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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爷接招 page 10 作者:于媜

  “小姐,您疯了吗?这可是火哪!”双冬惊喊,连忙上前将主子给拉回来。

  “双冬,放手,这梧桐树不能烧、不能烧啊──”絮儿激烈地想挣脱双冬。

  “小姐,危险哪,这火可是不长眼,会伤人的哪!”

  “是啊,万一被烫着了可就不得了了──”

  一旁几名家丁也纷纷嚷了起来,顿时拉的拉、喊的喊,场面乱成一团。

  最后,絮儿总算是被拉住了,距离火堆几步外,她整个人呆愣得像尊木娃娃,不言不语也不动,两眼只是直盯着被火彻底吞噬的木段。

  “小姐,这树再种就有了,您何必拿自己的皮肉来换,瞧您的手都烧伤了!”

  双冬心疼的审视主子方才被磨破,现下又被烫得起泡的白嫩小手,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树再种就有?可刻在上头的誓言呢?她要去哪里找回来?

  头发乱了、衣裳脏了,小脸上沾满灶灰,两串眼泪划过层层的灰,她木然望着炽烈火焰中的木头在火中越来越小。

  这一刻,她剧烈的感觉到一股椎心疼痛,却不是在手上,而是在心底。

  看着被熊熊大火吞没的誓言,她的心碎了,化成一片片的眼泪淹没了眸、占据了脸庞。

  明知这个约定只有她惦记,只有她还傻傻地搁在心上,但她却还是死心眼的放不下、抛不开,这是她这么多年来唯一冀盼的希望。

  她开始觉得浑身剧烈的疼痛起来,双腿、手心还有胸口,无一不剧烈的抽痛、揪扯着。

  难道,这就是老天爷给她的回答?她早该放弃、早该认命,这辈子注定跟上官甫无缘?

  像是把最后一丝气力都用尽了,她缓缓滑坐在地上,像个孩子似的哭了。

  冷月斜映、夜凉如水。

  入夜的柳家宅邸出奇静谧,一向热闹的柳絮儿寝院宛若冷宫般幽深冷清,四处尽是阒沉沉的一片。

  “絮儿,你说怎么样?”房间里,传来柳夫人低声的细语。

  床榻上,一个消瘦人儿倚坐着,手儿心不在焉拨弄着床帐的流苏,脸上看不出喜怒。

  “我没意见,一切由娘决定就好。”絮儿轻声说道,依旧专心拨玩着流苏,像是眼前没有比这个更重要的事。

  “你说的可是真心话?”柳夫人有几分怀疑。

  她这女儿天生反骨,凡事总有自己的主见,如今怎会由人任意摆布?

  “横竖都是跟上官家联姻,是谁都不重要了。”她微微动了下唇,像笑却又不成笑。

  “可你不是喜欢上官甫吗?”

  “都过去了──”她苦涩的拉开唇。

  打从梧桐树在她眼前被烧成灰那一刻起,她就知道世界上没有什么是不会改变的,海会枯、石会烂,何况只是一句孩提时的戏言?!

  “是不是因为上官甫变心另娶县太爷的千金,让你万念俱灰?”柳夫人小心翼翼的试探道。

  姑娘家的感情向来死心眼,怎么可能说变就变?!

  “男未婚、女未嫁,既没订亲更没有明媒正娶,何来所谓的变心之说?”她微微一扯唇。“我从没有比现在更能体会,感情不能勉强的道理。”

  “絮儿,这桩婚事是上官老爷的主意,若你不愿意爹娘绝不会逼你,这事你得想清楚了。”柳夫人语重心长的说着。

  这向来调皮爱玩的丫头前些日子在县太爷的筵席上闹过了火,幸好县太爷大量不计较,她跟孩子的爹也不舍得多责备她一句。

  只是这孩子不知怎么的,从那天开始整个人越来越不对劲,话少了、笑容也不见了,过去巴不得她稳重懂事些,现在却开始担心郁郁寡欢的她把自己闷坏。

  “娘,絮儿想清楚了。”她低着头,轻声说道。

  “真的?”

  “嗯。”点点头,平静的眼神看不出情绪。

  几天前还是一个那么天真无忧的孩子,怎么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安静沉郁得简直快让她们不认得了。

  轻叹了口气,柳夫人也只好应女儿所允。

  “好吧,明儿个我就让你爹去回覆上官家。”说着,柳夫人转而小心翼翼的翻起女儿的手掌。“来,让娘看看你的伤。”

  一双细致娇嫩的手,此刻却满布着沭目惊心的伤痕,尤其是被火烫出的水泡一破,露出里头细嫩的粉色皮肉,更教人看了寒毛直竖。

  “你这孩子,怎会为了棵梧桐不顾一切至此呢?”柳夫人又是心疼又是气恼的轻斥。

  向来娇生惯养的女儿,对一双手严重的烧伤,别说是喊痛了,自始至终连眉头也没皱一下,仿佛这伤不是在她皮肉上。

  “都过去了……过去了……”絮儿喃喃低语,低头望着自己展开的双手,却只看见一片水影朦胧。

  那些痛、那些在乎、那些过往记忆,全随着那把火烧得一点不剩,往后,她只需要为自己而活就足够了。

  “你最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一连串不寻常的举动简直快把娘吓坏了。”

  为此,柳夫人还特地多派了五、六名丫鬟,整天寸步不离的跟在女儿身旁。

  “娘,对不住,过去诸多的莽撞举动让您担心了,往后絮儿会学着懂事些,不会再让您惦着颗心了。”出乎意料的,她非但没有一如以往犯错时忙着回嘴辩解,反倒温顺的认错道歉。

  突然间,柳夫人竟有种下真实的错乱感。

  这──这真的是她那个顽皮任性、没有一刻安静的女儿吗?

  “娘,我想歇息一下。”突然,身旁的小人儿轻声吐出一句。

  回神瞅了眼神态平静──着实平静得不太寻常的秀致脸蛋一眼,柳夫人忧心忡忡却无奈的缓身而起。

  “好吧,那你歇息吧,等会儿娘亲自到灶房里熬碗参汤来──”

  “娘,不必麻烦了。”她忙说道。

  “说什么麻烦?瞧你脸色这么差,伤口也需要多吃些补品才会好得快,不想让娘担心的话就乖乖听话,嗯?”柳夫人见女儿都快瘦成竹竿了,岂容她再拒绝?!

  “嗯,劳烦娘了。”絮儿仰着脸,乖巧的一笑。

  “傻丫头。”柳夫人瞧着女儿削瘦的脸庞、毫无神采的双眸,声音不觉哽咽。

  明知道这自小捧在手心里呵护的心肝宝贝是为爱伤情,她这做娘的却完全无能为力,唯一能做的只能装傻,以免勾起女儿心底的伤痛。

  她不知道明知道女儿心里有痛,却还得勉强她另嫁他人对不对,但只要女儿能够由创痛走出来,她什么都愿意做。

  “娘走了!”

  看着娘匆匆而去的身影,絮儿强忍在眼底的泪又差点夺眶而出。

  不,不能哭,她带给爹娘的麻烦已经够多了,自己的任性不懂事让他们两老不知愁白多少头发。

  自小到大,她总是让爹娘默默跟在后头收拾残局,经过这些事,她才明白自己有多么任性、自私,总是想到自己要的,从未考虑他人。

  这一刻,她才终于领悟,若是真爱一个人,就该真心祝福他,而不是只想到自己的失去。

  她落寞的目光缓缓投向窗外,院落间的寒梅绽放着孤艳的姿态,由白转粉的花瓣迎着寒风怒放,看似纤细娇弱的花朵出奇坚毅,丝毫不畏冷冽寒气。

  过去她始终弄不懂,为什么寒梅在越冷的天气下,越能开出绝艳惊世的花朵来,如今,她总算领悟了。

  经过这些风风雨雨,她才总算懂得──爱不是占有,而是成全。

  只是,若必须经过烈焰焚身才能淬炼成金,得付出的代价也未免太大了。

  第9章(1)

  午后的府衙一片静谧,陪同县太爷审了一早上案子的上官甫,正在书斋内翻阅些案卷,孰料一个衙役匆匆带来的消息,搅乱了这份平静。

  紧蹙的眉头显示他对来者的不欢迎,思索许久,他才终于吐出一句:“带他进来吧!”

  起身来到窗边,看似平静的俊颜依旧没有太大起伏,但僵硬的背影,紧抿的唇却泄露出他的紧绷情绪。

  听到门外响起脚步声,他深吸一口气准备迎战。

  “大哥!”一个浪荡轻佻的声音响起。

  “有事吗?”他缓缓转身,用冷漠得几乎没有一丝温度的目光,望向上官渊。

  “当然,我这人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无视于兄长的疏冷,上官渊好整以暇替自己找了个椅子坐下来,一派悠哉的甩开折扇。

  “这府衙倒也气派舒适,难怪你不肯回府。”上官渊不说明来意,反倒若无其事的四处打量着。

  牙微微一咬,上官甫提醒自己要沉住气。

  在他面前的人不是一般人,他比谁都还了解上官渊是一个城府极深、笑里藏刀的人,若不谨慎些,怕是连被暗箭所伤也浑然不觉。

  “有话快说。”他不留情面地冷声道。

  他不喜欢他,自小到大从不曾改变过,尤其当他想起上官渊曾做过的事,他就对这个名为兄弟的家伙,有着满心的恨。

  “我们也好久没见面了,咱兄弟俩该好好叙叙旧,大哥又何必急着赶人。”

  至此,上官甫终于看出他眼底那抹不寻常的志得意满,从小到大,他太熟悉这种神情,他总不厌其烦在他的面前展示胜利者的姿态。

  “说吧,什么事,我知道你绝对不会平白无故来找我。”他决定以静制动。

  “好吧!”上官渊干脆地双手一摊,从怀里掏出一封红帖。“我今天是特地来给你送红帖的。”他不怀好意地笑着。

  突然间,天际打下一声闷雷,劈天剖地似的巨大声响,打得上官甫心底一阵悚然不安,像是有什么大事即将发生。

  “红帖?”上官甫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喔?这么重要的事,爹难道没告诉你吗?我还以为他什么事都会第一个同你说哪!”上官渊佯装一脸惊讶,但事实上却是故意给他个下马威,让他知道现下他已经是上官府的当家。

  “快说!”上官甫失去耐性地咬牙迸出一句。

  “别急!”丢给他一记讪笑的眼神,上官渊存心吊人胃口、慢条斯理道:“咱们上官家就要跟柳家联姻……”

  “我已经说过,我不会娶柳絮儿。”他不耐的打断他。

  闻言,上官渊露出一抹讳莫如深的笑。

  “喔,那是当然的啦!”他幸灾乐祸的笑道,丢出一个足以翻天覆地的消息。“因为要娶柳絮儿的人──是我!”邪佞的脸,缓缓扬开一抹得意的笑。

  上官甫撼然瞪着他一开一合的嘴,耳中所听到的消息,远比方才的闷雷更具力量与破坏力。

  顿时,冷静善于应对的他,竟被这一句话给彻底击溃,他无法言语、脑中一片空白,整个人像是坠入一场醒不过来的恶梦。

  “不……”一开口,上官甫竟发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这不是真的,絮儿不可能会答应嫁给他,不可能!

  “你最好相信,而且欢迎你三天后回府来参加我跟絮儿的成婚大典。”上官渊邪邪的笑着。

  如果他是只负伤的猛兽,那上官渊无异是只乘虚而入,残忍舔舐他的伤口、啃食他身躯的狼。

  他多年来不动于心的冷静瓦解了,那些自以为置之度外的愤怒回来了,平静无波的眼神蒙上了一层狂乱。

  “絮儿,她……怎会愿意……”他喃喃自语。

  事情怎会演变到这步田地?这些年来,他所做的一切不就是为了保护她,不让她受到一丝伤害,怎么到最后竟是白费气力?

  “这桩婚事是柳絮儿自己点头同意的。”净往猎物的痛处咬,是狼与生俱来的残忍天性。

  不,絮儿可以嫁给天底下任何一个男人,但不该是上官渊!

  蓦地,他发狂似的转身冲出门,一步也不停地赶回数里外的上官府。

  “爹……爹!”

  一进上官府大门,在下人的指引下,上官甫在厅内找到他爹。

  “爹,您要二弟娶絮儿进门?”他完全失去了平时的从容冷静。

  “没错!如何?”坐在堂上,上官老爷冷眼斜睨着他,对这个离经叛道的儿子早已死了心。

  “您不该这么做,絮儿她不适合二弟!”

  “你自个儿不娶,也不许渊儿娶人家,你是存心造反不成?”这下,上官老爷更不满了,认定他只想破坏上官渊的好事。

  “爹,您不明白,二弟对絮儿不是真心的……”二弟只是想跟他争,只是想证明自己样样比他行。

  “你呢?你有这样东西吗?”上官老爷自鼻孔冷冷喷了口气。“枉费絮儿自小把你当英雄一样仰慕着,怎知到头来却等到一场空。别说是絮儿了,连我都看不过去,往后她嫁给渊儿绝不会再受半点委屈。”

  “我反对他们成亲!”劝说不成,上官甫沉着脸,语气强硬起来。

  “反对?你有什么资格反对?这个家现在是由我作主。”上官老爷恼得一张老脸都涨红了。

  “爹──”

  “别说了,我头疼得很,得去歇一歇。”上官老爷随口编了个理由,不想再面对这个令他头痛的儿子。

  上官甫紧握双拳,望着在丫鬟拥簇下离去的父亲,一股前所未有的绝望开始蔓延,从没有比这一刻感觉到更害怕失去。

  念头一转,絮儿的身影闪过他的脑海,他不假思索地转身朝门外奔去。

  一出门,发现外头竟下起了倾盆大雨,想也不想,他迎面冲进大雨中。

  “大少爷,外头下着雨哪,小的给您拿把伞啊……大少爷……”

  任凭后头的门房怎么急喊,上官甫听若未闻地迈着疾步往外冲。

  曾经,为了柳絮儿,他连自己的感情都放弃了,又怎会在乎这么一点雨?

  无情的大雨宛如一颗颗小石子打在他的脸上、身上,那样椎心的疼仿佛渗进了骨子里,化成一波波寒意的疼。大雨肆虐下,他的头发乱了、衣衫湿了,挂在身上的湿衣裳有如千斤重,但疾奔的脚步却一刻也不停歇。

  这些年来,他从不怀疑自己的决定错了,他以为自己的牺牲可以保全絮儿,也一直以为这样才是对絮儿好的,却不知,这一念之间,却把絮儿,也把自己推入了无路可退的绝望深渊。

  雨中,柳家大宅就在前头,气派门檐前挂着两只大红灯笼,喜气醒目得刺痛他的眼。

  “上官少爷?您怎么──快,快进来!”即使淋得有如落汤鸡,守门的家丁还是立刻就认出他,忙不迭将他请进门。

  “小姐呢?”他急声问道。

  “回上官少爷,在房里呢,我这就去通报……”

  “不必了,我自个儿进去就行了。”他不多说的迳自朝院内走去。

  午后的天色阴沉沉一片,唯有方才那阵倾盆大雨暂歇了下来,只剩下零星的小雨稀落下着。

  沿着熟悉的曲径快步走着,这里的一草一木,即使他闭着眼都能描绘得出来,越过前头的回廊穿过侧院,就会看到一方后花园,那里有棵九年前刻下他俩名字,立下约定的梧桐树──

  念头转至此,他的脚步正好来到花园外,他的目光习惯性的朝天仰望,却在那个熟悉的位置上看到一片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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