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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头不好惹 page 6 作者:龙瑶

  意识朦胧间,四月看着那抹白色的身影越走越远,仿佛消失在了云天和海泽的交汇处……

  不知过了多久,费力地睁开迷蒙的双眸,四月终于幽幽醒转。

  啊,她的身子——

  那羞耻不堪的一幕轰然回转眼前,让四月的粉颊在瞬间变得火烫,双臂下意识地环抱住自己,似乎想寻求一些安全感。手臂上传来的触感却吓了她一跳,她的衣衫已经回来了!

  四月不可置信地倏然坐了起来,低头一看,她的衣衫果然完整地裹在她的身上。

  这是怎么一回事?

  难道,那只是她做的一个梦吗?

  错愕的娇靥刚想安慰自己,却又在同时感知到了肌肤上传来的奇异清凉感,内外皆有,空气中还浮动着一股浓郁的甜香,是梦中的那个气味。

  四月有些被弄糊涂了,惶惑不安的水眸四处打量,却惊愕地再一次发现,她明明是睡在自己的卧房内。

  那一切是梦?

  不是梦?

  脑中两股声音仿佛在交战着,势均力敌,各有各存在的理由,直至目光下落到枕边,这场纷争才倏然结束。

  那个碧玉雕琢成的小圆盒!

  那个曾在梦中出现的药盒,此刻却真真实实地摆放在她的枕边,盒盖半开着,难怪空气中会飘浮着那一股香甜的气息。微颤的小手轻轻地捧起圆盒,仿佛全然陌生般地盯着它痴痴瞧了半晌,才终于轻叹一声。

  看来那一切不是梦呵!

  她的身子,她清白无瑕的身子,果然已被那个恶魔玷污了!

  心被一片绝望冲击着,四月有一种想哭的强烈冲动,贝齿紧咬住下唇,手臂隔着被子环抱住曲起的双腿,她终于将脸埋在双膝之间嘤嘤地啜泣了起来。

  老天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可怜她大仇未报,却已——

  突然间,室内的哭声渐渐平息了下去,原来是四月正摇摇晃晃地从床榻上下来。噢呜,头好痛,简直像被人打了一记闷棍似的。不知自己正虚弱过度的人儿只好用一只手扶着脑袋,另一只小手颤颤巍巍地推开房门。

  此刻有更重要的事等着她去做!

  只见她摸索到隔壁李大婶的房门口,径直推开门,抬脚就跨了进去,孰料被凸起的门槛绊了一下,虚软无力的小身子立时“砰”的一下重重摔进内室。

  四月疼得纤眉紧拧,可不知为何,居然忍着没有再哭出来,而是独自用手撑着,好容易艰难地又站了起来。

  衣裳!

  忽然间水眸中发出异样的光芒,似错愕,似怔忡,似委屈,更似痛楚。

  在朴素洁净的床榻上赫然摆着一套绛紫色的新衣裳,上面还绣着大红的团花,富贵喜气。衣裳整整齐齐地被叠放在被褥旁边,没有一丝皱褶。

  这是李婶儿的衣服呀……

  四月娇颜上的神情已全然转变成绝望,就像一个孩子,失去了自己最心爱的东西。

  一步、两步……四月逼自己过去,终于下定决心从床榻上捧起了那套新衣裳,过分小心翼翼的姿态却俨然怀抱着一个十世单传的婴儿一般。

  这是李婶儿的衣服,她会好好保护的,绝不会让它们掉落到地上!

  小心翼翼又虚弱的身影沿着一条碎石小径走了长长一段路,几次有晕眩感袭来,不得不止住倔强前行的脚步,稍歇一歇后又继续向前迈出虚浮的步伐。

  终于,在一个幽静的拐弯处,一大丛枝繁叶茂的蔷薇花前,四月“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小心翼翼地将绛紫色的新衣裳放在前面,然后病弱的娇躯恭恭敬敬地对着衣裳叩了三下不止,晶莹的粉泪再也抑制不住,便如断线的珠子一般扑簌簌地跌落下来,迅速濡湿了膝前的土面。

  “李、婶儿……”呜咽的声音发着颤,“你死得太可怜了,那些坏蛋一定会遭到天谴的!我、我……都怪我走得慢,才拖累你那么晓还没回到山庄……才会碰上那些恶人……”

  雪白纤弱的小手忍着痛从蔷薇枝下隆起的土包上扒黑泥,一捧又一捧,直至在新衣裳上堆起了一个小小的土堆。

  “李婶儿,四月没用,救不了你……只好在你最喜欢的蔷薇花不给你建一个衣冠冢……以后,只要四月还活着,一定会定期来这里祭拜的……”

  伤心欲绝的人儿跪伏在自制的小坟堆前,痈断肝肠。

  忽然,她又喃喃自语道:“李婶儿就这么走了,她一定想换身干净的新衣裳,我、我……”

  迟疑的目光扫视在蔷薇枝上,仿佛在寻求答案,最终却仍落至小坟堆上,恍然大悟,“嗯,这一套就刚好。”

  片刻之后,四月不知从哪里取来一根燃烧着的小木棍,先插在地上,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小土堆移走,再拿起已然沾上灰土的新衣裳,挂在一根健壮的蔷薇枝上,捞过火苗上窜下跳的小木棍,伸到衣襟下——

  忽然有几只黑色的鸟从天际飞过,伴着满天昏黄的云彩,景色凄怆。

  而后,一股青烟缓缓冒出,空气中立时弥漫起一种丝棉衣料烧焦时的怪味。

  举行着“隆重祭奠仪式”的人儿却恍若未觉,直到身后忽然响起一阵“曦哩呼噜、唏哩呼噜”的声音,再然后,一个万分熟悉的声音响起——

  “四月啊,老胖刚熬了一大锅皮蛋瘦肉粥,我正想吃完后给你送些去呢……曦哩呼噜……你怎么不好好在床上躺着,跑到这里来玩泥巴啊?”

  四月的背部僵直,错愕的水眸圆睁。

  这怎么可能?李婶儿还活着!?

  四月缓慢地、不可置信地转过脑袋,映入眼帘的却的确是一幕让她惊愕得不知该说什么好的画面——

  她本以为已经魂归离恨天的妇人却眉眼弯弯,乐呵呵地站在她面前,一手捧着一只青瓷大碗,一手拿着一双竹筷,嘴凑在碗沿,竹筷飞快地在碗里搅动着,而“唏哩呼噜”声始终不绝于耳。

  “这瘦肉粥味道鲜着哩,快,婶子带你去吃吧,你在床上躺了那么久,肚子也该叫唤啦!”李大婶忽然停下筷,一脸怜爱地看向她。

  “李婶儿,原来你没死啊!”

  四月惊喜地扑过去抱住了李大婶的两条腿,转瞬间却哭得更凶了,“那天你摔进树丛里,我、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傻孩子,”李大婶腾出一只手来摸摸四月的头,“婶子的命硬着呢!我们两个的命可都是二少爷救回来的呀,那天他先抱着你回到庄里以后,立即就叫家丁们把我也抬了回来,又找了大夫来看病,幸亏你婶子的身子好,不就被揍了一拳、吐了点血嘛,吃了一剂药、睡一觉就好了。”

  说着说着,李大婶的鼻子忽然抽动,……这是什么味儿?怎么像什么东西烧焦的味道?”

  嗄?

  抱着李大婶腿的娇躯再一次僵直。

  这下完了!

  “我的老娘哟!”李大婶在看清“真相”后,果然心痛地大叫起来,“那着火的是我过年的新衣啊!”

  她急得连粥带碗都往旁边一扔,扑过去抢救自己的新衣裳。可惜为时晚矣,只救下来两只袖子和一个衣领。

  呼呼,一阵风卷地吹过,李大婶手中两只空荡荡的袖管随风晃动着,看上去有一种说不出的凄凉意境。

  “李婶儿,我、我不知道那是你的新衣?我是想……我以为你死了,所以才……”极度羞愧的小脸涨得通红,目光胶着于地面,四月缩在后面怯生生地解释道。

  半晌,李大婶才叹息了一声,回头看着她苦笑,“傻孩子,你就算以为我死了,怎么不先问问清楚,再帮我……呃,办后事呢?”

  她的脚碰到一样东西,目光随即往下落,“噢,还有一个小坟堆啊!”

  “李婶儿,对不起……”四月羞愧得小脸已快埋到土里。

  她是真的没想到李婶儿会死而还魂——

  噢,不,是压根没死呀!

  夜幕很快降临,此刻已是二更天了。

  除了偶有夜风吹过,院落中的花枝树权相互碰撞外,整个山庄沉浸在一片静谧的氛围之中。

  床上娇弱的可人儿早已陷入沉沉的梦乡中。

  忽然,一抹雪白的人影似幽灵般地在外面的庭院中出现,然后慢慢地向房间移近,一步一步,仿佛脚步很迟疑,直至推开门,走了进来。

  她睡着了。

  在床沿坐下来的人在心里轻轻地叹息。

  月光从窗外照进来,在地面上形成明晃晃、如积水般的一层,借着折射的光亮,可以看清娇颜上的眉目如画。看着睡梦中犹有些微拧的纤眉,忍不住伸手想去抚平,却在下一刻,被一只横伸过来的小手挡掉,娇靥微侧向里,似乎相当不喜欢外来的碰触呢!

  他挑了挑眉,收回手,转而静静地注视着她。

  忽然又是一阵夜风拂动花枝,簌簌作响,白色的俊朗身影像想起了什么,从怀中取出一块墨绿色的物事,解开绳索上的扣子,一手执住一端,半俯身轻柔地系在了睡梦中小佳人的玉颈上。

  然后,又是一阵全然无声息的打量,竟似痴了一般。

  忽逢天上几朵乌云遮月,室内也旋即在陡然间变得一片幽暗。

  直至夜风拂过,乌云散开,幽凉清光再次普照大地。

  那抹白色的俊朗身影已然不见。

  第5章(1)

  即使是正午,阳光灿烂,院中仍掩映层层的阴影,透着些许幽森之气。

  “二少爷?”他看着面前安静的少庄主,表情有些古怪。

  杜仲背负着双手站在一株大树旁,似乎对他方才一番絮絮叨叨的话根本无动于衷,“这些话你何必对我说?”

  “是,老奴明白,有些没头没脑的话老奴的确不该对少爷说。”杜总管狡猾如狐狸的心思转得飞快,似笑非笑道:“不过——”

  他刻意放慢了语速,“大夫也说了,身体强壮的年轻人若是受了伤,气血不顺,稍作调养便会好,但若本是体弱气虚的人,再加上受到一些刺激,病情不但不容易好转,反而会加重。”

  “少爷?”杜总管仍不死心。

  已是三朝老臣的杜总管在心里暗叹一声,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忽道:“那么,四月姑娘的病况——”

  清冷的身影复又不耐地转回,仰首望向院落上方几可遮天蔽日的错杂树冠,幽暗的心一如幽暗的树荫一般令人捉摸不透。

  当然,这类话永远只能在他心里打转,在喉咙里打转,在舌尖上打转,却万万不敢说出口。

  菩萨保佑!他还想在天下第一庄里安安稳稳地干到老死哩!

  嘿嘿,好猾的老人家一想起来就颇觉得意,他万万没想到事情的发展居然会这般顺利,以至于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尊贵无比、冰冷无比的二少爷居然怀抱着一个昏迷的小丫头回庄!

  这件事早已像一枝力道强劲的弩箭一样,飞遍了冷鹤山庄的每一个角落,从看门的王大伯瞪凸了的眼球和咧歪了的口里传开,立即一传十,十传百,成了全庄皆知的秘密。

  再然后那个后续发展,更是劲爆,据说二少爷居然还把那小丫头直接抱进了自己的房里,直到第二天正午时分才将她抱出,并亲自送回她的卧房!

  又据说,那超级好命的小丫头自始至终都处在昏迷状态呢!

  一连串的劲爆事件似“劈劈啪啪”的炸响炮一般,在久已平静得过头的天下第一庄里,白是掀起了一股不小的风波,连庄主和庄主夫人都惊动了,由此耳提面命老总管,势必代他们弄清楚事件的真伪。

  天上掉下的馅饼岂可不张嘴去咬?

  狡猾的杜总管趁机窃取“天意”为己功,在庄主夫妇面前不露声色地小小邀功了一番。

  没错,当初他会破天荒地“大发善心”,收留那个小姑娘在山庄中,正是看中了她无双的美貌、柔弱的性子,原本想等待日后寻个巧妙妥善的法子送进小主人的怀里,孰料人算不如天算,小主人居然自己就动了心,这可就提前称了他老人家的意思。

  “少爷的意思是——”杜总管略略装傻,故意误解他的意思。忽然一拍额头,装作恍然大悟地道:“哦,老奴明白了,少爷的意思是‘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是、是,日后但凡四月姑娘的大大小小事情,老奴一定在暗中问明了少爷的心意之后,再替少爷妥妥帖帖地处理好。”

  闻言,杜仲微微一怔,“你何以曲解我的意思?”

  杜总管瞪大眼睛,一脸无辜,“怎么,二少爷不是这个意思么?”

  他面前的年轻人冷冷地默然不语,空气亦由此变得沉闷。

  半晌之后——

  “……你……是在一个小山坡旁捡到她的么?”杜仲刻意云淡风轻的语气。

  “正是正是!”杜总管一见这冷冰冰的小子松口,大喜过望,忙不迭地应答:“其实那日……是老奴饭后一时觉得腹胀,便随意去山庄外走走,正巧在离庄不远的一处小山坡旁看到了四月姑娘,当时她已饿得脸色发白,四肢虚软。老奴可怜她小小年纪,孤苦无依,便将她带回了我们庄里。”

  “是吗?”听得入神的人喃喃自语,不觉问了一句。

  杜总管“趁热打铁”,笑眯眯地点醒道:“其实四月这女娃儿模样俊,性子又温顺,少爷若是真有意,不如——”

  “闭嘴,关住你要说出来的话!”冰冷的身影一拂袖,“我已经足够大了,用不着别人来教导我!”

  “是。”杜总管悻悻地垂手而立。

  似已感到疲惫的人不耐地挥挥手,淡淡道;“你可以出去了。”

  “呃……是。”恭敬地应完声,人却还死赖着不愿挪动半步,杜总管犹探头探脑地在希冀机会。

  这可实在不符合一位位高权重的老人家应有的形象。

  果然,这下真惹毛了他的小主人,杜仲怒气冲冲地转回身,“你是想彻底惹怒我是吗?”

  “老、老奴不敢!”杜总管吓得一挺身,僵直了背。

  散发着冰冷森厉之气的人重重地将手一挥,“不敢?那么你就给我下去,少在我这里打探消息来满足我爹娘的好奇心!”

  连这都知道?

  可怜的杜总管只觉背部更僵,不觉地吞咽了一口口水,方才困难地解释道:“少爷二壮主和夫人不也是关——”

  “闭上你的嘴!”怒意更甚的人飞速地打断他的话。

  杜总管吓得赶紧闭上嘴。

  “你还不走?”杜仲挑眉,冰冷的瞳眸已开始变得危险。

  “二少爷——”杜总管咬咬牙,做垂死挣扎。

  一把闪着寒光的长剑忽地抵在了他的胸前。

  “是是是,老奴这就还少爷一个清静!”

  可怜的老总管顿时吓得屁滚尿流。

  此时,在四月的厢房内,却完全是另一番热闹的景象。

  “来,四月,快把这碗虫草老龟汤喝了——”李大婶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坐在床沿,一边说还一边用嘴轻轻地吹着,“听老胖说了,这汤啊,可以补肺益肾、止血化痰、健脾安神,最适合你现在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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