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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 page 40 作者:西岭雪

  绮蕾怜她痴心,不肯和疯子理论,只得随她妆扮。她原本和海兰珠就酷肖,再换上海兰珠的衣裳,简直就成了一个人了。

  一日两人闲话时被哲哲撞见,乍看吓了一跳,还当是海兰珠复活了呢;细一看才发现分别,知道是绮蕾还了俗家装扮,这倒提醒了她。八阿哥死了,海兰珠死了,已经没有一个人可以劝慰皇上,就连小阿哥福临的出生都不能令天子展颜,太医们束手无策,大臣们的上疏和妃子们的献媚更是无济于事。当初她和大玉儿曾经借着海兰珠的酷肖绮蕾对皇太极演过一出戏的,如今何不借着这点巧合再演一出戏呢?

  哲哲一生中大概就聪明了这么一次,在整个后宫乱成一片、连前朝也群龙无首的时候,她这个一朝之后、天下之母终于站出来,以宽容和智慧挽救了皇太极的斗志,也挽救了大清的命运。

  因为这一点宽容和大度,她无愧于母仪天下的后位,做了生平最漂亮最伟大的一件事。

  “你去陪陪皇上吧。”她对绮蕾说,“以前我因为皇上宠你,没少找你的麻烦,是我的不是。但是你是这么聪明大度的一个人,你会体谅我后宫之首的为难的,是不是?如今皇上整个人已经崩溃了,他要是倒下来,大清也就完了。你帮帮他吧。只有你才可以帮到他。他听不进任何人的话,前朝的大臣、后宫的妃子们已经想尽了办法,可是皇上一味沉溺在伤心中,把天下置之度外,他忘记了这不是他一个人的事,甚至不是后宫的事,这关系天下苍生。他是皇上,他是不可以倒下来的!为了救皇上,我愿意做任何的事情,包括献出生命,可是我帮不了他了。绮蕾,只有你能帮他,你肯不肯这么做?”

  当绮蕾听到哲哲的决定时,大吃了一惊,几乎不能相信这是从哲哲口中说出的话。

  第84节  绮蕾又回到了关睢宫(4)

  然而站在她面前的,的确是曾经恨不得置她于死地的哲哲,是那个口口声声称她是“察哈尔刺客”的皇后,她说:“绮蕾,我知道你一直忌惮我,我也一直忌惮着你。但是皇上跟我说过,你是个心怀天下的奇女子,不可以用常人的眼光来评价你。如果真是这样子,绮蕾,你就该为了天下人救救皇上,我如果只是一个普通人的妻子,也许宁可和丈夫抱在一块儿死也不愿意和别的女人分享他。但是我是皇后,当天下的利益和我个人的情感发生冲突时,我只能没有了自己。我不是大度,也不是理智,我是责无旁贷。别说和你分享皇上,就是让我把皇后的位置让给你,只要救得了天下百姓,我也是心甘情愿的。绮蕾,我替天下的百姓求你。”

  哲哲说着欲跪,而绮蕾却已经先她而跪下了,斩钉截铁地说:“娘娘但有所命,绮蕾尽力而为。”

  她再次回到了关睢宫,再次站到了皇太极面前。

  面对着这熟悉的地方,这熟悉的人,绮蕾的心中,不能不浮起一种人生如梦的感慨。眼前的这个男人,曾经是她恨之入骨的,却也曾经与他肌肤相亲,他们还曾经共有过一个儿子呢。后来海兰珠代替了她的位置,住进了关睢宫,生下了八阿哥,可是,只是那么短短的几年啊,一切就像场梦一样烟消去散了,八阿哥死了,海兰珠死了,就好像他们从来没有来过一样。海兰珠,简直是踩着自己的足迹亦步亦趋地重走自己的路呢。

  命运。

  这命运的惊人的重合使绮蕾不能不对皇太极觉得同情,发自骨肉真心的一种同情。

  她看着皇太极,他是一个帝王,主宰天下苍生的天之骄子,她安慰他,等于安慰了整个天下,为了天下,她一个小女子的献身微不足道;同时,他又是一个可怜的男人,一个失去了爱妃与幼子的伤心的丈夫与父亲,她对他的同情,是发自内心的,毫无委屈的,只要能够帮助他,她什么都愿意做,什么都可以做。

  她,一个女人,一个他曾经爱过的女人,想要安慰一个男人,能做些什么呢?

  能做的很多,也很少,但很管用。当年,她为了对付他曾经学过很多本事,是下了苦功夫的,现在,她又要用到这些本领了。再一次,动用女人的原始本钱来改变命运。

  改变。命运。

  绮蕾又开始跳舞了。

  她对着皇太极,一层一层地,脱去她的衣裳,打散她的钗环。像花朵一瓣瓣地绽放,露出娇嫩的花芯。

  花的芯,女人的心,多么诱惑。

  曾经皇太极在看到她的最初,已经强烈地渴望过,渴望剥开她所有的衣裳,渴望可以像剥去层层衣服那样层层剥去缠缚于她灵魂之外的重重束缚,然而他又害怕,当她赤诚相见,心底里所有的不过是仇恨,仅仅是仇恨,再无其他。

  他怎么敢奢望,有一天,她会在他面前,主动让自己赤裸?

  她整个的服饰,是和海兰珠生前一模一样的。在她出现的第一瞬间,已经让皇太极觉得错愕,震动,颤栗,感慨。而随着她的舞蹈,她的身份渐渐不明,她一会儿是绮蕾,一会儿是海兰珠,而两个女人,都是他生平至爱的。

  他又一次恍惚了,如被蛊惑,如中魔咒,站起来,痴痴地,痴痴地,走向她,抱住她,伏在她的怀抱里,痛哭失声。

  这是一个帝王的哭泣啊。这是一只受伤狮子的哀鸣。这足以令天地震动,风云变色,让历史的如椽之笔龙飞凤舞,摇落银河。

  哭泣和泪水在清洗着皇太极地动山摇的伤心,而绮蕾一阵风样温柔而恬静地拥抱着他,呵抚着他,拂动着他,唤醒着他,也解脱着他。

  她脱尽了自己的衣裳,便开始脱他的,一层一层,仿佛脱去他所有的冷漠和伤心,脱去他对这世界的拒绝。而他由着她,由着她手的抚摸,由着她嘴的亲吻,三年多的冰清玉洁并无损于她的灵巧柔软,反而更使她有了一种凡人不及的诱惑与神奇。

  这不是绮蕾,这是海兰珠。只有海兰珠才会这么迎合于他,顺从于他,邀媚于他。

  他终于一丝不挂地站在她面前。一个赤裸裸的女人,一个赤裸裸的男人,他们可以做什么?

  皇太极前所未有地狂热,前所未有地尽兴,要了一次又一次,仿佛把所有的伤心和激情都释放出来,又仿佛把所有的斗志和生机都激活起来,不知疲倦。而绮蕾尽态尽妍,俯仰承欢,将身体弯曲成各种几乎不可能的姿势来迎合他,取悦他,以女人最原始的能力来激发出男人最原始的动力。

  他们这欢喜佛一般惊天动地的交合把鬼神都惊动了,不得不给予他们超乎常理的气力和精力,让他们一次又一次地纵性,从午夜,到天明。

  隔了两天,当皇太极再度走上金銮殿时,臣子们惊讶地发现,他们的皇上竟然比以前更加神采奕奕、精力旺盛。八阿哥和海兰珠接连的惨剧所带给皇上的所有阴晦已经一扫而空,他处理奏章时,比以往更果断,更英明,更有帝王之气。

  因为他,终于真正得到了他一生中最想得到的那个女人。

  这一次,是那个女人主动献身的。这无疑是皇太极人生情史上最值得骄傲的一笔。

  那个女人曾经两度行刺于他,辜负于他,但是有过了这一夜,她对他所有的亏欠都补偿了,她为他做的,远不止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那么简单,而等于是给了他第二次生命。

  她救了他,救了大清朝廷,救了一个时代。

  第五部分

  第85节  沙场上谁是真英雄(1)

  “天对地,雨对风,大陆对长空。来鸿对去燕,宿鸟对鸣蛩;三尺剑,六钧弓,人间清暑殿,天上广寒宫……”九阿哥福临奶声奶气却口齿清楚地背诵着,小小年纪,似乎已经很懂得声律的韵味,念得抑扬顿挫,有板有眼。

  娜木钟蹑手蹑脚地走来,隔窗笑道:“庄妃大学士也太课子严苛了,才三四岁大的毛孩子,每天不是习武,就是学文,也该叫阿哥休息玩耍一会儿才是。”

  庄妃只顾听儿子背书,竟未留意到娜木钟进来,闻声忙起身含笑相迎,又嗔着丫环道:“贵妃娘娘进来,怎么也不通报?越来越不懂规矩。”

  娜木钟笑道:“你别骂她们,是我不叫声张,想进来吓你一跳的。”

  庄妃笑道:“你也是就快做娘的人了,怎么反倒比前淘气些。”因命忍冬带福临去里屋做功课,叫看着不许偷懒,背熟这一篇对课才许休息。

  娜木钟摇头道:“人间清暑殿,天上广寒宫。我总不知你叫孩子念这些做什么,咱们蒙古人,祖祖辈辈马背上长大,草原上埋身,要那么多诗词学问有什么用?正经学学弯弓射箭还差不多,明儿皇上打下中原,也好封个亲王管理一方。”

  庄妃微笑不答,心中不屑,暗道:封个亲王?福临将来是要做皇上,入主中原,坐殿金銮的,不学习汉人的学问,又怎么管理朝政,令汉人臣服呢?然而这番话却不必与外人说起,因只看着娜木钟的肚子问:“有三个月了吧?倒不大显。感觉怎样?”

  娜木钟道:“也没怎的,只是每日里从早到晚地想吃酸。”

  庄妃“唉哟”一声笑道:“酸男辣女,这是好兆头呀,该不是我们福临就要有弟弟了吧。”又道,“好在是夏天,新鲜果子多的是,想吃酸倒也不难,别亏着自己。”遂催着丫环捡极酸的果子送上来,又让把西域才送来的还魂草沏一壶来。

  娜木钟忙止住说道:“皇上也赏过我的,只是那草茶怪香怪气,我很不习惯,自从开罐尝过一次,便放在那里再没有动过。你若喜欢,我叫丫环拿来给你。”隔一下又冷笑道,“这些吃的喝的,皇上倒是雨露均沾,不分彼此的,有东宫的,也必会有西宫的,甚至两侧宫的妃子也都有份,却又值什么呢?那年你给皇上写折子,说是‘何必珍珠慰寂寥’,真真说得不错。‘人间清暑殿,天上广寒宫’,我这麟趾宫早晚也该改个名字,叫做‘广寒宫’才好了。”

  庄妃笑道:“哟,刚说想吃酸,这就拈上醋了。还好意思抱怨,要真是广寒宫,嫦娥的肚子可就怎么大起来了呢?难道果真是玉兔捣的灵药,炼的仙丹,有这么大本事不成?”

  说得连丫环们都握着嘴笑起来,又不敢,只好死忍,挤眉弄眼地做出种种怪状。娜木钟不好意思起来,推庄妃道:“拿你当正经人说两句心里话,你倒编排这些巧话儿损人,倒让奴才看笑话。如此我便走了,看谁以后再来理你?”

  庄妃忙笑着拉住道:“别走,娘娘好歹原谅我这一回吧。我原本是看贵妃娘娘有孕在身,一心效仿那古人戏彩斑衣,逗娘娘笑一回解解闷儿,身子也好了,心里也松快了,不想倒惹娘娘不高兴,这才是弄巧成拙呢,小的便在这里叩头谢罪可好?”

  弄得贵妃无法,啐道:“好也是你歹也是你,别说皇上,便是我也拿你没法子。”

  庄妃笑道:“要说皇上对你也还算好的,况且也不是冷着你一个人,自从松山、锦州一带打起来,松松紧紧地打了两年,咱们总也没有占到什么好处,可谓建京以来打的最艰难的一场仗。如今皇上枕革待旦,一年里倒有大半年不在京里,难得回来几天,倒让你和绮蕾一齐怀了孕,还不够庆幸的?”

  娜木钟恨道:“谁愿同那罪人一道养胎?她也配?这件事,说起来都是皇后娘娘不好,怎么悄没声儿地就把个罪人从禅房里拉出来,又眼不见地塞给皇上了呢?想当年我们多不容易才把这狐狸精锁进笼子里,这倒好,她一声不响,就又放虎归山了。”

  大玉儿一愣,“狐狸精”的说法她是第一次听见,以往有人称绮蕾为那个察哈尔的刺客,那贱人,罪人,甚至那尼姑,也有过说她会妖术,擅使魇魔法儿,装狐媚子媚主的,然而这样直统统地称其为“狐狸精”却是第一次,倒像是汉人的口吻。

  不过细想一下,绮蕾还真是有几分狐相:她尖尖的下巴,小小的嘴,还有那双温顺里带着倔犟、沉静中露出锋芒、忽然灵动起来却是明光流丽的一双眼睛,可不就像是一只狐狸?

  大玉儿很小的时候就跟着哥哥吴克善在草原上猎过狐,有一次猎到一只受伤未死的白脸狐狸,一时兴起便不许杀,竟带回家养起来。当时已经长成一个大美人的姐姐海兰珠格格曾嘲笑她说:“这种狐狸有个名字叫玉面狐,你又叫玉儿,难怪你喜欢它。”后来因为那狐狸咬断绳索逃走,逃走前还咬死了两只鸡,海兰珠叹道:“这才是汉人说的,养狐为患呢。”记得当时自己还取笑姐姐错了,说那句成语该是叫做“养虎为患”的。如今想来,竟还是姐姐说得对,简直一语成谮。

  现在,娜木钟说绮蕾重新入主关睢宫是“放虎归山”,那是又一次指狐为虎了。大玉儿不仅深深叹息,也许,这便是命运吧?

  那段日子她正在养息中,阿哥未满百日,不许出宫。直到那日皇后娘娘送“百岁馒头”来,才故意轻描淡写地提起,皇上已经再纳绮蕾为妃,仍赐住关睢宫,虽无封号,但一切配享与五宫无异。

  月子中的大玉儿听了,直气得眼冒金星,四肢无力。刚刚送走了一个海兰珠,又来了一个绮蕾,这两个人,一而二,二而一,怎么竟是阴魂不散呢?人们传说八阿哥和福临是一条命,难道海兰珠和绮蕾,也其实是一个人吗,一个打不死送不走的九世狐狸?

  但是她又能怎样呢?一个月子中的产妇,难道能打炕上跳下来,奔去关睢宫找那个绮蕾理论不成?况且就算她可以出宫,又能对皇上说什么呢?他是万民之上,九五之尊,他要宠爱就宠爱谁,想封谁为妃就封谁为妃。而自己,只是他众多的选择之一,又能对他的其他选择说什么呢?

  就像此时,她听到了贵妃的抱怨,句句都是自己心声,可是也决不能随声附和流露出丝毫怨恕之意,因为皇后是自己的亲姑姑,她不可以让别人察觉到自己与姑姑的隔阂而反过来轻视了自己的势力和背景。娜木钟就是因为看不透这一点,才一边拉拢着巴特玛一边却无肆无忌惮地嘲骂贬斥她,而让人们并不真正把她们看成团结的一派的。自己是要做大事有大志的人,却不能这般沉不住气。

  因此任凭娜木钟抱怨不休,大玉儿只是不动声色,直到娜木钟骂得尽兴骂得累了,她才适时点了一句:“只要她一天得不到封号,就一天不可能越过你我的头去;怕只怕她肚子里究竟不知是男是女,俗话说母以子贵,如果她这回生了儿子,那么皇上就可以这点理由册封她了,豪格的娘不是封了继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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