利刀身婉蜒而下,在刀尖处汇集后,一滴滴的落下,将雪地迅速染成一片血红。

  直到站在他面前,她才目睹他一身的伤。怪不得他不愿转过身来,想必是刚刚那阵刀气太过猛烈,他为了救她,勉强以身相抵,虽然弯刀护着,还是震伤了他。

  可他却痛若的隐忍着,骄傲的掩住一身狼狈伤痕,而她却傻得以为他什么事也没有。天啊,她好内疚,对他好亏欠,这都是她害的。

  刀戒天伫立不动,冷漠森寒的眸光淡然的瞅着她许久,才冷声启口:“你会在乎吗?你既选择背叛我,你还会在乎吗?”反问的语气很无力,在得知是她偷经书的那刻起,早已对她心寒。

  她怎能这么轻而易举的就背叛他?到头来才发现是被最爱的枕边人给出卖,如今心已碎、信任已失,这样的情如何能全?

  “我、我当然在乎啊,我可以解释的,天哥你听我说——”

  “住口!”狠狠推开她的手,他气愤的瞪视她,尔后放声狂笑,猖狂的笑声里尽是悲哀和心酸,“你怎能一次又一次教我失望呢?哈哈哈!”

  “天哥,不是这样的……”话声一哽,她摇着头,眼里积聚的泪水顺势落下。

  怎么办,他不会原谅她了,她该如何是好?

  刀戒天静默的看着她落泪低泣的模样,半晌,他缓缓伸指拭去她脸上滑下的泪水,动作一样的轻柔,却不再带着往日的深情。

  就在云若雪以为刀戒天会像过往一样,说出哄她的温柔话语时,薄唇已然掀启,吐出的冰冷字句狠狠将她打入万劫不复的地狱——“别哭,你已没资格在我面前流泪了,这一次,我不会再轻易的原谅你。”

  第9章(1)

  时节演进,又一个初夏六月,天候延续着春末的煦暖和凉爽。

  靠躺在椅榻上的云若雪,放下手中绣好多时的男衫,不见光彩的幽幽眸光,失神地睇向窗外明媚的晨日风光,望着天际自由飞翔而过的群鸟,思绪仿佛也跟着被拉到很远很远——

  新帝登基数月,天下初定。仿佛数月之前历经的朝廷政变和武林杀戮,都从未发生过,已许久未闻哪个忠臣良将又被斩杀陷害,也不曾再闻武林仇杀的腥风血雨。连过去被传为邪教的四界,也在数月之间消声匿迹。

  她知道四界并未被灭,只是改以别的形式继续存在于江湖之中。

  好比说现今的刀门,陆续用庄里生产的牲畜、粮谷、布疋和城里德商行百货流通,已渐成一套商业上的贸易通路。

  数月的光景,感觉什么都变了,又好似什么都没变。

  变的是恶政的朝代、是中原和四界的交恶对峙;不变的则是她依然在刀门里若无其事的待着,恍若不曾发生过任何背叛的事。

  刀戒天把她背叛的事全给压了下来,面对众人的关心询问,仅仅以刑无命因云家被灭心有不甘才找他决斗,他是为了救她才被伤到手的借口带过,其他只字未提。

  他是如此面面俱到为她着想,她该感激的,但她却宁愿事情被揭发,然后坦然面对众人的责难,至少可减去那压得她快喘不过气的内疚和亏欠。

  她不愿此事一直横在夫妻之间,成了怎么都除之不去的疙瘩,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人间的距离愈来愈远,再也触碰不到他的真心,感受不到他的温暖。

  如今两人的关系,甚至比刚得知她有孕时的那段别扭期间还要僵持,他也有数月的时间不曾与她同床共枕了。

  “咳咳咳。”轻咳声起,近日气候多变,她没多留意就染上了风寒。

  拉回视线,又睇向手上的男衫,水眸染上一抹忧愁,憔悴的面容有些郁郁寡欢。这间黑衫是她亲自缝制给他的生辰贺礼,可他收下后,只是原封不动放在斗柜上,不曾再看过一眼,也不曾拿起穿过。

  “哎,都蒙尘了呢,好可惜。”这间衣衫,现今只剩下她还会关心着。就某种意义上而言,她就如这件衣衫一般,被他给遗弃了。

  抚过布面上她一针一线倾心绣上的圆纹,阵阵心酸涌上心头。

  尽管眸里已染上一层水雾,她还是硬将那些湿意眨去。因为他说过,她已没资格再流泪了。

  蓦地,已将临盆的圆滚肚腹里传来一记踢蹬,云若雪自心伤的情绪里回过神。

  她抚着肚皮,优容淡淡笑开。

  “娘没事,孩儿你别担心,你要乖乖的,过两天就能出来见爹娘了。”

  这孩子向来贴心,每当她情绪起伏大了点时,总会在肚里做些举动让她分心。

  有道是母子连心,似乎冥冥中,这孩儿也敏感的感受到他的爹娘关系正僵着呢!

  回头再把手上的褂衫清理妥当整齐折好,她小心撑着腰身而起,捧着衣衫来到柜前,放人柜内夹层。环视空无一人的房内,过分安静的气氛让她心慌,甚至感到孤独。眉间又不自觉地轻轻蹙起,再也压抑不下的寂寥,仿佛要将她吞噬。

  那日与刑无命一别后,那本心经确实在隔日就归还了,可终究改变不了她背叛他的事实。刀戒天嘴上不提,暗地里却慢慢限制了她的行动范围,以她怀有身孕不宜四处走动为由,将她局限在中苑之内,只要她一走出房门就有人盯着,哪儿也去不了。

  以往,她还能找来无欢、大狼他们聊聊,而今无欢和天阳已脱离刀门,大狼也去了沧海找寻身世之谜,至于莲笙,则三天两头到外地寻药,甚至十天半个月见不着人。再说到那只兔子白白,几个月前就野放了。

  而她的丈夫,则忙于成立商行之事,除了晚上偶尔会见到他在书房夜读的身影,白天根本见不上一面。

  她不知道究竟是他真的太忙,抑或只是刻意在避着她?

  缓步走近窗边。心不在焉的望着窗外山景,云若雪放纵管不住的思绪继续飘远,直至推门而入的丫鬟嚷嚷声,唤回她的注意。

  “啊!烫烫烫烫。”香菱喳呼的清脆嗓音,一路从房外嚷进房内,“哎呦,烫死我了,嘶——”

  刚进房,她飞快将手里端着的药壶落桌,两手倏地缩回,捏住两片冰凉的耳垂,灵灵杏眸在瞧见自家主母杵在窗口的身影时,又是大惊小怪的唠叨。

  “夫人,您怎可以站在窗边呢?您身子还病着呢,快过来快过来!万一病得更重那还得了,也不想想过几天就要临盆,千万不可以再有差池。”香菱迅速拿来轻衫,披在云若雪身上,再小心搀着她离开窗边,到内室床榻坐下。

  香菱动作俐落的将窗扇掩上,接着又斟了一碗药汤,不忘先以小匙翻凉了烫口的药汤后,才端给云若雪。

  “香菱,我好得很,你别这么紧张。”接过碗,觑着碗里黑糊糊的汤药,云若雪抬眼睐了紧张兮兮的丫鬟一眼,口气里有些无奈,“一定要喝吗?”不过就染上风寒而已。

  “当然!”坚定的口气容不得讨价还价,“夫人还是喝了吧,这样香菱也好跟门主交代,不然门主可是会担心的。”

  虽然门主和夫人几个月来相处的气氛是有些诡异,但她毕竟是下人,没资格说嘴。况且,门主私下还是会叮嘱她,要她多照看夫人的起居饮食,所以她想这情况不过是夫妻俩闹别扭罢了,床头吵床尾和,过阵子就会改善。

  “是吗?”那他为何不亲自来,像以前一样哄她喝药?

  见云若雪一脸愁眉不展,香菱握住她微凉的手,鼓励道:“夫人,别多想了,一切都会没事的,现在夫人只管吃好睡好,安心待产,生个健康的胖娃娃出来,到时候刀门山庄一定十分热闹,而夫人有了孩子相伴,也不会再胡思乱想了。”

  不忍辜负她的心意,云若雪轻扯开唇,勉强一笑,才憋住气仰头饮尽药汤。她皱着小脸,将空碗递给香菱,“好苦……”苦在嘴里,也苦在心里。

  她想起以往刀戒天哄她喝药时,总会贴心的带上一碟桂花糖,不过现在——“喏,夫人最爱的桂花糖。”心有灵犀似的,香菱掏出暗藏的纸包摊在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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